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你爲什麼要跟着我出來。”妙玉雖然乖張但是眼光卻不差,看到賈家的現狀她一直在想出府回蘇州的理由,正好甄士隱上門給了她機會,便迫不及待的收拾了行李帶着服侍她的人出了府。
賈惜春內心裡並不多喜歡妙玉,可她知道往日裡榮府看在哥哥送過來的銀錢上還能看顧一二,如今寧府已然被抄,她和當日林黛玉的處境也差不了多少,所以纔會剪了頭髮住到了妙玉修行的地方,她心知肚明榮府是顧不上她了,說不定哪天也落得迎春一樣的下場,在知道妙玉要離府的時候便賴了上來。
“你不也急急忙忙的出來了?”賈惜春可是看到了妙玉早就收拾好的箱籠,便知道離榮府大廈將傾的日子也不遠了,她可是猜測過妙玉的身份的,哪家女孩的吃穿用度比林姑娘還要好,更別說還甩了國公府一大截。
“怪不得府裡的人說四姑娘冷心冷情的,你這話還真是噎人。”妙玉聞言並無不快,反而笑了出來,“那我們便做個伴吧。”
“柳公子,我想知道你爲什麼要買我這樣的廢人。”從來不知道哪家爲了籌集錢財救兒子而賣掉兒子的屋裡人的,儘管她並不喜歡這個身份,所以在看到面無表情的薛氏母女把她的賣身契交給來人時,麻木不仁的表情仲玉裂開了,一路上問話的口氣裡滿是自嘲。
相視而笑的兩人聽到這清澈的聲音,臉上閃過一抹驚訝,這聲音太耳熟了,想着便齊齊向外看去,果然是心中猜測的那個人。
“香菱,你,怎麼會?”賈惜春喜歡林黛玉的真性情,自然對這個和林黛玉學詩的香菱也熟悉的很,況且她自認爲出家人,並不避諱領着香菱前來的柳公子,只是奇怪這不是甄大師的宅子嗎,怎麼會有外人?
“四姑娘?”香菱跟着柳湘蓮一路從薛府出來,不管她鼓足勇氣怎麼問,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沒想到在這裡卻看到了熟人,想到自己被賣掉的情景,臉上不覺帶了憤怒,“四姑娘和妙玉師父難道也被賣掉了,難道賈府也缺錢到如此地步了?”
“賣掉?”賈惜春愣了一下,這才明白香菱的意思,“你被薛家賣掉了,這怎麼可能,寶二奶奶就看着你被賣掉了?”這香菱說是被薛蟠買回來送給妹妹做丫鬟的,誰不知道這是薛蟠的屋裡人,而且前段時間還提了姨娘。若是姨娘能賣掉的話,趙姨娘也不可能作到現在,還一副女主人的模樣。
“商戶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妙玉看到柳湘蓮的時候便側過了身子,招待賈寶玉那是沒辦法,誰讓她在賈府求安寧的,柳湘蓮純粹是外男,她一點也不想奉陪。
“是我想岔了。”賈惜春眼睛黯然,將耳邊的頭髮捋了起來,她只是剪髮還爲剃度。
“既是舊識,趁着機會便敘敘舊吧。”柳湘蓮自認爲看慣了美色,可是在看到香菱時還是愣了神,香菱和尤三姐的明豔不同,是需要呵護的柔弱白蓮,讓人打心底的憐惜。如今看到如堅韌孤高的賈惜春和高嶺之花的妙玉又是一驚,想到賈寶玉說他家裡的姑娘任誰也比不上,現下是感同身受。
“慢着,我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妙玉想到苦行僧一樣的甄士隱,再看看浪蕩子模樣的柳湘蓮,心中的違和感越來越強烈了。若不是甄士隱身上平和溫潤的氣息和寺廟裡特有的香火味,她還真不相信在賈府風雨飄搖的檔口會有人來救她於水火,現在看到香菱就更想弄清楚了。
“我可不會講故事,不如又甄大師來說吧。”柳湘蓮將香菱帶出薛府後就派人通知了甄士隱,他一進門就感覺到了在身後跟着的甄士隱。
“這個,我,說不好。還是,還是,你來說吧。”甄士隱定定的看着沒信一點硃砂,同妻子年輕時八分相像的香菱,說話都結巴起來。
“好吧,還是我來說。”柳湘蓮看甄士隱激動的模樣,再次感嘆了一下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要不得,原來尤三姐的死不僅僅是因爲他的原因,竟是按着被寫好的命運走了下去,這麼想的話是減少了一點他的愧疚,卻不能抹去他的錯誤。
而在聽完柳湘蓮說的話後,三個姑娘都皺起眉頭,說她們是下凡歷劫求道的仙子誰信啊,有仙子會這麼慘的嗎?尤其是香菱自嘲的表情都懶得換了,她們過得這麼慘竟然是因爲她們太笨受了警幻的挑唆而不自知,更讓她們想不到的是賈寶玉作爲女媧派下來的監督者竟也會被迷惑,果然是色迷心竅了。
“如果按警幻編寫的命運,我會被賊人擄走受辱,然後下落不明。”妙玉的聲音雖然平緩,卻不難聽出其中的憤怒,“原來我的身份和結局就是爲了爲他人做嫁衣。”她爲什麼來到京城,只不過是想着離父親近一些,看看讓母親唸了一輩子的人是個什麼樣的。雖然打探出來的事情讓她失望不已,卻也梅縣過這路子竟然是被安排好的,她怎麼能氣順。
“原來夏金桂要毒死我反毒死了自己,然後我竟然被殺人犯薛蟠困了一輩子,還因爲他難產而亡,該死的是薛蟠,是薛蟠。”香菱想到要買下她的馮公子,不禁淚如雨下,她是真的以爲自己會得到救贖,可是轉瞬間便墜入地獄。
“我不想還俗。”賈惜春並沒有多大的反應,她是真的看透了,就算嫁人又能怎麼樣,看看賈家的男人,她早就對世間的男子失望了。
“你們不能按着警幻編好的路子走,這個命運必須改變。”甄士隱心疼的看着經受重重磨難的女兒,軟語勸說道:“這個世界哪裡有真正乾淨的地方,就是尼姑庵又能安全到哪裡,你們年輕貌美還能防的了外人的覬覦嗎?”
“就算我們是仙子下凡,也不過是凡人,怎麼鬥得過天上的神仙。”賈惜春依舊冷着臉,對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實在厭煩得很。
“如果你們能見到忠順王,舍了這身衣服又何妨。”妙玉的母親本是蘇州一書香門第的掌上明珠,不過是元宵燈會上的驚鴻一瞥,竟死心塌地不顧名分的跟了那個人,卻不料盼不回良人只能斯人獨憔悴。
甄士隱和柳湘蓮聞言掩不住臉上的震驚,按年齡來說只能是忠順王的私生女,這可真是出人意料。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又柳湘蓮開口道:“這個就交給我吧。”他好歹也串過戲,於忠順王也有幾面之交,“不過你有什麼信物嗎?”
“只有我娘留下的一支玉簪,說是父親親手設計的。”妙玉說着將手中的拂塵擰開,將玉簪從拂塵中取了出來,“望君不負所托。”本來她這一生都不打算認父的,眼下卻由不得她不認了,只是結果如何她也沒有底。
“定不負姑娘厚望。”柳湘蓮看着手中的玉簪,心中升起一絲疑惑,他好歹也曾是世家子弟,稍微留心打量下就知道這並不很適合女子佩戴,不過想想或許是忠順王爲自己設計的,便將疑惑放了下來。
“妙玉師父還能找到自己的親人,可我只是無根的浮萍罷了,只要不回薛家也算改命了。”香菱悲從中來,她小小年紀便被拐賣,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更別說父母姓甚名誰,家住何處了。
“你姓甄,名英蓮,姑蘇人士,今年已經十九了。”甄士隱眼看着女兒悲痛欲絕的樣子,再也忍不住了,說着說着便上前用力抱住香菱,嚎啕大哭起來,“我可憐的女兒啊,怎麼就這麼命苦,那些殺千刀的就該通通下十八層地獄。”
別說香菱怔住了,就是妙玉和賈惜春都愣神了,若說剛纔聽到柳湘蓮的話還是半信半疑的,如今可深信不疑了,沒有幾個父親會爲了女兒千里奔波,當然賈家的父親們是個例外。所以賈惜春的心絃忽然動了一下,是不是不用躲到寺廟也可以過得安寧。
“你是我父親,真的是我父親?”香菱感覺到甄士隱點了點頭,頓時淚如雨下,“父親,父親,女兒好想您。”香菱總想着有一天自己的父親找上門來,強大的也不用畏賈家薛家的勢力,而這一天終於讓她等到了,儘管父親不強大卻能免她遭受命運之苦。
“真是恭喜你了,香菱,不,英蓮。”賈惜春的臉上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一改往日的尖銳,周身的氣息也柔和起來。
“謝謝四姑娘。”英蓮抹掉了眼淚,展顏一笑,“父親也別哭了,該高興纔是。”
“對,這是高興的事情,可別再哭了。”柳湘蓮真不怎麼喜歡愛哭的女子,若不然當初也不會因爲賈璉說尤三姐是個爽快性子而心動了,以他這飄泊無定的生活就該找個大方能擔當的女人,太柔弱的可吃不消這種東奔西跑的生活。
“讓柳公子見笑了。”英蓮只要一想到買她是爲了和父親團圓,當時被薛家毫不留情賣到的怨憤也散了不少,倒是得感激一下薛蟠的入獄了。
“那四姑娘不會還想着出家吧。”柳湘蓮可吃不住英蓮的感激,這些錢是林府出得,可是又不能說出口,自覺受之有愧所以急忙轉移了話題。
“再說吧。”賈惜春黯然道,她是真正的無家可歸之人,別人的歡喜與她何干,所以並不改初衷,將這話題含糊了過去。
不過賈惜春想含糊過去,甄柳二人可不想讓賈惜春含糊下去,這可關係到兩位師父和林府的安危,畢竟和警幻的實力相差太大了,只能用改命來削減警幻的功德,於是兩個人互相打了個眼色便沒有再開導賈惜春,這件事情還是留給師父出馬解決吧,他們實在是無能爲力了。
作者有話要說:因移動檢修五天左右,今天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