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和妙玉這對前塵姐妹許久未見,自是有不少話要說的,因而就這樣兩人便在牀上說着話,眨眼之間便到了天亮。待晴雯春纖進屋來侍候她們二人梳洗時,卻發現兩人壓根還沒有怎麼睡,兩人的眼眶下還有着淡淡的黑眼圈,只是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晴雯春纖見了,不覺埋怨道:“公主這般也就罷了,怎麼連妙姑娘也是這般任性,要知道現在是秋日了,夜裡寒氣深重,若是受了涼可就不好了。”妙玉聞言,不由得清冷一笑道:“妹妹這兩個丫頭倒是好的,竟是這般關心你的呢。”黛玉聽了,便笑道:“哪裡便只這兩個了呢,她們一個個都不當我是主子呢,個個都快爬到我頭上來了。”
晴雯春纖兩人聽了,不由得氣道:“我們這是爲公主好呢,偏公主還嫌!”黛玉聞言,不覺“撲哧”一道,接着便問道:“霜華和冰凝呢?怎麼沒見?”晴雯道:“她兩人給妙姑娘收拾屋子去了。”黛玉因問道:“是哪間呢?”春纖道:“霜華姐姐原收拾的是離公主最近的錦春院,只是冰凝姐姐說錦春院不太適合妙姑娘的氣質,所以便與霜華姐姐商量着將蘅蕪院收拾出來給妙姑娘住。”
黛玉聽了,便道:“雖說這樣做姐姐與我離遠了些,但蘅蕪院確實挺合適姐姐的,也罷了。”妙玉聞言卻道:“妹妹不必費心讓她們爲我收拾屋子了,昨日我來時看見那櫳翠庵不錯,極爲清淨,離妹妹這裡也近,我也素來是喜歡禮佛之人,我只住到那裡去便罷了。”黛玉聽了忙道:“這如何能行,我斷不能讓姐姐住那庵院的。”妙玉道:“有何不可?我又不會真的以身侍佛。”黛玉聞言,自知拗妙玉不過,只得答應了。
櫳翠庵位於大觀園的東北角,當時建大觀園時本因爲公主府內已經有了庵堂,康熙便不欲使人在園內建這櫳翠庵的,可是因爲那請來的風水師說此處最好建一庵院,以免園內繁華太過,衝撞了花神。康熙聞言,這才使了修建了這櫳翠庵,卻因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住持,所以只得先從皇家寺廟中撥了幾個小尼姑住在裡面,因爲這櫳翠庵也可算是皇家寺廟,再者出家人並沒有那麼多講究,在何處都是一樣出家,所以倒也沒什麼不願意的,因此皇覺寺的住持方丈圓通大師便去了皇覺寺後的白雲觀尋了靜心師太,從白雲觀裡找了六名小尼姑在櫳翠庵出家。
也因此妙玉搬進了那櫳翠庵後,自也就暫時做了那櫳翠庵的住持,但凡打坐或寢歇之時,皆是身穿緇衣,只有出了那櫳翠庵,才換了那閨閣裝束,便是智能兒也是如此。也因此黛玉笑說妙玉這是“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乃是畸零之人也”,妙玉聞言,也只是抿嘴一笑,並不言語。不過這些皆是後話了。
八月十五這日,黛玉和妙玉妝扮了一番,便在晴雯、春纖、冰凝、霜華四人的陪伴之下坐上了八寶七香車,接着便往皇宮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妙玉都神不思屬,一顆心一直都在“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黛玉自是知道妙玉心中所想,不過因爲她無從勸慰,所以只是將妙玉的手握了緊了一些。妙玉一愣,迎上黛玉注視自己的目光,淡淡一笑,便暫時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不多時,馬車便到了宮門口,宮門口的侍衛聽說是黛玉的車,忙跪下道:“公主請恕罪,才皇上口諭,請公主從午門進宮。”黛玉聞言,不由得怔愣了一下,接着便在心中暗罵康熙,沒事總是喜歡將自己置於那風口浪尖之上。妙玉見了黛玉那憤恨的模樣,不覺暗笑在心,因道:“沒想到妹妹在此處的日子過得這般精彩的。”黛玉瞪了妙玉一眼,只得命人將馬車趕至午門進宮,心下卻暗自思量着哪日定要好好地從康熙那裡討回這筆賬不可。
馬車進了皇宮後,黛玉和妙玉便從那馬車上下來,改坐了軟轎至坤寧宮。沒想到,剛進坤寧宮沒多久,便見李德全匆匆而來,道是康熙將夜宴設在了御花園,現在便請黛玉及妙玉過去。黛玉聞言,不由得奇道:“現在離開宴時間尚早,如何現在便要過去?”李德全聽了便道:“回小玉主子,現在雖說開宴時間還早,但因八旗各旗主皆已經到了,還有兩位鐵帽子王亦到了,皇上的意思是想讓小玉主子和妙姑娘過去見見。”
黛玉聞言,不由得深恨自己不是漢人,不然的話只一句“女子不得擅見外男”便給推託過去了,偏自己是滿洲旗人,是不必遵那漢人家纔有的閨閣之訓的。因此只得嘆道:“罷了,我這便跟姐姐換身衣服去。”言畢,便跟着妙玉一起入內室換衣。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黛玉便和妙玉換了衣服出來了,只見黛玉換了一件淡黃色的上面用銀紅色絲線繡着幾朵芙蓉的旗裝,而妙玉則換了件淡紫色的上面用銀白色絲線繡着幾朵梅花的旗裝。只聽黛玉對李德全道:“勞諳達久候了,我們這便走罷。”
李德全點了點頭,他剛纔看到妙玉的時候不覺有些訝然,沒想到這世間在容貌氣度上竟還有可以與黛玉比擬一二的女子存在,雖聽黛玉叫她“姐姐”,可自己並未曾聽說林大人有另外一個女兒,便是皇上竟不曾聽聞,這女子卻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李德全雖說心中狐疑,但他亦深知許多事情自己不能多問,亦不可多嘴,所以他臉上絲毫不露,只在前面領着黛玉和妙玉往御花園的方向而去。
到了御花園,黛玉和妙玉果見那邊宴席已經擺好,康熙及許多皇子阿哥福晉已經入席,其中康熙兩手邊位置上坐着的正是和碩康親王以及和碩肅親王,而令黛玉有些意外的是,太子和胤禛竟尚未到。李德全自是知道黛玉心中所想,因道:“四貝勒奉皇上之命,去請太子及十三阿哥了,要過一會方到。”黛玉聞言,點了點頭,自和妙玉在李德全的帶領下往女眷所坐的席位而去。
偏這時康熙見到了黛玉和妙玉,因道:“黛丫頭,過來,把你那姐姐領到朕這邊來給朕瞧瞧!”黛玉無奈,只得領着妙玉到了康熙跟前,因道:“皇上伯伯,你明知黛玉最不喜這些場面,卻偏偏還要黛玉過來,你這不是硬不讓黛玉自在嗎?”康熙卻對黛玉的抱怨充耳不聞,只看着妙玉,問道:“這就是你那姐姐?”妙玉那如美玉一般無瑕的面容之上並無半分笑容,只微微福了福身子,道:“妙玉見過皇上。”
康熙見了妙玉的舉動,不由得略吃一驚,暗道:“沒想到這清冷的女子竟是這般的傲氣,見了朕,不但敢正眼看着朕,便是施禮也不肯矮人一截。”不過康熙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因道:“免了。”又問道:“如海那傢伙,有這麼一個女兒竟還藏着,連朕也是不知道的。”妙玉聽了,便道:“妙玉不過是無根浮萍,一介孤女,蒙義父義母不棄,養於膝下,皇上不知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黛玉聞言,不由得向妙玉微微一笑,道:“姐姐休說這話,論起來姐姐本就是爹爹的遠房侄女,一脈相承的林家後人,說什麼無根浮萍、一介孤女的話,豈不將我們看作了外人?”因又見康熙一臉疑惑,黛玉遂道:“姐姐其實也是林家人,與黛玉原也是一脈相承,是黛玉族叔之女,只因叔叔嬸嬸早逝,所以爹爹便將姐姐過繼到了自己的名下,所以說,不管怎麼算,姐姐都是黛玉的親姐姐呢!”
康熙聽了,不由得笑道:“既然是黛丫頭的姐姐,朕便賜封你爲和碩淑寧公主,算是朕給你的表禮罷。”妙玉正待拒絕,卻不想黛玉搶先笑道:“如此倒要多謝皇上伯伯了呢,只是皇上伯伯,我們姐妹也好久沒見了,你可不能給姐姐造什麼公主府,讓姐姐搬出去,更不能讓她住到宮裡來,否則這個公主皇上伯伯還是不要封了爲好呢。”康熙聽了,不由得“哈哈”一笑道:“也罷,這樣朕也省了好大一筆銀子呢。”
一言方罷,便見胤礽、胤禛與胤祥三人一齊走了過來,胤禛見過了妙玉也還罷了,只胤礽與胤祥見了妙玉,不覺怔愣了許久。胤礽乃是爲妙玉的絕世風姿所吸引,而胤祥卻不似胤礽,他乍然見到妙玉,只覺得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感涌上心頭,又有一種莫名的痛楚與喜悅一併涌上的情緒,只讓自己差點便要落下淚來。胤祥強行抑制住自己心中噴薄而出的莫名情緒,跟着胤礽和胤禛到康熙跟前行禮問安之後,便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妙玉見了胤祥,心中不覺一動,與黛玉一起坐席的時候暗中掐指一算,知道原來胤祥便是那后羿的轉世。知道這個答案後,妙玉心中不覺思潮澎湃,情難自禁,眼睛時不時地便暗中往胤祥的方向看去。而胤祥亦感覺到了妙玉看向自己的目光,便擡起頭,偷眼往妙玉之處看去,兩人的眼神相撞,不覺霎時都紅了臉,半晌方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
黛玉生性敏感,自胤祥進來之後,她便察覺出妙玉和胤祥似乎都不太對勁,於是便覷眼看了兩人一眼,便暗中掐算了一番,知道了緣由之後,黛玉不覺心中微嘆,怪道自己時常覺得胤祥與自己似是早就熟識,原是這般緣故,不過好在除她之外沒人發現,不然怕是妙玉也要被捲進那風波暗涌之中了。
不過黛玉似乎想得太過天真了些,別說妙玉跟自己有着瓜葛,便是她那傾城傾國的絕世美貌便已很難使她不被捲進那後宮風雨之中,再加上她剛剛還被康熙冊封爲了和碩淑寧公主,這些便已經註定了她與黛玉一樣,必然難以逃開那九龍奪嫡的風雨深重。
晚宴纔開席不久,忽聽那宜妃笑着問康熙道:“皇上,臣妾來得晚了些,不知道公主身邊的那位姑娘是誰,怎麼也沒見公主介紹介紹給臣妾們認識認識?”宜妃此言一出,衆人便都向黛玉和妙玉這邊看過來。黛玉聞言並不言語,只拿着兩眼看着康熙,一臉不干己事的樣子。康熙見黛玉如此,甚是無奈,只得心中苦笑,道:“那是黛丫頭的姐姐,妙玉,妙丫頭,才朕已經冊封她爲和碩淑寧公主了,你們以後見了她,也要講些規矩,不可衝撞了去!”
宜妃聽了,心中暗記在心,口中卻笑道:“卻原來是淑寧公主,宸玉公主的姐姐,怪臣妾眼拙,不曾識得,卻是失了禮數,莫不如臣妾自罰一杯,算做賠禮,如何?”最後一句話,宜妃卻是對着妙玉說的。妙玉那雙清冷的眸子看了宜妃一眼,並不言語,只將眼前那烏銀梅花自斟壺取過來,往杯中倒了約有半盅,而後便自一飲而下。
宜妃見妙玉這般目中無人,心中雖惱,卻也無可奈何,只得自己也斟了一杯酒飲了,不過與此同時,她心中的算盤卻早已經是打得噼哩叭啦響了。但是,宜妃沒有想到的是,正是因爲自己的這番成算,使得之後有許多事情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並最終導致了自己悲慘的命運,不過之些都是後話,這裡暫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