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招娣的心中,林黛玉始終是那個軟軟糯糯、滿心依賴自己的小小的一團,卻沒有想到,在不知不覺之間,林黛玉已經長大,已經學會了爲家裡思考。
林招娣的心中,滿滿的自豪的同時,還有說不出的惆悵和失落。
在林家姐妹再次交心,爲了將來而共同努力的同時,皇帝駕臨林家的消息宛如風一般地傳遍了整個京師。
天子,萬乘之君,都是對身爲君王的威嚴的溢美之詞。在這個世界,君王就意味着絕對的權力和絕對的威望。
這個世界上,君王離開皇宮乃是一件大事,更何況是駕倖臣子之家?那邊皇帝纔到林家,這裡消息就傳遍了整個京城了。賈家自然也得了消息。等賈母聽說自己的大兒子賈赦也在伴駕羣臣的名單之中,更是坐不住了。
這麼好的事兒爲什麼不帶上老2?就是老大跟老2有齷齪,不願意帶上老2,那帶上寶玉總可以的吧?寶玉一向孝順,又是個討人喜歡的,如果寶玉在聖上面前露了臉,那寶玉的將來豈不是能夠更加一帆風順?對家裡豈不是更好?
不要說賈母是這樣想的,就是王夫人也抱着同樣的想法。
橫豎璉兒還在通州那邊,趕回來是來不及的,可是寶玉還在京師啊?大老爺何不帶上寶玉,讓寶玉在聖上面前露個臉,爲以後打個基礎豈不是更好?
這個時候的王夫人忘記了自己算計大房的事情,也忘記了大房二房已經你死我活的事實,也忘記了賈赦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的事實。她一心想着如何說服賈母,讓賈母發話,好給她的兒子賈寶玉一個出現在御駕前的機會。
在王夫人的心中,自己的兒子賈寶玉自然是千好萬好,每一個人都應該好好對待自己的兒子,不把機會讓給自己兒子的人都該死。
所以,這裡賈赦纔將皇帝送回了宮,那裡賈母就派人蹲着了。等賈赦一從宮門裡出來,就被賈母的心腹攔住了。賈赦回到榮國府,還沒有進儀門,就被請到了賈母的榮慶堂。榮慶堂裡,不但賈政王夫人到了,就連自己的妻子和寧國府的賈敬賈珍尤氏也都到了。
賈赦就知道今天這一關不好過了。
知子莫若父母,這句話在榮國府裡也可以倒過來理解,知母莫若子。也許還有一句話可以解釋,最瞭解自己的人其實是自己的敵人。
賈赦瞭解自己的母親,也瞭解自己的弟弟弟婦。他甚至可以想象到自己母親和自己的弟弟弟婦的反應。
可惜,有些事情是不能退讓的。
尤其是在有關那個賈寶玉的事情上。別人不知道,他賈赦會不知道賈寶玉是個什麼貨色?這真要讓賈寶玉去了御前,以賈寶玉一貫的無法無天口無遮攔,不給家裡惹事纔怪!御前可不比別的地方,可以遮掩過去。這那怕是說錯了一句話,都有可能是大不敬,讓整個賈氏一族上上下下都給賈寶玉買單。那個時候,三族裡能夠逃出去一族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聽說賈母帶着賈政王夫人和自己的妻子兒媳以及東府的那些人在榮慶堂裡等候,賈赦就捏緊了拳頭。
當初賈敏出嫁的時候,可是真正的十里紅妝,羨煞了京裡大大小小的姑娘媳婦。賈母自然是心疼自己的女兒的,無論是嫁妝本身的價值還是陪嫁的人手,賈母無一不是仔仔細細反反覆覆地推敲斟酌再三才確定下來的。尤其是那些陪房的丫頭媳婦婆子們,隨着賈敏一步一步地走上林家當家主母的位子,也在林家盤踞了二十餘年。雖然賈敏已經死了,但是這些人卻在林家紮了根。
沒錯,之前林如海的確發賣出去不少人,可是依舊有不少的陪房留在了林家。御駕親臨這樣重大的事情,賈母還是有辦法從這些人的嘴裡掏出來的。雖然林家姐妹在御前具體的做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話打聽不出來,但是光知道伴駕的都有哪些人就已經足夠了。
賈赦回來之前,賈母就已經讓她的人把事情打聽得差不多了,當着自己和自己的次子兒媳婦兒孫媳婦兒的面一一稟報了。
對於賈赦在皇帝面前露臉一事,邢夫人和王熙鳳自然是非常高興的。這位大老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平時不聲不響地悶在屋裡,誰成想如今一下子就蹦到聖上面前去了。不管事情的經過如何,只要今天老爺沒有犯錯,就等於大房這邊在聖上跟前掛了號。將來無論是賈赦補實缺的事,還是賈璉升遷的事兒,抑或是家裡的襲爵分產的事兒,有了今日的事情打底,自然是容易了很多。
對於大房來說,今天是個好日子,今天的事兒也是大吉大利的大好事。如果不是賈母在場,如果不是賈母的神色有些不對勁,邢夫人王熙鳳早就一疊聲地吩咐下面給廟裡點燈添香油了。
對於大房是好消息的事情,對於二房就不一定是好消息了。
別人不知道,但是屋裡的人都知道,素來標榜着“正經的讀書人”的賈政其實是一個多麼不正派的人,用沽名釣譽這個詞形容他,都玷污了沽名釣譽這個詞。本來他這個小小的工部員外郎就不應該住在榮禧堂,結果他心安理得地住了;本來他的妻子就不應該拿着賬本鑰匙當榮國府的家,結果他心安理得地讓自己的妻子當了十餘年的家;本來他的兒子就不該越過榮國府正經的長房嫡長子賈璉的排場待遇,結果他居然心安理得地看着自己的兒子享受着榮國府的正經少爺的榮耀,卻把賈璉當成了跑腿的奴才。
可以是賈政的心有多大,他的人就有多愚蠢。在這一點上,王夫人跟他的確是絕配。夫妻兩個都是那麼心安理得。至少王夫人中飽私囊的事兒做得非常的心安理得。
不過,就是再心安理得又如何?自始至終,他們都是鳩佔鵲巢之輩。不要說邢夫人王熙鳳婆媳兩個看不上他們,就是寧國府的幾個也看不上他們。可惜,這賈政王夫人兩個太會蹦躂了,尤其是王夫人,如果不好生管管,以王夫人惹事兒的本事,遲早會把整個賈氏一族都給牽連進去。也就是因爲這樣,賈敬才帶着兒子兒媳來了榮國府這邊。
賈赦來到賈母的榮禧堂裡的時候,在門外躊躇了一會兒,聽見裡頭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心裡也暗暗地嘆了一口氣。自己的母親是個多麼愛熱鬧的人,自己還會不知道?這榮慶堂裡,如此安靜,只怕這事情就越是厲害呢。
賈赦心中非常地不安。在門外給自己打了一會兒氣,這才舉步往裡頭走去。
說起來也是好笑,雖然他纔是賈母的長子,可是因爲賈母的喜歡他,所以則一年到頭的,他很少會來這榮慶堂,即便是他來了這院門外,也會被賈母的人給打發回去。這一來二去的,仔細數數,他能夠出現在榮慶堂的機會實在是少得可憐。
作爲這榮國府的正經爵爺,只怕他能來這榮禧堂的機會不會比二房的庶子賈環多多少吧?
賈赦進了屋子,先給賈母請了安,又見過賈敬,餘者纔過來給他見禮。禮畢,這才各自坐下。
賈母看了看這個跟自己不親的兒子,心裡非常地不舒服。這個兒子從小就養在她婆婆的跟前,跟她不親。雖然說,自己一介內宅婦人無權干涉朝廷的嫡長繼承製,但是這家裡才財物她總有這個資格觸碰的。既然從小沒有養在身邊的長子已經繼承的祖宗留下來的爵位,她又如何忍心看着一直養在自己身邊的次子將來兩手空空地被攆出去?好歹也要給次子留下些家業呀。
沒錯,按照嫡長繼承製,當初第一代榮國公去世的時候,他的私產是在所有的兒子和嗣孫裡分的。也就是說,當年榮國公的名下的個人財產,賈赦作爲長房嫡長孫,跟他父親賈代善拿得一樣多,而賈政卻一個銅板都沒有拿到。那個時候,賈母就非常不滿了。可是她什麼都不能說。偏偏她作爲賈赦的生母,對賈赦的婚事完全插不上手,眼看着自己的長子迎娶了一個跟這個榮國府格格不入的女人。後來,賈母的婆婆,榮國公夫人去世的時候,又按照先例,將自己的嫁妝私房在兒子個嗣孫裡均分,結果,賈赦又跟他父親賈代善拿得一樣多,而賈政依舊什麼都沒有。
這下子,賈母可火了。她的公公婆婆已經去世了,賈代善又是個男人,自然這長子長媳就由着她拿捏了。後來賈赦的原配死了,賈赦又娶了個小門小戶的繼室,賈璉又跟父親離了心。可以說,這後面都有賈母的背影。
賈母偏袒二房已經偏袒出習慣了。她完全沒有注意到,因爲她的張揚和狂妄已經吸乾了大房的精血,將大房往死路上逼了。
執拗的老人是最可怕的。而賈母更是這裡面的翹楚。
賈赦已經無法忍耐下去了。就是不爲了自己的兒子,哪怕是爲了自己的孫子,自己也不能再讓賈母爲所欲爲了。
所以當賈母問起他今天皇帝在林家的事兒的時候,賈赦就起身道:“老太太,這事兒兒子什麼都不能說,兒子說了便是大不敬,還請老太太體諒。”
賈母一下子就火了:“你也是做了爺爺的人了,腰板子也硬了,自然嫌棄我這個老婆子了。”
賈敬聽賈母說得有些不像,就道:“堂叔母,您這話就不對了。大堂弟雖然說得不夠婉轉,可是也是事實。窺伺帝蹤,這罪名也不小呢。如果讓外頭的人知道大堂弟泄露了消息的事兒,那麼大堂弟就完了。老太太,您也不希望白髮人送黑髮人吧?”
賈母一滯,抿着嘴不說話。
王夫人道:“看敬大老爺說的,哪裡就這麼嚴重了?我們這樣的人家哪裡會怕這個?”
賈敬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王夫人,對賈政道:“二堂弟,你就不管管你女人?什麼話?十惡不赦遇赦不赦的罪名也是能夠隨便背的?義忠親王老千歲的事兒你們都忘記了?那還是皇子呢,就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給關進了宗人府。我們是什麼人家?義忠親王老千歲可以逃得性命,你怎麼就可以肯定上頭一定會放過我們賈家?什麼時候你們榮國府二房,一個小小的工部員外郎及一個小小的敕命夫人就膽敢自擡身價,以爲自己比得過皇子了?”
王夫人聽了,剛要開口,卻被賈政狠狠地瞪了一眼:“你閉嘴,這裡還輪不到你來說話。”
王熙鳳見了賈政的神色,再看看王夫人,心裡就覺得諷刺。什麼告自己家謀反都是不妨的。看來以往的這些話都是這位二太太糊弄自己這個糊塗蟲的。虧自己一度把她當成了自己人,對她言聽計從,原來二老爺對這個尚且如此忌憚,更何況二太太自己?
王熙鳳覺得以往在這位二太太跟前的時光就好像一場笑話。
王熙鳳是個狠的。她對你好的時候,可以對你掏心挖肺,但是她發現你愚弄了她的時候,她一樣有本事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當最後一點子姑侄之情消散過後,王熙鳳對王夫人就只剩下滿滿的厭惡。你算計我,算計我的男人,算計我的兒子,那我算計你也一樣的吧?
王熙鳳的眼裡閃過一道又一道的寒光。她怕被人看出了端倪,更是往邢夫人的身後縮了縮,深怕被人發現了她眼底的殺意。
賈母看了看自己的長子,突然嘆了口氣,軟了話,道:“老大,你也別惱我這樣逼你,你也想想,當初你祖父在的時候,家裡是什麼樣子,你父親在的時候,家裡又是什麼樣子。再看看如今,家裡又是什麼樣子。你不覺得虧心麼?看着家裡一年不如一年,你還在家裡呆着,萬事不管。你叫我怎麼去見你父親。”
賈敬在邊上道:“喲,這個我倒是還有一點子印象。當初大堂弟先頭的太太在的時候,這榮國府還是高朋滿座的,就是二弟妹當家以後,來這裡作客的人才越來越少的。只要讓二弟妹把所有的事情放下,自然會好起來的。”
賈母又被賈敬拆了臺,心裡越加不舒服了:“看侄兒說的。如果老大家的是個撐得起來的,我哪裡需要擔心這個。”
“老太太言重了。您擔心大弟妹會犯了錯兒,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那麼給大弟妹請了個得力的嬤嬤,讓嬤嬤們全程指點不就得了?這又不是沒有先例。世人都是好顏面的。人家是四王八公家的正經太太過來作客,您不讓三品的誥命夫人出來招待也就罷了,卻讓一個五品小吏的妻子出來接待,這跟當面打臉又有什麼不同?大堂弟的妻子是大太太,可不是二太太。當初大堂弟爲先頭的大弟妹服喪也就罷了,如今大堂弟續娶已經十多年了,京裡見過大弟妹的女眷才幾個?”
賈敬這話一出口,賈母就變了顏色了。
沒錯,賈母偏心二房,一心想讓二房多得點好處。她是不在乎大房的反應的,連賈赦她都能夠壓下去,更何況邢夫人這個填房繼室?寧國府裡唯一能夠刺她幾句的賈敬又去了道觀,賈珍的輩分也小,這寧榮二府自然就只能由着她爲所欲爲了。
她完全忘記了,讓王夫人出來應酬,卻把邢夫人放在一邊意味着什麼。
話被賈敬給挑開了,丟臉的是她,王夫人也不好過,邢夫人和王熙鳳更是縮在了一邊。越是這樣的時候,她們就越該小心。上面的這位老太太可是不好惹的。現在跳出來了,那還不讓老太太找到了宣泄口?
又一次被賈敬扒了臉面,賈母真想吐血。可是她還真的找不到反駁賈敬的話。賈敬修道修了這麼多年,可把臉皮給修厚了,也把嘴皮子給修利索了。賈敬本來就是進士出身的讀書人,這嘴裡的律法典故是數不勝數。沒有去道觀以前的賈敬會因爲好男不跟女鬥而對賈母嘴下留情,眼下的賈母如果被賈敬抓到了把柄,只怕會被他活活說死。
賈母只得忍着氣將賈敬丟在一邊道:“老大,我也知道這些年你受委屈了,只是,爲了我們家的興旺發達,這事兒還是要從長計議的。”
賈赦只能欠了欠身,表示他知道。
賈母見這個兒子依舊恭順,心裡略略滿意。
“老大,你也知道,我們家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如今也希望家裡能夠出個有出息的人,提攜我們家一二。我送大丫頭進宮便是如此,待寶玉也是如此。”
賈母擡手止住了賈赦想要說的話:“我知道你看重你的兒子。但是你也要想想,你兒子如果真的是個出息的,我又如何會如此怠慢他?不是我說,你那個兒子,文不成武不就,除了給別人跑腿,什麼事兒都不成。”
聽了賈母的話,王熙鳳的臉色就變了,站在她身前的邢夫人清楚地聽到了王熙鳳手中的帕子被撕破的輕微的響聲。不要說王熙鳳了,就是邢夫人和寧國府的那幾個也一樣不服氣。
什麼叫賈璉樣樣不如人?什麼叫賈璉文不成武不就?不要說賈敬賈赦了,就是邢夫人和賈珍也清楚得很。當初榮國府給賈珠賈璉請先生的時候,王夫人在背地裡可是動了不少小動作。結果,那先生只顧着賈珠一個,卻對賈璉敷衍了事,還搬弄是非,生生地斷了賈璉讀書上進的心。至於學武,不要說從外頭給賈璉請師父了,就是當初榮國公的親兵,賈母也都丟出去了,賈璉一個都摸不到。
賈璉除了努力學會做人做事兒,還有什麼法子?
每每想起這個來,邢夫人就滿肚子的辛酸。可是賈璉還不是照樣沒正經進學的機會?
後來,賈母又藉口賈璉讀書不行,讓賈赦交出了國子監的名額給了賈珠,作爲交換,也不過是給賈璉捐了官而已,卻又變着法兒地不讓賈璉去衙門做事,反而讓賈璉給二房跑腿。
這一件一件地想起來,叫人如何福氣?
賈赦也知道了賈母的意思,便道:“那老太太的意思是?”
“我聽說明兒個你還要去御前伺候?你把寶玉帶上。寶玉是個有來歷的……”
賈赦早就聽不下去了,不等賈母說完,就道:“老太太,你想我們榮國府以大不敬大不孝的兩層罪名滿門抄斬的話,您就讓寶玉跟着兒子吧。”
賈母道:“你!”
賈敬道:“老太太,這世上從來就只有聖上宣召臣子們到跟前問話的,可從來就沒有臣子帶着不相干的人往聖上跟前湊的。聖上身邊可以出現什麼人,什麼時候出現,都是禮部和御前直班的事兒,大堂弟是什麼身份,又有什麼資格往御前帶人?寶玉又是什麼身邊?又以什麼身份進宮呢?”
賈母道:“什麼進宮?我可是聽說了,明天聖上會起駕,前往林家位於通州那邊的莊子。老大不是也要在御前伺候們,多帶一個人不就得了?”
賈敬冷笑道:“老太太,您想如何把寶玉塞進伴駕的隊伍裡頭?方纔我已經說了,能夠伴駕的人都必須經過禮部和御前直班的重重篩選。難道您還能左右禮部尚書,禮部左右侍郎和御前侍衛總大臣麼?連大堂弟已經是沾了林家的光了,您還想讓大堂弟帶上寶玉?”
“那寶玉跟着林家的人一起去總可以了吧?”
賈赦道:“老太太,當初妹妹過世的時候,您不願意給妹妹穿素服也就罷了。如今您連妹妹的孩子都不放過麼?這次就是因爲祈哥兒年紀還小,聖上才讓微臣這個舅舅帶着林家兩個丫頭的。如果讓人看到林家的隊伍裡多了寶玉,外頭會怎麼想林家?老太太,您是要林家兩個丫頭去死啊。”
賈母一愣,繼而大怒:“混賬!你說的是什麼話!那是我的親外孫女兒,我們會害她們?”
賈敬道:“沒錯,老太太是她們的外祖母,老太太對她們也是真心實意的。可是老太太心裡最記掛的還是你們榮國府,最心疼的兒孫還是賈寶玉。比起賈寶玉,林家幾個孩子算得了什麼?就是死光了也不足惜的。不是麼?如果老太太真的憐惜自己的親外孫女兒的話,就不會讓賈寶玉一身大紅的在人家剛來的時候刺人家的眼,也不會讓賈寶玉一身大紅地闖人家的臥室,更不會千方百計地給賈寶玉創造機會,讓賈寶玉跟人家坐在一起,摸人家的手了。不是麼?”
聽了賈敬那陰陽怪氣的話,賈母覺得她的肺都要氣炸了。可是賈敬又怎麼會這樣輕易地放過她?要不是這個女人的算計,他也不會放棄了自己三十年的努力,也放棄了自己的人生。好容易找到機會,賈敬當然要折騰個夠本。
“老太太,我記得林如海在出任揚州巡鹽御史之前,就是蘭臺寺大夫,在御史臺裡可是第一把交椅。別人會不知道御史臺的事兒,林家會不知道?您把寶玉送過去,就真的是逼林家大丫頭和林丫頭去死了。如果她們不死,只怕這御史臺第一個就不會放過林家。也許用不了多久,四妹妹的嫁妝就能夠回來了?”
賈敏的嫁妝回來,就意味着林家與賈家的關係徹底斷絕。這絕對是賈母不能承受的。
饒是賈敬陰陽怪氣的,賈母也只能忍了。
賈敬見火候不夠,便道:“其實啊,老太太,我是真心非常希望寶玉那個出現在御前的。寶玉老是看不起我這個讀書人,也說過所有當官的都是什麼祿蠹之類的話。這已經是輕的了。對了,我記得小時候先生教導我們的時候,都會說‘文官死諫,武將死戰,天下太平。’可是寶玉就曾經說過,文官死諫,武將死戰,乃是他見過的最愚蠢的事兒。他的祖父也好父親也好,都是當官的,都是他嘴裡的祿蠹。他住着祿蠹掙下的屋子、吃着祿蠹家的飯、穿着祿蠹的丫頭們做的衣裳,花着祿蠹積攢下來的銀錢,卻罵盡了自己家裡的長輩,想來,這忘恩負義和大不孝兩樣可是佔全了。還有對報效國家報效君王的事兒不屑一顧,想來也是個不忠的。也就是說,寶玉是個忘恩負義不忠不孝的混賬。我很想知道啊,如果寶玉在聖上面前現了,聖上會怎麼看待二堂弟一家呢。”
賈政聽了,就已經跟抖得篩糠一樣了。他知道,這忘恩負義不忠不孝八個字傳出去的,話,不要說賈寶玉自己的將來了,就是他也很可能被削職爲民。
賈政道:“老太太,寶玉實在是不懂事兒,如果去了御前,大哥爲難不說,影響還不好,這事兒就這樣算了吧?”
王夫人大急,可是她也知道,如果自己再開口,只怕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就白白地跑掉了。要她看着大房飛黃騰達,她不甘心。
不甘心的何止是王夫人,就連賈母也不甘心。
“既然寶玉不成,那麼姑娘們總可以了吧?老2家的,你趕緊派人把三丫頭送到林家去。”
一聽說要把這機會給探春,王夫人當然是第一個不舒服的。探春到底是趙姨娘的女兒。如果趙姨娘死了,又沒有賈環這個庶子,王夫人不介意給探春這個機會。可是偏偏榮禧堂的側院兒裡還有個趙姨娘天天在刺她的心,又跟賈政的那個良妾勾搭在了一起,害得賈政都好久沒來她的屋子了,她會心甘情願纔怪!更不要說,王夫人自己的女兒還在宮裡做女史呢!
明眼人都看到了王夫人的不情願。
王夫人躊躇着道:“老太太,這是不是不大好?雖然說聖上要去林家的莊子上的事兒已經定下來了,林大丫頭和林丫頭都有資格帶人過去,可是這伴駕的事兒哪裡是那麼簡單的?只怕這會兒林大丫頭和林丫頭都在禮部官員和宮裡賜下的嬤嬤的指點下準備明天的各種事宜呢。我們這冷不丁地把三丫頭送過去了,只怕也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兒了。”
王夫人的心思,賈母會不知道?這個兒媳婦說得好聽就是天真爛漫,說得不好聽,那就是愚蠢了。就是大房那個不會生蛋的母雞也比她強些。如果不是她生三個好孩子,如果不是她有個厲害的兄弟,如果不是她是個好拿捏的,賈母早就一腳踹過去了。
王夫人也不想讓賈母再提探春,便道:“嫂子,我記得二丫頭也在林家不是麼?”
邢夫人看了看王夫人,道:“是啊。二丫頭的年紀也不小了,正該好好地學學規矩,準備來年的選秀呢。我是個沒本事也沒見過世面的,府裡說是要給二丫頭請嬤嬤的,到現在也是一個人影兒都不見。爲了二丫頭的將來,我也只能厚着臉皮,拿着舅母的架子請林大丫頭林丫頭幫忙,讓她們的嬤嬤們指點二丫頭幾句了。”
王夫人道:“那這次去林家的莊子上,二丫頭可去不去?”
“這我哪裡知道呢?也許會去,也許不會去吧。”
賈母見自己的大兒媳婦這個樣子,心裡也不痛快。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大兒媳婦憊懶的樣子,越來越像老大了,叫她看了還真是生氣。
“想個辦法,讓二丫頭這次也跟着林家去莊子上,務必在聖上面前露個臉。給聖上留個好印象,來年選秀也多幾分勝算。”
賈母對邢夫人就沒有那麼好的耐性了,直接吩咐下去了事,還不許邢夫人有異議。邢夫人也只能應了。完了,也只能讓人去林家打聽個消息而已。
其實這事兒完全不用邢夫人擔心。
原來迎春曾經主動跟林家姐妹申請,自己留在京裡,免得礙手礙腳,讓林家姐妹不方便。可是當不得林家的那個祄哥兒是個磨人的,一刻都離不得姐姐。這天一整天都沒有見到姐姐已經委屈着了,到了掌燈時分依舊不見姐姐,頓時哭鬧起來,可把迎春折騰得夠嗆。怎麼哄都沒有用,最後還是林招娣從拔步牀上爬起來,踏着星光去了韶穎軒,纔將這個弟弟給安撫好。
也正是因爲這樣,迎春就被算進了林家的隊伍裡面。她跟林招娣林黛玉說好了,白天的時候,她替林家姐妹照顧弟弟,好讓林家姐妹侍奉君王,晚上的時候,再把兩個小鬼交還給林家姐妹。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