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林楠畫畫時不喜人在一旁打擾,是以看見他回來,盈袖才安排了人去收拾東西,又命人擺飯。
纔剛吃了一半,便聽得外面有爭執吵嚷聲傳來。
林楠充耳不聞,自顧自用飯,外面的聲音漸大,盈袖幾個進出了幾次,與外面侍候的小廝交頭接耳,屢屢偷眼看他,見他始終不問,也不敢主動開口。
不多時,爭執聲便已然到了隔鄰,甚至有兵刃出鞘聲夾雜其中。
盈袖終於忍不住,道:“大爺……”
林楠擡眼,給了一個問詢的眼神。
盈袖道:“晚間的時候,客棧來了個五品武官,剛安置下不久就鬧了賊,說是丟了要緊的東西,現下正搜店呢!眼看便要搜到我們院子了,大爺,是不是亮出身份,讓他們知難而退?”
“且看着吧,不是要先搜隔鄰的院子嗎?”這裡的小獨院就那麼幾間,若他猜的不錯,隔鄰住的應該是方纔遇見的那個青年,那可不是好惹的主兒,有他頂在前面,何須自己操心。
說話中,門口已經爭執起來,只聽林全的聲音喝道:“放肆!你們知道這裡住的是什麼人,就敢來搜我們的院子!別說我們帶的有女眷,便是沒有,就……”
“林全!”林楠出聲打斷,緩步出房,卻見門口站着四個護衛打扮的漢子,正和他帶着來的幾個從人對峙,見他過來,從人忙向後退開讓出路來,林楠朝旁邊院子看了一眼,只見裡面寂靜無聲,只兩個黑衣勁裝大漢,腰配長刀,冷冷站在門口,竟是看也不看這邊一眼。
林楠淡淡一笑,道:“我說怎的這麼快便搜到了這裡,原來是欺軟怕硬。此次我出門,只帶了丫頭僕役,沒帶護衛,的確是比較軟的柿子……你們若是想捏,倒可以來捏捏看,只是後果便要你們主子來擔待了。”
側身讓開,道:“林全,去讓盈袖她們出來,給他們搜。各位,請。”
“大爺……”
林楠淡淡一眼掃去,林全忙低頭應是,找了個小子進去傳話。
許是林楠的模樣太過淡定,那四人面面相覷,竟沒一個敢當真上前。
林楠道:“你們既然不搜,我們便要安歇了。來人,關門!”
“且慢!”一個響亮的聲音突兀的響起,林楠側頭看去,一個四十來歲高大魁梧的漢子領着兩個護衛快步而來,他留着一把大鬍子,一身的兇悍之氣,應該就是那個五品武官了,對林楠一抱拳道:“今日丟的,實是要緊的東西,否則本官也不敢擅自擾民,若有得罪之處,本官稍後再給公子賠罪!”
他說話雖客氣,語氣卻不容置疑,並不等林楠答話,便吩咐道:“來人,進去搜!”
“慢着!”林楠淡淡一聲,林全忙帶了人將門口守住,阻住那幾人的去路。
搜不搜的,林楠倒不在乎,但是他不得不爲他爹的面子着想,冷然道:“大人既然一定要搜,我既攔不住,也懶得去攔。但是不管大人丟了什麼東西,大人一無刑部公文,二無本地衙門的批條……今日只要有人進了這院子一步,我擔保大人囂張跋扈、越權行事、擅闖民宅的摺子,半月之內必定遞到御前!大人莫怪我言之不預!”
說完也不等回話,一揮衣袖,向大堂走去,道:“我們走,讓他們搜!”
武官急步上前,攔住林楠,抱拳道:“這位公子恕罪,實是丟的東西太過緊要,還望公子能行個方便。”
他也不是那麼容易被唬住的人,只是林楠年紀雖小,氣勢卻盛,且那幾個下人明明知道他是官還敢攔,可見他出身不凡,終於不敢再囂張,收斂了氣焰。
林楠淡淡道:“我便是給你面子,也沒有把臉伸出去給人打的道理。這位大人,恕我直言,你帶來的人手算不得多,這座客棧卻不小,圍牆不過一人來高,身手稍稍敏捷些的,就能一越而過。你這頭鬧哄哄的搜查,那邊只怕早就跑遠了,便是不跑,若是東西不大,隨便在地上挖個坑埋進去,就憑你帶的那些人,只怕也搜不出什麼名堂來。”
武官面露苦笑,道:“本官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不過是病急亂投醫,圖個僥倖罷了!公子請回房吧,下官……唉,走,去別處再找。”
見他知難而退,林楠也不爲己甚,一抱拳便要送他離開。
“林公子不是能掐會算嗎?”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錦衣青年在兩個黑衣侍衛的護衛下緩步而來,緩緩道:“既然如此,何不掐指一算,看看那贓物在何處,也可省了我等的嫌疑。”
林楠擡眼看了錦衣青年一眼,他可不記得自己有告訴過他自己姓林,淡淡道:“這位公子說笑了。”
轉身便要離開,錦衣青年道:“且慢。”
立刻便有人大步上前,攔在林楠去路,林楠轉目看去:“不知這位公子有何見教?”
錦衣青年負手淡淡道:“見教不敢當。只是我這人向來眼睛裡揉不得沙子,今日在客棧中發生盜案,東西找不找的回原和我不相干,但是我卻不願擔上疑犯之名。是以,今兒便是這位大人不搜,我也要派人搜上一搜。”
林楠皺眉,現下客棧中沒搜過的地方只有他和此人的院子,他此話顯然針對自己,淡淡道:“既如此,請。”
錦衣青年卻不下達搜查的命令,而是盯着他看了一陣,轉頭道:“傳令下去,封鎖客棧,一日找不到贓物,任何人都不得離開此地一步。”
林楠側頭和他對視,道:“我和你前世有仇?”
“所謂前世之說,虛無縹緲,有無還在兩可之間,何來仇恨?”
“今生有怨?”
“你我素未平生。”
“既然如此,何以故意刁難?”
錦衣青年淡淡道:“林兄言重了,在下只是爲了洗脫嫌疑罷了,難道林兄不想?”
林楠看了他一陣,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笑容慢慢擴散,道:“我的確有一祖傳之物,甚是靈驗,要讓我卜上一卦也不是不成,只是,有兩件事要先講清楚。”
“請講。”
林楠下巴一點那武官:“其一,此物是祖上傳下來的,占卜一次,必要耗費紋銀千兩,以謝先祖,這千兩紋銀,是你出?還是他出?”
武官失聲道:“千兩紋銀?你要拿什麼去祭拜祖先,要花那麼多銀子?”
林楠理所當然道:“酬謝先祖,還有比買祭田更好的法子嗎?”
武官聽的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錦衣青年道:“還有呢?”
林楠道:“我祖上之物雖然靈驗,但是我卻未曾學過易經,對解讀之法不甚瞭然……是以卦雖準,我解的卻不一定準,十來次也就中個一次兩次的。醜化說在前頭,到時候不管找不找得到東西,錢是不會退的。”
武官怒道:“你這、這不是空手套白狼嗎?”若不是知道林楠出身不凡,他便要直接說他訛詐了。
林楠含笑看着錦衣青年道:“我是閒人一個,雖在這裡住的有些膩味了,卻也沒什麼要緊事。這位公子既然也閒的很,不妨要搜便搜,愛扣便扣,我不急。”
錦衣青年和他對視一陣,微微一笑,一頷首,便有人送了一張銀票過來,遞到林楠面前,林全上前一步接了,林楠道:“公子當真是爽快人,這位大人,既然有人替你出錢,我少不得要走一遭了,可否帶我去失竊的地方,問明原由?知道的多一些,我讀起卦來也能精準兩分。林全,麻你去將我家祖傳的竹筒取來。”
失竊的地方在那武官的臥室,僅一門一窗,一旁的侍從解釋道:“當時我們在外面收拾東西,小二送了熱水進房,我們聽到他大叫了一聲‘有賊’,衝進來便看見小二暈倒在門口,主人來查驗,發現丟失了案上的玉佩。”
林楠走到窗口看了一眼,外面是一個不大的花圃,種了幾株常見的花草,林楠看了垂手站在一旁的小二一眼,問道:“你送的水呢?”
小二伸手一指:“在那裡。”
林楠瞥了一眼,從林全手中接過一個竹筒,道:“誰有銅板,借兩三個來使使。”
那武官原就不怎麼信這東西,現在瞧着那怎麼看都不像古物的竹筒,再看林楠這幅漫不經心的模樣,越發覺得他不靠譜,不由有些暗怪錦衣青年多事,他自己白賠了千兩銀子也就罷了,還害的他耽擱了正事不說,倒還欠了他的人情。
此刻林楠已然從一個下人手中接過了三個銅板,扔進竹筒隨意晃着,問道:“你是問東西,還是問人?”
武官微微一愣:“有區別嗎?”
林楠道:“問東西只管尋贓物,問人只管尋賊,若兩者都問,需再加一千兩。”
武官暗罵了一聲想錢想瘋了,口中道:“問東西。”
林楠聳聳肩,嘀咕了一句小氣,反手將竹筒裡的三個銅板倒在了案上。
不管信的還是不信的,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伸長了脖子盯着那三個銅板,可惜怎麼看也看不出什麼名堂來。
林楠垂下眼眸,指尖按住一個銅板,輕輕一推,那淨白的手指,在深青色的銅板的映襯下,散發着玉似的光芒,美得讓人挪不開眼。林楠的聲音清冷,在靜的落針可聞的房中,倒頗有種神秘的意味,淡淡的吐出兩個字:“東南。”
衆人的目光不由向東南方向看了一眼,這範圍未免也太大了吧?武官暗想着待會要不要派人朝東南方向追一追的時候,林楠已經推開了第二枚銅板:“七尺。”
七尺?纔剛說他範圍太大,他便立刻小了下來,不過這也太小了些吧?
東南?七尺?
所有目光集中在站在林楠東南方向七尺遠的店小二身上,店小二臉色蒼白,額上冷汗直冒,雙腿瑟瑟,抖着嗓子道:“不、不不關我的……”
此刻,林楠的聲音第三次傳來:“足下。”
小二噗通一聲癱倒在地,早有人衝上去按住,強行脫了鞋子,在裡面掏出一塊玉佩來:“大人!”
武官臉色鐵青,他冒着仕途被阻的風險,折騰了好大一圈,沒想到竟是賊喊捉賊,氣的一腳將小二踹倒,喝道:“捆起來!”
將玉佩收進懷裡,過來向二人道謝,又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來,送到錦衣青年前面,道:“原是下官的事,實不該讓公子破費,這張銀票,還請公子收回……”
錦衣青年還未說話,一隻手從一旁伸出,將武官手中的銀票輕飄飄抽走,林楠清清淡淡的聲音傳來:“他自花他的銀子看他的戲,你何須拿這腌臢物來侮辱他?我卻是徹頭徹尾的俗人一個,不怕人侮辱,方纔說了,一千尋賊,一千拿贓,如今人贓俱獲,你我亦銀貨兩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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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手中銀票隨手遞到林全手上,越過二人,悠然遠去。
留下的衆人不由面面相覷,這天下,竟有人能將光天化日之下,強索人錢財的事,做得這般絲毫不見煙火氣……還真是……長了見識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狸狸的打賞,還是第一次這麼早就有人打賞呢,真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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