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林楠想想果然是自己犯傻,若是一心科舉的秀才,別說讀到二十五六歲,便是讀到白頭也是有的,但是這些個可都是皇子,笑笑道:“是我糊塗了,對了,你們得了什麼差事?”

馮紫英笑道:“阿楠消息也太不靈通了,昨兒陛下了旨,從即日開始,諸位皇子中,年滿十八歲的,派往六部辦差,二殿下去了刑部,三殿下去了工部。另設上書房,凡年滿七歲,未及十八歲的皇子皇孫不再只在各自院子讀書,而是每日去上書房上課,上午習文,下午習武,陛下會隨時前去探視,便是二皇子和三皇子殿下,每隔十日,便要交一篇課業上去,以備陛下御覽。我們跟着二殿下,自然是去刑部做事。”

林楠賀了他們,催着請客,兩人笑應了。

衛若蘭嘆了口氣,道:“太子殿下去世一年多了,陛下現下終於拿了章程出來,這是要將各個皇子放在臺面上,好生考量一番了。”

鑑於前朝分封諸王,各地藩王掣肘甚至造反之事層出不窮,大昌皇室子弟的安置和前朝皆不同,皇室子弟成年之後,並不分封各地,而是大多閒養在京城,雖身份貴重,但手中不得實權,且無聖旨,不得出京,只有其中少數得皇帝信任者,方可一展所長,輔佐君王。

將皇室子弟拘在京城,諸王興兵造反之事得以斷絕,但是皇儲之爭卻激烈依舊。

當初先皇諸子皆出衆,先皇亦都盡心培養,令其入各部任職,各皇子表現不凡,兄弟間也其樂融融,先皇心中甚慰,誰知先皇病重時,諸子獠牙畢露,鬥得天翻地覆,朝野上下一片混亂,最後卻落得諸皇子“同歸於盡”,便宜了李熙這個“外人”。

許是有鑑於此,李熙深明出色的兒子只要一個就好的道理,諸子中,他令太子早早從政,從小便教其爲君之道,其餘諸子雖也延請名師,但教的多是四書五經、經史子集,只看當初李熙曾對林楠言道“你便是帶着他玩耍也是無礙的”,便可知李熙對這些無緣皇位的皇子皇孫的態度了。

在他想來,那些個只要安安分分,不要學壞,不要不學無術給皇室丟臉便行了,至於治國安邦,全國到處都是人才,用那些人,比用皇子皇孫更順手更放心。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誰能想到太子會忽遭不測?

從小到大,太子從未讓李熙失望,且身體康健,是李熙心中當然的繼承人,太子年幼時,李熙還會留意一下備胎,誰知太子都娶妻生子,將近而立之年了,居然會發生意外?

太子去世,李熙再怎麼不願,也要接受現實,再挑一個出來。眼下這番舉動卻不知是真要將所有皇子放在一起比上一比,還是隻是障眼法。

林楠沉吟片刻,道:“我記得四殿下、五殿下以及六殿下,最小的也有十五六歲,雖未滿十八,但是也快了,陛下這般處置,豈不是會令他們不滿?”

馮紫英道:“陛下說了,其餘皇子皇孫年滿十八歲之時,也要分派差事。如今二殿下三殿下,分別在刑部工部任職,雖早走了一步,但這兩部乃是六部之末,按陛下各分一處的架勢,等他們辦差的時候,或許就能進兵部、吏部這些要緊的地方,怎麼會不滿?”

在民間,男子十五六歲便可承擔家業,陛下卻偏偏要定下十八歲這個期限……林楠想了一陣,未曾猜透李熙的心思,忽又想起一事,苦笑道:“去上書房上課,講課的……不會是我家先生吧?”

馮紫英笑道:“可不正是你家先生?所以才說你消息太慢啊!不過時先生是總師傅,上書房的師傅,一共有二十多人呢。”

林楠一時無語,他前幾日還歡天喜地,以爲從此可遠離皇子皇孫們的紛爭,現在可好……

他之前跟着李磐,那些皇子爲了不在李熙面前留下壞印象,對李磐客氣幾分,連帶的也不會找他麻煩,但現在他家先生,可是擁有一定評分權的……

衛若蘭笑道:“這下,我們可也算是同門了。唔,阿楠你算是時先生的入室弟子,那些皇子皇孫嘛,算是入門弟子,至於我們這些做伴讀的……記名弟子?”

林楠心煩意亂,哪有心情聽他的笑話,揉了揉額頭嘆道:“我發現自上京以來,我就沒做過一件對的事……”

不等兩個人說話,不耐煩揮手道:“你們兩個走吧走吧!先生做了上書房的師傅,我下午總不能空着手去,還要準備禮物呢!”

攆走馮紫英兩個,在庫房挑了兩件古物,看時辰差不多了,便去了時博文府上。

下午講完了書,時博文沉吟道:“眼下老夫去宮中任職,未必每日都能抽出空來給你講書,未免耽誤你的課業,老夫有兩種安排,你可任選一種。”

林楠早有心理準備,時博文年事已高,便是他有時間,也未必有這個精力,便是時博文不提,他也會主動提出來,口中道:“請老師明示。”

時博文道:“第一,老夫可以寫一封薦書,讓你去國子學讀書,雖此刻不是招生的時候,但是這點面子,老夫還是有的。”

林楠點頭。

時博文繼續道:“第二嘛,老夫只有一子時元洲,本是狀元出身,只是他爲人爲官皆不成,只一心撲在學問上。元洲原是翰林院學士,數年前,你師孃去世,他守喪回家,之後便不願再去謀差,說嫌官府腌臢。唉,學不能致用,學問再好又有何用?老夫卻也沒有勸他,你這個師兄,性情太過耿直,便是去做了官,只怕也只有得罪人的份兒,倒真不如在家做他的學問……”

頓了頓,又道:“元洲雖爲人迂腐,但是若論學問,實不在老夫之下,老夫的意思,若你不嫌棄,可以讓你師兄代爲授課,老夫每旬休沐時,再親自給你講書,你意下如何?”

只聽這句意下如何,也知道時博文到底希望他選哪一條。

林楠能明白時博文的心思,時博文只有一子二孫,一子雖是狀元之才,卻太過古板耿直,而二孫卻資質平平。時博文年事已高,總有照看不到的時候,太子在時,看着他的情分上,無論如何也會保時家一個平平安安,如今太子過世,朝中局勢不明,而時博文對林楠或者說林如海的前程較爲看好,不願淡了關係,纔會有此安排。

這也算不上是利用,不過是守望相助罷了,若言利益,時博文的超然身份,對林楠好處更多。

當下毫不猶豫選了第二條,時博文果然心情大好,當下命人去請時元洲來見。

等林楠從時府用過飯出來時,天色已暗,時府外已經掛上了燈籠,管家將林楠送到門外,等林全迎上來才退下,正欲上車時,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廝小跑過來:“林公子,我們主子給您的信。”

林全接過,遞給林楠,林楠正反看了一眼,信封上一個字也沒有,也未封口,擡眼向小廝過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不遠處停着一輛馬車,車上未掛燈籠,也看不出是誰家的,林楠沉吟片刻,舉步上前。

小廝忙搶上兩步,攔在林楠身前,臉上露出哀求之色。

林楠嘆了口氣停下,道:“告訴你家主子,讓他別想太多,好生跟着先生唸書。現如今他平白長了一輩,該高興纔是。”

輕輕在小廝頭上撫摸了兩下,拍拍他的肩膀,柔聲道:“去吧!”

他對小廝說着話,眼睛卻一直看着在馬車上,卻不知車上的小小少年,看着他熟悉的動作,瞬間紅了眼。

林楠對着馬車上看不見的那人,露出微笑,輕輕點頭,離去。

林全等馬車動了,去的遠了,才低聲問道:“大爺,你怎的知道車上的人是皇孫殿下?”

林楠閉着眼,靠在車壁上,懶得說話。

若是派小廝送信,原該去林府纔是,何以巴巴的等在時府門口?那小廝面生的很,如何問也不問一聲,便認定他是林楠?再加上那封信沒封口,可見寫信的人便在車上看着。

小廝走路的姿勢,一看便是宮裡的小公公,林楠今兒在時府呆的時間,比以往多了足足一個多時辰,且那輛馬車未準備燈籠,可見早就來了……除了磐兒,還有誰會傻乎乎的在外面等一個多時辰,就只爲看他一眼?

林全小心翼翼道:“大爺,要不要小人把燈挪過來一點,您好看信?”

林楠淡淡道:“便是挪過來,馬車上光也晃得很,這個時候看信,爺的眼睛還要不要了?”

那封信裡寫什麼,他不看也知道,也……不太想看。

林全嘿嘿一笑,不再說話,卻也難免腹誹:大爺你在馬車上看書的時候還少了嗎?

回到林府,還未回院子,林成便迎了上來,道:“大爺,寶二爺在前廳,等了您一個多時辰了,您看……”

林楠腳步微頓了頓又繼續,道:“你去告訴寶玉一聲,我換了衣服就去見他。”

林成應了。

林楠又道:“可用過飯了不曾?”

林成自然不會誤會他問的是自己,道:“先前小的問過了,可是寶二爺拒了。”

林楠道:“備飯吧,我在時府吃過了,讓寶玉自用,我一會便來。”

因寶玉在等着,林楠只得草草梳洗了一下,便去前廳。進了門,卻見席上坐了兩個人,除了寶玉,還有一個少女,揹着他而坐,看不清容貌。

林楠微微皺眉,這寶玉好不解事,怎的帶了女客上門?回頭不悅的看了林成一眼,女客哪有放在前廳招待的道理?

林成苦了臉,也不知如何解釋,卻見寶玉見了林楠,起身歡喜的喚了一聲表哥。

那少女慌的連忙跟着站了起來,背後的凳子哐噹一聲倒地,少女知道自己失禮,咬着脣向林楠行禮,臉色蒼白,目帶惶恐,楚楚可憐。

林楠原還一時想不起這少女是誰,一看她這幅模樣,記憶迴歸,臉色頓時一冷。

寶玉正對少女柔聲安慰道:“林表哥是極好的人,不會怪罪你的……”

林楠打斷道:“我在書房等你,寶玉用過飯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