“給王爺請安!”寶釵屈膝行禮。
“王妃不必多禮!”
朱景洪上前攙扶,好一副琴瑟調和的畫卷。
“看王爺神清氣爽,比在上林苑時精神百倍,臣妾可得替王爺謝過兩位妹妹!”寶釵笑意盈盈道。
“不是說吃飯嗎?今天早上吃什麼?”朱景洪直接轉移話題。
跟隨朱景洪進入殿內,寶釵徐徐說道:“無論吃什麼……都比臣妾的廚藝好,王爺您就安心吧!”
總覺得寶釵說話怪怪的,朱景洪順勢便問道:“寶釵……你今天怎麼了?”
這話倒把寶釵問住了,以至於此刻她也忍不住反省,自己爲何還是心氣不太順。
往日居於閨中都能平和處事,如今我可是王妃了,得拿出王妃的體統和尊貴來……寶釵暗暗告誡自己。
“我很好啊,一直不都是這般!”寶釵應了一句,並在心中努力驅散那點兒酸味兒。
“那就好!”
二人一道進了暖閣內,此時座椅膳食都已備好,分別是幾樣小菜和清粥,外加朱景洪還平日裡喝的熱牛奶。
在他二人落座就餐時,王培安同樣早早來到王府,並再度出現在存心殿外求見。
通過昨晚的一些事,當值的宦官再不敢怠慢他,直接轉身就進入了內宅去稟告。
而得知消息的陳沖,則是先一步來到王培安處,按提前想好話跟他賠禮致歉。
王培安不爲所動,他自己受點兒委屈倒沒啥,只是他不能放任宦官們張揚跋扈。
場面讓陳沖很尷尬,碰了一鼻子灰的他只能訕笑離去,而此刻朱景洪也已得知王培安拜見的消息。
“我聽說他昨夜來過,今天又這麼早來……莫非有什麼的要緊事!”寶釵疑惑問道。
“他說是來請罪,想來應是爲昨夜誤時而來!”
聽得此言,寶釵徐徐說道:“此人做事一絲不苟,他誤了時辰可真是難得!”
“王培安行事古板嫉惡如仇,自然不爲內侍喜歡,想來這裡面有些故事!”朱景洪淡定道。
“若因私怨而誤公事,挑事之人便該嚴懲纔是!”寶釵提醒道。
“鄧安已經懲罰過了,該罵的人罵了,該罰的人也罰了!”朱景洪答道。
其實王培安受內臣欺負,朱景洪並無真要嚴加追查之心,因爲他需要有人幫他壓制此人。
不然的話,若是事事順着王培安的心意來,那他真就只能龜縮在王府內,做個閒散親王打發時間。
但這些心裡話,朱景洪不會往外說,即使眼前是相濡以沫的妻子。
眼見朱景洪這般表述,寶釵也就沒再多說之意。
簡單吃過早飯後,朱景洪就來到了存心殿,到此時王培安已等了一刻鐘。
“拜見殿下!”
“先生免禮!”
朱景洪落座主位之上,便說道:“先生也坐吧!”
“謝殿下!”
“先生此來何事?”
“昨夜殿下歸府,臣未能及時收到消息,以至於……”
沒等王培安把話說完,朱景洪便打斷道:“這件事我已知曉,皆因王府內侍行事不周,此事怪不得先生!”
“涉事之人已受懲處,此事便到此爲止,先生亦不必放在心上!”
情況朱景洪已經知道,人該處理都已經處理,以至於此刻王培安說不出話來。
“臣還有一事稟告!”
“先生請講!”朱景洪一副好學的模樣。
他雖防着王培安,但也存着利用他的心思。
別看王培安得罪的人多,可他這樣的真清流只要不碰瓷皇帝,在官場上堪稱大殺器。
就連那些看不慣他的人,也只能通過促其升遷這種方式,把王培安這樣的人趕走。
既然要用人家,就得做好表面功夫,壞事可都是內侍們才幹。
“王府陳設本爲新填,此番爲迎殿下回府,府中太監將大批器物更換一新,上好的桌椅玩器被……”
聽着王培安徐徐道來,朱景洪總算明白他爲何因何被內侍敵視,這完全是動了人家的切身利益。
然而內侍們得的利益,又是從王府挖牆角而來,這讓朱景洪頓時火冒三丈。
那可是他的錢!
“這幫奴才,是該好好教訓!”朱景洪面露慍色。
“王府雖是陛下賞賜金銀田產,可還是得收支有序纔可長遠,似這般揮霍無度……只怕要不了幾次王府就空了!”
若是旁人聽了這話,必然會對王培安不舒服,畢竟很少有人喜聽這“不祥之言”。
“此事我會多加註意!”
聽了朱景洪認可自己的看法,王培安心裡很是高興,緊接着他又說道:“殿下,臣還有第三件事!”
“你說!”
“殿下代陛下親耕,這兩個月誤了不少功課,臣……”
一講到專業對口的東西,王培安就開始滔滔不絕起來,聽得朱景洪是頭疼無比。
但有時候就是那麼巧,有小宦官進來稟告說,上林苑那邊來了人請他過去。
“王長史,這是皇差……我只能先走一步了!”朱景洪一副捨不得的樣子。
這個理由無懈可擊,至少王培安沒理由阻攔,只得恭送朱景洪後返回長史司。
朱景洪去了上林苑時,內宅的寶釵閒了下來,到了自己書房看書寫字去。
只是一落座她就發現,筆架上的幾支筆都換了,導致她她還得重新開一次筆。
關於王府換新的情況她已知曉,可連這些細小物件都換了,這就讓寶釵覺得離譜了。
昨天回來得太晚,導致一些細節她沒發現,如今瞭解後便覺得心裡不舒服。
她雖出生富足,但也不是鋪張浪費的性格,所以對這類事深惡痛絕。
“這些東西……爲何也給換了?”寶釵問向左右。
“回稟王妃,皆因迎王爺和您歸府,內侍們說要萬象更新,所以把該換的都換了!”鶯兒答道。
“誰主持此事?誰又給的銀子?”寶釵沉聲問道。
她是王妃,王府院牆裡的人和事,除了侍衛她都可以管束。
這種過於鋪張浪費的情況,消耗的可是她的錢……
只是呢,寶釵此刻並無發作的意思。
主要在於她還未正式冊封,在此期間她不想節外生枝,以免影響到這些大事。
而且她還另有盤算,這件事在她冊封后挑出來,正好可以當她立威的耗材。
“回稟娘娘,此事乃王府典簿處管事陳沖主持!”
聽了鶯兒回話,寶釵又問道:“此事耗費銀子頗多,庫房那邊直接就給了?”
鶯兒答道:“此事牽涉王爺和您歸府,庫房那邊只怕也不敢不給!”
看來在管府之前,得把一應規矩立好,否則遲早還要生亂……寶釵心中暗暗道。
本來她是想練書法,此刻便改了心意,在紙上陸續列出需要立的規矩。
…………正統十一年臘月初十,這本是平平無奇的一天。
然而京城薛府之外,此刻有一隊人馬出現在外,乃是宮裡傳旨的標準搭配。
大清早的來了欽差,這讓薛家衆人一時有些慌亂,好在此前忙活王妃的事,讓他們積累了不少迎旨的經驗,在薛姨媽安排下準備起迎旨事宜。
可惜薛蟠這廝不在家,讓這闔府上下都都急得不行,派出了大量人手去找他。
但今日薛蟠並非出廝混,而是正經在忙家裡的生意,畢竟如今薛家全靠他主外。
但薛蟠回府時,已是半個時辰後的事。
正常來說,傳旨太監等這麼久肯定不耐煩,但今日他非但毫無慍色,此刻還正與薛姨媽閒聊着。
“大爺回來了!”
聽到外面的稟告聲,傳旨太監面露喜色,說道:“太太……那就準備接旨吧!”
“但憑公公吩咐!”
薛蟠入府後便去了內宅更衣,緊接着他小跑着來到外面,此刻府上人丁都已排班站好,就等着他一人到場。
現場已擺放好旗幟香案,另有侍衛帶甲左右矗立,氣氛顯得格外威嚴肅穆。
待其入班之後,傳旨太監清了清嗓子,緊接着喊道:“有旨意!”
聽到這話,薛家衆人齊刷刷跪了下去,而後山呼萬歲叩頭等待着宣旨。
雖然和這太監聊得很愉快,但此刻薛姨媽的心仍舊懸着,因爲她不知道旨意內容是福是禍。
雖然九成九是好事,但在旨意沒有宣讀之前,情況如何誰都不能保證。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
“自古聖賢治國,皆仰賴英才輔翼……”
詔書一開始,便強調了賢臣對朝廷的重要性,聽得薛姨媽和薛蟠更是一臉懵,情況和他們預想完全不同。
幾息之後,便聽傳旨太監接着念道:“故戶部主事、承德郎薛禎,性行聞量,奉公剋己,忠於職守,盡心皇命……”
聽到詔書提及丈夫,聽到皇帝對亡夫的認可,薛姨媽眼眶中泛出了淚水。
夫君你聽聽,聖上在誇伱啊,你在九泉下可以瞑目了……薛姨媽心中在呼喚。
至於薛蟠,對此則基本沒啥感覺,他也搞不懂爲何聖旨會提老爹。
“然天不假年,卿勞於王事而成疾,終歿於履職之任間,朕亦甚感痛惜……”
“純良品性當爲傳揚,忠正之臣應得嘉許,今贈卿戶部侍郎,嘉議大夫……”
戶部侍郎乃是正三品官,比薛禎本官高了六級,皇帝此番安排足以震驚現場所有人。
接下來詔書裡,順道賜予了薛姨媽三品淑人的待遇,這讓她臉色笑容根本抑制不住。
然而詔書還沒完,只聽傳旨太監接着念道:“授薛蟠戶部主事銜,望爾秉承先父遺志,勤勉任事……”
我是戶部主事了,我是戶部主事了……此刻,薛蟠終於高興至極,若非場合不對他真的會跳起來喊。
“欽此!”
終於,略顯冗長的詔書被唸完,薛家上下所有人都面露喜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山呼聲後,敕書被交到了薛蟠手中,此刻他已激動得整個人在顫抖。
而隨行而來得宦官們,夷姜相應品服等物奉上,一共裝了三個大箱子。
東西自有薛家人去收拾,而薛蟠在接旨後大手一揮,便給了傳旨衆人近千兩賞銀。
這着實已過於大方了,以至於傳旨太監推辭不受,在薛蟠反覆勸告後才勉強收下。
送走了傳旨欽差,薛家衆人也都向薛姨媽道了喜,然後薛蟠又撒了銀子出去。
今天薛蟠花錢大手大腳,薛姨媽卻是一句話都沒說,只因這錢花得值也應該花。
“兒啊,你爹是戶部侍郎了,正三品……正三品啊!”
內宅客廳內,即使已喝下一杯茶,提及此事薛姨媽依舊激動得不行。
“娘,父親已經故去,這正三品又有何用,倒是兒子終於補上了缺,可以告慰父親在天之靈了!”
聽到這話,薛姨媽雖對薛蟠的淺薄很不滿,卻認可他的最後一句話。
“走……咱們設香案,祭拜你父親!”
“兒子這就安排去!”
一番祭拜完成後,已經是半個時辰過去,薛姨媽卻又吩咐道:“我要去王府,將此消息告訴你妹妹!”
“娘,兒子就不必去了吧!”
“爲何?”
“剛纔生意上的事還沒辦完,那邊可還等着呢!”薛蟠隨意編了個理由,事實他害怕去王府見到朱景洪。
“也好……如今你已補了缺,也是該多用心在生意上!”
“兒子明白!”
於是這母子二人各行其事,薛家逐漸恢復了平靜,只有拿到賞銀的家僕們議論着該添些什麼。
且說襄王府這邊,在聖旨宣讀後不過半個時辰,寶釵這邊就得知了消息。
父親被追贈戶部侍郎,寶釵明白這是皇帝擡舉她孃家,明顯是爲接下來的冊封做準備。
情況比她想象中還要好,讓她的臉上掛滿了笑容,緊接着便讓人去傳話給朱景洪。
今日朱景洪又去了上林苑,訓練的事他摻和得越來與深,每天都稱得上是早出晚歸。
此刻在寶釵屋子裡,可卿正陪着她一道說話,得知情況後不住向寶釵道喜。
只是道喜的同時,可卿想到了自己父親和兄弟,如今卻還在西北受苦受罪。
兩個人又說了一陣話,這時有人通稟薛姨媽拜見,可卿才識趣的告辭離開了。
幾分鐘後,薛姨媽被引入重重大門,來到了同心殿正廳內。
王妃鳳位上,看着母親那鮮豔品服,寶釵一時間心情複雜。
“拜見王妃娘娘!”
在薛姨媽要跪下時,寶釵及時說道:“免禮!”
“謝娘娘!”
待薛姨媽起身後,寶釵又起身向她見了禮,但也僅僅是微微彎腰而已。
雖然眼前是自己生下的女兒,但薛姨媽見了仍感惶恐,即使被賜座也只是將將坐着。
“寶釵,今日宮裡傳旨家裡,追封你父親爲戶部侍郎,還讓你大哥……”
聽完母親一番講述,寶釵微笑着說道:“這是大好的喜事,您別忘了讓大哥進宮謝恩!”
“此事我省得!”
“聖上隆恩,家裡便要用心辦差,切不可嬌縱自滿,往後行事更要周全妥當……”
接下來寶釵又是一番告誡,薛姨媽便都一一認真聽了。
最讓寶釵放心不下的便是薛蟠,爲此她又專程囑咐了一番,最後還問起了他的親事。
提起此事,薛姨媽卻有些吞吞吐吐,寶釵再三逼問才知道,跟夏家的親事被擱置了。
原因也很簡單,如今薛家出了位王妃,薛姨媽就想挑一個更好的。
對此,寶釵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叮囑母親儘早辦妥此事,方纔能讓自己那大哥早日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