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兒——”這回卻是蔣玉菡出了聲。
柳五兒一回頭,蔣玉菡囑咐她一句:“千萬小心!”
柳五兒口鼻上蒙着帕子,倒沒有多說,回頭朝蔣玉菡招了招手,一溜煙地,已經進去了那小竈間裡去了。
說是小廚房,其實這是相對外頭忠順王府那巨大的廚房而言的。這間較小的竈間,其實也有將近五六十平米的樣子,所以剛纔容納了將近二十人,也並不算太擁擠。
竈間裡的竈具和陳設都是上了年頭的老物件兒,但是處處打掃得一塵不染,倒也不大像是常年不用的樣子。
柳五兒轉了一圈,並無異樣。剛纔大約廚子們一涌而出,不少烹製未完成的菜餚尚且留在小竈間裡。柳五兒留心看了一遍,沒有發現先前所用的花斑香蕈裡頭混了別的物事。
她直起身,長舒了一口氣,看來她事先所猜想的,似乎不大對啊!
柳五兒對面窗外,生長着一對高大的灌木,在這深秋時節,灌木上竟然開着些粉紅的花朵。
柳五兒心裡一動,好像記起了什麼,這粉紅的花朵似曾相識。
這時候一陣冷風吹來,柳五兒只聽見一陣嗚嗚聲,身上陡然籠起一陣寒意。柳五兒一躍而起,將對面兩扇窗戶“砰”地一聲關上了。
小竈間裡登時安靜了許多,柳五兒覺得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臟在胸腔裡“砰砰”地亂跳。
她似乎一直聽見自己身後有壓抑得低低的呼吸聲,柳五兒大喊一聲,“誰”,轉身來看,身後卻壓根兒沒有人。
“吱呀”一聲,不知爲何,剛剛纔關上的窗子又被風吹了開來。一陣陰風從柳五兒背後吹到,似乎隱隱有個聲音在她耳邊輕喚道:“若雲、若雲……”
柳五兒一下子熱淚盈睫,她絲毫都不覺得害怕,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鬼,這是她祖父的聲音啊,她所朝思暮想的祖父啊!
突然,耳邊那個聲音再也聽不到了,柳五兒覺得眼中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在往外流淌,胸腔一抽一抽地疼,她心頭一陣煩躁,反手就已經將面上圍着的帕子給扯了下來……
好熱!眼前一陣火光!
難道是竈火不當,引發了這竈間的大火?柳五兒心裡一陣迷茫,不曉得是不是應該立刻疾奔逃命。
“快,快將兩個娃兒都送走,好歹爲王府留下血脈……”
這話好像以前聽過,柳五兒很鬱悶地想,可是爲啥是兩個娃兒,這竈間裡,難道不就是自己一個麼?
一想到這裡,她身邊登時不熱了,只是陽光卻明晃晃得很是刺眼,一個美貌小女娃的面孔湊了過來,對着柳五兒說:“原來妹妹這麼小啊……”
你是誰,難道是我……姐姐?
柳五兒覺得渾身疼痛,尤以雙肩和兩條上臂爲甚,她覺得心裡一陣酸楚,不顧身上的疼痛,只想去睜大眼睛看清楚眼前女子的相貌,這似乎是她一生的念想、一生的遺憾……
可是面前的女子相貌卻在煙氣之中漸漸隱去了,與此同時,柳五兒面前出現了一對鳳眸。這對鳳眸,就像是烙刻在眼前一樣,一動不動,似乎在期盼這柳五兒將其同樣烙刻在心裡。
“搞什麼……”柳五兒不滿地嘟噥着,使勁兒地搖着腦袋,想要將這對鳳眸從眼前甩出去,卻突然聽見旁邊蔣玉菡的聲音響了起來,“五兒——”
柳五兒一下子恢復了神智,這才覺得雙臂被人緊緊地攥着,痛不可當。
她憤怒地瞪着面前的人,說:“你還不快將我放開!”
那對鳳眸不禁有些遲疑,旁邊蔣玉菡的聲音卻又響了起來,高聲道:“五兒,你若是神智清醒了,就喚一聲我的名字。”
柳五兒氣結,她哪裡神志不清了?
“蔣大哥……”
對面鳳眸的主人這才輕舒了一口氣,柳五兒雙臂一鬆,這才徹底明白過來,原來自己竟然已經從小廚房裡,奔到了大廚房外頭來。至於怎麼出來的,柳五兒已然不記得,完全斷片了。
柳五兒定了定神,看見身前站着衛若蘭,自然不甘示弱地狠狠剜了他一眼,側身避開,一轉臉,正遇上黑着臉望着自己的忠順王爺。
“若是沒有衛家二公子出手相助,你就撞牆自盡了……”忠順王爺沒有好氣,拍着自己的腦門,似乎覺得自己哪根神經搭錯,竟將查探小竈間的事情交給這柳五兒。
可是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柳五兒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想明白,高聲道:“我哪有要撞牆自盡?我是出來稟報的,整件事情,我已經想明白了!”
衛若蘭這時,已經退到一旁,與馮紫英等人站在一邊,遠遠地假作欣賞這王府庭院裡的景緻風光,實則十分警覺地留意廚房這邊的動靜。
忠順王爺似乎面帶不信,雙眉揚起,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若能說清楚,便免了治你的罪!”
柳五兒一蹦三尺高,“啥,我好心冒了這麼大的風險去查探,你竟然還想着要治我的罪?”她勇敢地向忠順王爺這裡回瞪過去,忠順王也被她瞪得一愣一愣的。
遠處馮紫英等人就指指戳戳,私下裡議論這個在忠順王爺面前絲毫沒有任何卑下與服從之意的小女子到底是誰。柳五兒雖然裝扮成了男子,可是她容貌姝麗,聲音又嬌嫩,若不是刻意僞裝,旁人輕易就可以分辨出她乃是一介女郎。
“整個事情的癥結,還是在這花斑香蕈上,只是花斑香蕈本身沒有問題,但若是遇上了一種花的花粉,就能生出一種致幻的物質,似乎能夠將人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以及掩飾得最好的記憶,都呈現在人們面前。”
“就是因爲這種花的花粉只在小竈間裡有,因此小竈間裡,沒有料理過花斑香蕈的人都沒事兒,而在大廚房裡,即使處理過花斑香蕈的,也都沒事兒。”
柳五兒娓娓道來,向忠順王等人解釋,最後,她指着小竈間外頭的那兩株灌木,說:“所以,那兩株其實才是禍首元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