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賈珍將瓊玉請進書房,將一本書冊交給瓊玉,希望瓊玉能將它轉交給胤禛。瓊玉接過一看,不覺大驚,並追問其由來,但奈何賈珍卻並不肯予以說明,瓊玉見了,便也就不再多問了。只不過瓊玉看了那書冊,心中到底還是有些沉重。
“對了,茂之,有一件事我想拜託你。”茂之是瓊玉的字,只除非私下裡,否則賈珍一般都是叫瓊玉爲“林表弟”的。“有什麼事我能做到的,珍大哥儘管提就是了。”說實話,瓊玉還是挺佩服賈珍這個人的,只二十歲便當了賈家的族長,而且心機深機,就連賈母這個老狐狸也看不透他。他表面上是幫着榮國府暗中支持八貝勒胤祀,實則暗中卻幫助胤禛除掉了不少胤祀的勢力,尤其是胤禛黛玉他們不在京城的這幾個月,若不是有他暗中阻撓,相信胤禛黛玉他們私自出京的事情早已經暴露了出來,由此可見,賈珍的本事還是不小的。只可惜這府中之人不識臥龍,不明是非,否則有賈珍領導着這賈家,這榮寧二府又豈會似現在這般衰敗下去?
賈珍道:“你知道,當初因爲可兒的事兒,我便應了宸玉公主,今後一心一意唯四貝勒是從。我也知道,這府中不光是四貝勒,便是當今皇上也早就有意整治了的,只是一直沒個合適的時機罷了。而我如今除了可兒,就只有我那惜春妹子令我掛心,而她素性最是清冷,見不得一點骯髒之事,又言語犀利,極易得罪人,我怕在賈府禍事尚未臨門之前,便被那老太太算計了,再加上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她是見不得的,因此我希望你能答應我,此次便將她帶去公主府住上幾日,待我將這裡的事情了結了,再派人去接她。”
瓊玉聽了,因笑道:“這原也沒什麼,正巧我今兒個來的時候去了公主府一趟,大姐姐和二姐姐正商量着想請迎姐姐和惜春妹妹去公主府玩兩日呢,也好陪她們解解悶。”賈珍聞言,因道:“如此我便也能放心大膽地去做事了。”
兩人又談了一些朝廷上的事,而後便一起出了書房。剛走到前面,便見尤氏走了過來,笑道:“大爺和表弟怎麼說了這麼許久的話,戲都快散了呢。”賈珍道:“我也沒什麼興致聽戲的,因此便和瓊玉兄弟多談了一些朝政上的事兒。”而後又問道:“我不是吩咐下去擺了一天的酒席,如何這會兒子戲便散了?”
尤氏道:“只因爲老太太她們嫌那些個戲都聽厭煩了,所以我便吩咐下去暫時把戲給停了。”賈珍聞言,臉上浮起一絲兒淡淡的怒意,道:“胡鬧!你莫不是糊塗了,瓊玉兄弟還沒入席呢,你便把戲給散了,須知今兒個我是專門爲瓊玉兄弟請的戲班子!”尤氏見賈珍發怒,吶吶不敢言語。瓊玉見了,因開口勸賈珍道:“算了,珍大哥哥,反正我也不怎麼愛聽戲,只由得他們散了去罷。”賈珍聽了,怒火反而更盛,因道:“你不愛聽戲原是你的事,我只恨這愚婦竟不懂規矩,哪有不等客人入席便自做主張將戲臺給撤了的?還好是碰到了瓊玉兄弟你,若是改日其他的客人登門造訪也如此,我這寧國府豈不是要讓人笑話不懂規矩的!”
尤氏聽了,心中暗自後悔,怎麼就聽了賈母的話了,不然也不會挨賈珍這麼一通罵了!原來不等瓊玉前來便將戲臺給撤了,原是賈母的意思,只因她惱恨適才瓊玉見了她不但不拜,反而冷言冷語地諷刺自己,所以纔想了這麼個主意,打的也不過是讓瓊玉沒臉的意思罷了。瓊玉自然也是明白的,只他不願意跟賈母一般見識罷了。不過倒也不是因爲賈母是他的外祖母,只是在瓊玉的眼裡,他是主子,賈母一干人等只不過是略有些頭臉的奴才罷了,作爲主子又豈會跟奴才斤斤計較的,那不是自跌了身份嘛!
瓊玉不計較,可並不代表賈珍不計較,賈珍雖看似荒唐,其實是個極厲害的主兒,且睚眥必報,秦可卿的事兒一直是賈珍心中的一根刺兒,他無時無刻不想着有朝一日尋那賈母、王夫人還有尤氏報仇,只不過他一直在等待時機罷了。卻不曾想,這幾個女人害了可卿還不夠,竟還在他的寧國府張牙舞爪,自詡爲主起來了。
賈珍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陰鷙,不過很快便消失不見,而後便開口對尤氏道:“好了,下去重新把戲臺子給我擺上!”尤氏聞言,只得去了。打發了尤氏,賈珍看向瓊玉道:“你竟沒有一些話兒要說麼?”
瓊玉微微一笑,道:“人都被你打發走了,我還有什麼話兒好說的?不過我們來了,這接下來的好戲是不是也該開鑼了?”賈珍聞言,因道:“你竟是想這樣的,看來她們是有一番苦頭要吃了。”
瓊玉只笑不答,只自顧自地入席就坐。賈母見瓊玉來了也並不理會她,只當瓊玉是生氣了,不覺後悔自己做得過了,因想道:“如今府中一日不似一日,我該想法子拉籠住瓊兒纔是,如何反倒做起這般事兒了,可見我真真是被氣糊塗了!”因而便開口喚瓊玉道:“瓊兒,你過來一下,外祖母有話兒想要問你。”
瓊玉聞言,知道賈母是忍不住了,於是便走過去,笑道:“老太太可有什麼話兒要說?”賈母略帶怪責地看着瓊玉,道:“瓊兒,你是敏兒的親生兒子,咱們是一家人,哪用那麼生分,只叫聲外祖母纔是。”賈母這樣說只爲着想從瓊玉這裡下手,拉近林家同賈家的關係,那麼她接下來的話兒纔能有幾分把握。
瓊玉心中冷笑一聲,卻並不開口,這時鳳姐因笑道:“老祖宗可是糊塗了,林表弟叫老祖宗外祖母可是要表禮的,老祖宗到現在可是一根汗毛也沒給林表弟呢,林表弟又怎麼會喊呢?”鳳姐當然知道賈母心中打的主意,雖說她也不願看瓊玉被賈母算計了,可如果自己這麼說上兩句,回頭賈母定是要埋怨她的,再者,如果自己不開口,只怕這樣下去氣氛會搞得更僵的,到時候大家都尷尬就不好了。因此鳳姐在心中思量了一番後,便這樣笑着開口。
賈母聽了,因笑道:“可是我老糊塗了,今兒個我可是頭一遭兒見瓊兒呢,怎麼竟把表禮給忘記了。”言罷,因看向鴛鴦。鴛鴦便自從賈母身後取出一個紫檀木雕刻的盒子,而後便自交給瓊玉。瓊玉接過謝了,王夫人見狀,心中雖不願,也只得拿出一些個表禮來,只不過那些個表禮看似精美,實則卻並不是什麼名貴之物。
賈母瞪了王夫人一眼,但見王夫人一臉無所謂的模樣,她倒也不好說什麼了。倒是邢夫人給了瓊玉一對經高僧開過光的玉如意,雕工精細,且又古樸雅緻,看上去得值不少銀子。賈母看了邢夫人一眼,心中對這個自己一向不怎麼待見的大兒媳生出了幾分喜歡來。正當賈母欲誇讚邢夫人兩句,偏這時,薛寶釵一臉笑意盈盈地走到瓊玉面前,將之前在梨香院選的那枚九紋蟠龍玉佩遞給瓊玉,道:“林兄弟,這枚玉佩只是個小玩意罷了,也不算什麼珍貴之物,還請林兄弟收下,只當是姐姐給林兄弟的表禮了。”
瓊玉看了寶釵一眼,但見寶釵體態豐腴、面賽桃花,穿着一身淺橘色衣裙,上面繡着幾朵米分色的牡丹花,頭髮亦梳成了時下極流行的百花髻,上面簪着兩支金簪,胸前一把金鎖亦是黃澄澄、金燦燦的,整個人給人一種亮眼的感覺。瓊玉雖未見寶釵,但見了這般打扮,亦心知這必是寶釵無疑了。原本待要諷刺兩句,再將那所謂的“表禮”原封不動的退回,忽而眼睛瞟過那九龍玉佩一眼,頓時心中一亮,這個玉佩莫不是……只又狐疑地看了寶釵一眼,難不成她竟連這麼重要的東西都認不得,居然隨便拿出來送人?
不過,瓊玉既然已經心知那九龍玉佩非是凡品,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這個大好機會,於是便笑着開口道:“如此便多謝寶姑娘了。”寶釵見瓊玉收下,心中竟覺得又羞又喜,口中忙道:“這原也不算什麼的,只不過是個小玩意兒罷了。”
瓊玉見寶釵如此,心中卻是冷笑,不過倒也不再去管她,只看向賈母道:“不知道外祖母有什麼話兒想跟我說的?”賈母本來見寶釵突然出來攪局,心中不喜,卻沒想到反倒讓瓊玉的心情看上去好了許多,因而也不去追究了,她現在確切地想知道的事情是瓊玉現在訂了親事沒有,因而便開口問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只是想問你一聲,你爹孃可曾爲你訂下門親事?”
瓊玉一愣,沒想到自己來一趟寧國府,碰到了賈母竟打起了這個主意來,因而淡淡一笑道:“外祖母,您可是忘記了?我今年個才十三歲呢,再說了,我的親事是要由皇上指婚的,爹孃縱然作主爲我訂親,也最多隻能委屈當個侍妾罷了,因此上竟是沒有的。”
賈母聽了,心中不覺一窒,看來瓊玉比起黛玉來,一點都不好對付,兩人竟不差什麼,一樣的小鬼難纏,竟暗地裡拒絕了自己的意思。難道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瞧着黛玉瓊玉一個都攀不上親事,不成,自己絕不能這般善罷。不過,現在這個意思卻是萬萬不能再露出來的,因此賈母只得賠笑道:“正是呢,瞧外祖母,竟給混忘記了,你們林家原是滿洲正黃旗旗人,不論男女親事都是由皇上做主的。”
而後,又假意一嘆道:“如今你姐姐都有了好歸宿,我便也就都放心了,至於你,將來皇上做主,定也能娶個如心如意兒的媳婦,只我如今卻愁着二丫頭和四丫頭還有云丫頭和寶玉。寶玉是個男子,晚些娶妻也沒什麼要緊,四丫頭年紀還小,暫時也不打緊,只二丫頭眼瞅着出了國孝便十八歲了,卻連個親事都沒着落,還有云丫頭,自幼在我跟前長大,我待她不比親孫女差,如今也沒個信兒,我怎麼能不急呢。”而後又看向瓊玉道:“瓊兒,你若有心的話,回去還請告訴姑老爺,請他幫忙留心着給二丫頭和雲丫頭尋個好人家。”
瓊玉聞言,因道:“我明白了,外祖母,你只放寬心罷。”言罷,又道:“對了,今兒個我來時去了一趟公主府,姐姐說最近兩日悶得慌,因想着請這府中姐妹過去玩幾日呢,只不知外祖母意下如何?”賈母此刻巴不得這府中能攀上林家的,聽了這話,又豈無不準的,因道:“公主既然如此說了,我自然是願意的,回頭我便讓二丫頭、四丫頭收拾一下,隨你一起去公主府。”
瓊玉點了點頭,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