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爹害苦了你
賈赦一幫人沒下限的吹捧,還真就不是白費力氣。
他們這個小圈子,乃是東廠重點監視對象,其言行都傳到了朱鹹銘耳中。
這是自承平十七年後,第一次把這幫人召到一起,朱鹹銘又豈能不多加關注。
事實上,按這次賜宴的原本計劃,賈赦這幫人不在邀請之列。
在跟太上皇達成交易之後,朱鹹銘纔想起這幫人,最終決定讓他們來做見證。
奉天殿外,桌席已經設置就緒,在鴻臚寺官員引領下,文武大臣和諸部盟土司使臣,以及各地耆老陸續就坐。
而一幫宗室們,也提前離開寧壽宮到了奉天殿廣場,僅朱景洪三兄弟得以繼續陪着。
看着前面關係格外密切的父子,朱景洪此刻不禁懷疑,自家老頭兒是否也被穿越了。
這對父子老死不相往來,即使見面也是少言寡語,今日不但一反常態,甚至還有說有笑起來,着實顯得太不正常。
事實上,不只朱景洪感到疑惑,朱景源二人亦是如此,只不過都把疑惑藏在了心裡。
“哈哈哈哈……老四,你說得對……往後確實要注意!”
“爹……您老可慢着些,前面有臺階!”
朱鹹銘扶着太上皇,小心往臺階下走去,父子二人是越發的親密。
“難道太陽真打西邊出來了?”朱景洪忍不住嘀咕。
就這樣,在父慈子孝的狀態下,朱鹹銘父子出現在衆臣眼前,着實驚訝到了許多人。
而這其中,受到衝擊最大的無疑是賈赦等人,他們可最清楚太上皇跟皇帝的關係。
和昨日朝賀一樣,當太上皇朱心堪落座之後,現場臣子又得依禮參拜,好一番忙活後宴會才正式開始。
聖壽節賜宴,肯定不會只是簡單吃一頓,除了教司坊的樂工演奏,現場還有歌舞輪番上演。
今天這樣的關鍵時刻,沒有任何人敢出來炸刺,所有人都按既定的程序,向太上皇和皇帝敬酒祝福。
在此過程中,太上皇和皇帝這對父子,那可真表現得是甜得發膩,彷彿要把十年來欠的父子情,一次性全部對外表現出來。
又是親自給老爹倒酒,又是親自給太上皇夾菜,還在臣下祝酒時悉心勸老爹少喝……
那殷殷關切表情和極度孝順的行爲,讓朱景洪三人心裡都驚呆了。
半個時辰之後,興許是喝多了緣故,太上皇朱心堪的情緒竟有些失控,局面隨之發生了變化。
只見太上皇扶着朱鹹銘的肩膀,當着最後前來祝酒的耆老們,極爲動容道:“老四……爹對不起你啊!”
說完這話,朱心堪忍不住抹眼角淚水。
淚水自然是真的,卻不是爲朱鹹銘而流,而是爲別人而流。
“父親,何至於此!”朱鹹銘跟着說道。
見情況有變,跪在御案前的耆老們深感惶恐,怕聽到不該聽的情況而害了全家性命。
而丹陛之下的朝臣使節們,一個個都豎起了耳朵,想要搞清御階上的情況。
今日既要演戲,那就要讓更多人看見,在悲慼中朱心堪示意讓停下了舞樂。
眼下將到最關鍵的時刻,表面風輕雲淡的朱鹹銘,實際心中已飽含殺意。
如果今晚太上皇騙他,是想當衆落他臉面的話,他一定會將其舊臣全部處死。
沒錯,即使到了眼下這一步,朱鹹銘仍不相信自己親爹。
在衆人惶恐中夾雜着好奇之時,只見朱心堪端起了酒杯,竟從龍椅上起身走了出去。
眼看着老爹走開,朱鹹銘立馬跟了上去,幾名太監也都連忙跟上。
跪在御案前的耆老讓開了一條路,讓兩位至尊得以順利通過。
端着酒杯,朱心堪佝僂着腰站在丹陛之上,讓下方一衆臣子都能看得到他。
領着呂通程英等幾名心腹太監,朱鹹銘出現在了太上皇身側,再度充當起小子攙扶着自家老爹。
“父親,此處風大……您還是回去安座吧!”朱鹹銘做出了最後提醒,老頭子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越是到了關鍵時候,朱鹹銘就越不信任自家老爹,此刻這種情況已發展到極點。
這體現出他也有害怕的事,便是無法坦然面對當年之事,因爲他做得確實很不地道。
“老四,這些年苦了你了……有些話爹今日必須要說!”朱心堪越發動容。
到了這一步,即使是傻子也發覺情況不對,於是更多的人豎起了耳朵來。
“當年朕御駕親征在外,朕的太子……朕最信任的兒子,居然密謀篡位……”
聽到這裡,在場衆人大感驚悚,幾乎以爲太上皇是瘋了。
這樣的禁忌的事情,能拿到幾天這場合來說?
而聽了太上皇最新這句話,最惶恐的便是賈赦這些舊臣,他們感覺自己已經走到了鬼門關。
就差臨門一腳便會被抄家滅族,與當年厲太子和其臣屬下場一樣。
現場驚詫、惶恐、好奇各種心思夾雜,而御座左右的朱景洪兄弟三人,此刻反而陷入了深思之中。
今天的一切事太反常,到了眼下這節骨眼皇帝都未乾涉,如果不是這兩人都瘋了,那就說明其中肯定有什麼謀劃。
“朕的太子……密謀篡位!”朱景洪低聲呢喃了一句,頓時發現了關鍵問題。
這可是第一次,由太上皇本人對外承認,其嫡長子朱鹹錕是篡位的逆賊。
“難怪,難怪啊……”朱景洪頓時全明白了。
“果然老頭兒是無利不起早,平日哪見他這般殷勤伺候過!”
在朱景洪明瞭之時,一旁的朱景淵同樣如此,唯有太子朱景源還差一點想明白。
“當年朕久戰未勝,皆因這逆子暗中使計,授意其黨羽不聽調令,胡亂派兵……”
然而事實卻是,當年是因靖王朱鹹銘軍功太大,成了大明朝支柱一般的人物,再發展下去就得封“天策上將”了。
於是如曾經的歷史一樣,朱心堪不得不冷藏朱鹹銘,並自己御駕親征北上征討造逆的汗國部盟。
在限制打壓朱鹹銘這件事上,朱心堪和太子朱鹹錕利益一致,所以不可能在其親征時使絆子。
然而,謊話說一千遍就是真理,何況還是最具權威的人來說。
“朕深陷戰局之時,太子便在京中與其黨羽密謀,想要提前篡位登基……”
”得天之幸……”說到這裡,朱心堪看向了身側的朱鹹銘。
“朕還有好兒子,當年的靖王……發現太子欲要謀反,便以大無畏之心起兵討伐!”
“歷經血戰,我兒終將造逆之賊誅滅,並將朕迎奉回京!”
不論當年之事真相如何,有了太上皇今日這本述說,便是假的也成真的了。
若再有人背後嚼舌頭,從道義上都將站不住腳,完全可以說是無事生非了。
此刻,聽完老爹的這番話,朱鹹銘已完全放下心來。
“父皇,當年之事已經過去了,卻又何必提他……您可別爲此氣壞了身體!”攙扶着老爹,朱鹹銘極爲關切勸慰。
搖了搖頭,朱心堪接着說道:“經歷此事,朕心力憔悴,神思倦怠……已無力處置軍國大事,便欲禪位於靖王!”
“然靖王純孝,極力勸朕重振鬥志,擔起天下萬幾之任!”
“最終朕以死相逼,才使靖王臨危受任,接受禪位繼承帝位!”
到了這裡,有關東華門事變的全部過程,都從太上皇口中完整道出,與現今朝廷的官方解釋完全相符。
當今皇帝,當年是戰功卓著的靖王殿下,更是撥亂反正的國之功臣。
端着酒杯,朱心堪徐徐往臺階下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這些年來,有陰險小人暗中傳謠,說什麼皇帝是弒殺逼父的逆賊,以這等渾言惡語中傷皇帝,離間我天家父子之情!”
說到這裡,朱心堪停下了腳步,看向皇帝頗爲動容道:“當年爲父因一己之私,不顧一切將伱推上皇位,讓你飽受詆譭屢遭污衊……”
“兒啊……爲父可真是害苦了你啊!”
聽到這話,朱景洪差點兒沒把嘴裡的酒噴出來,暗歎這兩位是不是演得太過了。
現場幾百號人之中,對當年之事多爲道聽途說,親歷真相還活着的畢竟是少數。
此刻聽太上皇這般深情解釋,多數人已在逐漸扭轉看法。
尤其是來自全國各地的耆老們,他們相對來說對朝廷事知曉更少,且更相信皇帝之神聖,自是對今日說法深信不疑。
而通過他們之口,今日之事必將傳全國,從根本上淨化對皇帝的誹謗。
聖朝以孝治天下,太上皇與皇帝如此父慈子孝,又豈能不成爲天下景從之楷模。
現場衆人心思各異之時,朱心堪轉身看向下方臣子,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此等行徑惡毒至極,非但誹謗皇帝其行欺君,更意欲陰謀動我大明統治之基!”
“然我大明,自太祖驅除韃虜一統天下,再經世祖中興恢復神州,傳之子孫已歷十五代,國祚延綿三百三十餘年……天下歸心四海鹹服!”
談及世祖中興國祚綿延,朱心堪也格外自得。
自三代以降,有如此國祚則爲漢宋兩朝,而兩宋拉胯的江山,自然被天下人看不上。
故而在天下人眼中,能與大明一較高低的,也只有千年前的大漢了。
至於李唐王朝,父不慈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國祚也不夠長。
即使有貞觀開元這等盛世,也把風評拉不回來,只能堪堪擠進前三。
只見朱心堪表情嚴肅,接着說道:“又豈是些許跳梁宵小,僅憑几句胡言惡語,便能毀壞皇帝清譽亂我江山!”
“此等行徑,簡直是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朱心堪畢竟當過皇帝,這番發言義正言辭氣勢十足,着實令人信服。
“今聖君在位,天下大治……爾等得天之幸當逢盛世,便該竭力維護君父,輔佐皇帝成就偉業,再不可妄議當年之事!”
聽得這話,提前被朱鹹銘打過招呼的幾名大臣,此刻很恰當的起身走上御道,而後參拜道:“太上皇教誨,臣等銘記於心,日後定當竭力輔佐陛下,使我大明以成萬世之基!”
這幾人的行動便是信號,現場所有人都得到了提示,於是紛紛跪地參拜,口中喊出了類似的口號。
“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現場此起彼伏的山呼聲中,朱鹹銘心中已然樂開了花,而同樣面帶笑容的朱心堪,卻在心裡跟老大朱鹹錕致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