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宴尾

月上枝頭, 繁星點綴,當真是一副好景色。

此時屋內的宴會也算是接近尾聲,西平郡王和北靜王都已是面色潮紅, 滿身酒氣了。

最大的客人如此, 也該是宴會散去之時。西平郡王較北靜王醉的輕些, 此時神智還算清楚, 不過舉手投足之間卻也有些輕浮。他嘴裡含糊的調笑道:“時候不早了, 水王爺咱們該回了,晚了恐怕要找不到家了。”說完還拍了拍北靜王的肩,做出一副親密樣。

北靜王喝酒喝的眼神呆滯, 反應也有些遲鈍,他反應了一會兒才道:“是了, 該回了, 不然可就真找不到家了。”說着還打了一個滿是酒氣的嗝, 頓時屋內各種氣味又加重了一分。

不過待要起身之際,北靜王突然揮開衆人攙扶的手, 踉蹌着走到孫紹祖面前,居高臨下的吊着眼睛俯視坐着的孫紹祖,緩緩的在孫紹祖身上逡巡。

賈府衆人不知道北靜王這是怎麼了,既不敢上前打斷他,也不能什麼也不做, 只得在一邊略帶焦急的問道:“王爺, 可有什麼事情?”

北靜王彷彿沒聽見似的, 不理會衆人, 依然我行我素的打量着孫紹祖, 而孫紹祖也不驕不躁的任他打量,頗有一副敵不動我不動的戰略奧義。

只急得賈府衆人恨不得替孫紹祖對北靜王諂媚一番。我也有些擔心孫紹祖, 不知爲什麼北靜王要這樣對孫紹祖。難道只是因爲孫紹祖是武將,和北靜王氣場不對?

任我在這邊着急,事情該發展還是會發展,那邊北靜王忽的笑出聲來,繼而咬文嚼字的道:“皇兄-總是-誇你-是我-天啓朝的-一員良將,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只-是-皇兄又-說-你這人脾氣暴躁,又-好喝酒-喜娛色,若--栽跟頭-也是在-這兩件事情上。只是-今日-見你卻是-大不相同,看來-是-天佑我-天啓一朝,長勝不衰呀!可喜-可賀,今日-本王-行事-多-有孟浪,你-可不要-記恨,這只是-我-代-皇兄對你的一番考校。”北靜王說完,哈哈大笑起來,彷彿遇到了什麼開心事。

孫紹祖這才起身拱手道:“當不得王爺這般誇獎,我孫紹祖就是一粗人,得皇上知遇之恩,必當肝腦塗地以報之。”孫紹祖說的話肯切而擲地有聲,誰聽了都得讚一聲:其心可鑑。

而北靜王似乎也受了感染,連說了幾個‘好’字,這才滿臉帶笑的踉蹌出門去了。急得賈政怕他摔了,趕緊遣了賈寶玉上前攙扶。

送完北靜王和西平郡王,衆人又迴歸廳堂,這回的主角變成了剛剛被北靜王和皇帝稱讚的孫紹祖,再沒人如剛纔一般略帶怨恨的目光。

率先發話的不是賈政這個國公爺,而是賈赦這個自詡是孫紹祖的岳父的前任國公爺。

賈赦略帶諂媚的道:“我早就看出紹祖不是一般人,你們還都怨我,你看看,咱們家最出息可不就是我這個好女婿!”

接着賈赦又道:“好女婿,咱們都是一家人,以後少不得得請你多照拂照拂我這個糟老頭了。”

這還沒完,賈赦話題一轉,衝我說道:“迎春,爹給你找了這麼一門好親,你可別數典忘祖,要尊敬長輩懂嗎?也要好好服侍丈夫,別學那些妒婦潑婦,沒事老折騰,凡事要以夫爲剛,須知三從四德的道理。”

這話對於古代男人沒什麼問題,可問題是賈赦是賈迎春的父親,這話怎麼說的出口呢?我很是驚奇賈赦的言辭論調。

孫紹祖似乎很是不耐,沒讓賈赦繼續說下去,他道:“賈迎春既已是我的人了,我自會管教,好不好就不勞你費心了,天色不早,我們這就去了。”孫紹祖說完,便拉着我的手朝門外走去。

後邊的賈赦喃喃的應了,而賈政則沉着的道:“天色不早了,且去罷,明日還得早朝幹公務,養養精神。”賈政的話算是解了孫紹祖不辭而別的無禮舉動。

我暗暗想道:賈赦和賈政的能力就不在一個段數上,現在由賈政領導賈府,大概會恢復昔日榮耀罷。

孫紹祖拉着我走到院子裡,四下伺候的下人們看的驚奇,彷彿見到了多大個怪事似的。我有些窘迫,微微搖晃着牽着的手,讓孫紹祖感受到我的不自在。只是似乎孫紹祖和我存在着代溝,做不到心有靈犀一點通,他反而更是拉緊了我的手,腳步堅定的穿過分列兩邊的僕人堆,朝府外而去。

我被動的被孫紹祖拉着上了馬車,被動的隨着孫紹祖回了府,又被動的被他牽下了馬車,最後一直被牽回正房。這一路上,我感受着孫紹祖手心的溫度,直燒的我臉色緋紅。

以我的年紀早過了純情的歲月,這種拉一下手就臉紅的態勢,我自己都覺得丟人,可是我就是不爭氣的臉紅了,而且還是紅了一路,窘態從賈府持續到了孫府。好在天色暗淡,否則我真沒臉見第二天的太陽了。

回了正房,孫紹祖倒是自覺的放開了我的手,自己在一邊坐着喝茶,不時的瞄我一眼。

而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反正有孫紹祖在這裡,我就彆扭。

天色越來越晚,我的睏乏之意也上來了,不得已,我只得開口催促孫紹祖道:“老爺,天晚了,您去休息罷,免得明日睏乏。”

孫紹祖略沉吟道:“天色這麼晚了,我也懶得折騰,就在你這裡歇下罷。”說完孫紹祖不自在的搓了搓手,等着我的迴應。

可是我真的很想說不行,但是我膽子還沒大到那種程度,只得迂迴的道:“老爺,妾還在孝期呢,這不方便也不合禮數。”

孫紹祖略不耐的道:“哪那麼多禮數,每次要在你這兒呆一晚,你都要給我講上一遍,今日說也沒用,我就在這兒睡了。”孫紹祖擺出一副無賴嘴臉。

我無奈,只得由他。着翠竹芳草過來伺候洗漱,收拾完後正準備上牀,就見孫紹祖已經躺在外邊睡了。

我紛亂的心才慢慢沉靜下來,繞過孫紹祖躺在裡邊,屏退了翠竹和芳草,我便也睡下了。

只是半夢半醒間,彷彿有人在我耳邊呢喃:以後有我守護你,再不叫你受他人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