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林澤覺得自己的目標還是很明確的!

他立志是要考取功名,就算不能當上狀元,至少也要擠進前三罷。再有,他氣質脫俗的妹妹是絕不會和賈家做親的,所以那個什麼賈寶玉也好甄寶玉也好,全都邊上站着,少來套近乎。什麼哥哥妹妹前生今世的,他可不吃這套!另外一個就是,小弟林瀾的教育政策要統籌完善,堅持他文武兩方面都全面發展!

至於這一輩子還得遇着別的什麼人……林澤扒着指頭數了數,沈愈是他尊敬的老師,聞希白是他的損友,裴子峻是他的摯交,水湛……唔,以前是兄長一樣的人物,現在看看可能要退居二線了。再有如賈家這些人裡頭,林澤唯一看得順眼的也就賈璉一個,別的如賈寶玉這種爛泥扶不上牆的,他連看一眼都嫌費事。

不過,薛家可是林澤心頭的一根刺。不拔了不痛快!

不說原著裡提到這薛寶釵陰謀陽謀母女齊上把黛玉耍得團團轉,就衝在金陵時薛蟠那不長眼的性子,他也得要好好地報仇雪恨呀!

正合計着怎麼好好地讓那薛大呆子吃個苦頭呢,賈寶玉就送了口信來。喲,聽聽這文縐縐的話,那是薛大傻子能說出來的?看他那樣兒,能指望他肚子裡還有墨水可供他揮霍的?必是賈寶玉自己說的這冠冕堂皇的話罷!

不過也不礙事,反正他也樂得去赴約。

雖然想到薛蟠那德行,林澤一陣作嘔,但是好歹這也是個讓薛大呆子吃苦頭的好機會呀!

看了看正在一邊吃茶的賈寶玉,林澤笑道:“不知道二表弟可去不去呢?”

寶玉聽林澤問自己這話,料必林澤是會去的,便也笑着放下茶來,只笑答:“薛大哥哥千託萬請地要我做一做陪客,我自是去的。”又想到薛蟠近來收在身邊玩樂的少年,不免臉上一紅。見林澤只含笑看着自己,又多有些不好意思。只說:“林表哥,我看薛大哥哥誠心的很,你很該去見一見的。”

林澤心道:你是我什麼人,也來說這話?該不該見的,我自有我的道理,要你說什麼!

雖這樣想着,卻也只笑道:“我和薛大……哥才第一次見呢,怎麼好好兒地卻要治了席面來請我?”

寶玉便笑道:“我也正說這話呢。問起薛大哥哥,他又只說是曾和林表哥你有過一面之緣的,因那時有些誤會,怕你心裡不舒服,早想請了,只是不知道你在哪裡。隔了這許久才又見着了,可不得把你請着吃一回酒麼。”

林澤聽寶玉這樣說,自然不會懷疑他說謊。那麼薛大呆子就是還沒傻得把他當年乾的蠢事兒說出來了?又見寶玉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林澤便笑道:“這事須得我好好想想,你明日過來,我給你答覆。”

寶玉便笑着又說了幾句,才告辭回去了。

這邊又聽得黛玉那裡纔回來,林澤便往黛玉屋裡去,還沒進門,就見朱鷺、黃雀臉色鐵青,手裡還絞着帕子。側頭一看,卻是紫鵑站在門外半低着頭,什麼話都不說。林澤眉頭一皺,便道:“這院子裡的花兒有好些時候沒有修剪了,你們只當着沒瞧見。”

說着,白芍便上來道:“是呀,這花草再不修剪,可要有人高了。”說罷,便指了朱鷺、黃雀,只說:“你們三個隨我來拿工具,鎮日裡遊魂似的到處跑,也不看看院子裡什麼樣兒了!”說罷,便瞥了紫鵑一眼,見她仍低着頭在那裡站着,便笑道:“紫鵑姐姐,怕東西多拿不動呢,你過來搭把手罷。”

看着她們四人漸漸走遠的背影,林澤才收回目光,暗讚了白芍一個好。回頭就見甘草冷着臉在門口站着,見林澤看過來,忙收了臉上的表情,只福了福身道:“大爺,姑娘在裡面呢。”卻在林澤擦身而過時,輕聲道:“姑娘今兒個受氣了,大爺可仔細着。”

林澤神色一凜,才一進屋,就見黛玉斜簽着身子坐在一邊,手邊放了一杯茶,俏臉冷凝,眉宇間也沒了往日的笑意。林澤便道:“誰給你氣受了,說出來,哥哥給你出氣去!”

黛玉回頭見林澤神色溫和,眼中卻又含着怒意,鼻頭一酸,眼圈兒便紅了。也不說話,只拉着林澤的袖子讓林澤坐在了旁邊,又把頭往林澤肩頭一倚,只哭道:“哥哥,我們回家罷,這裡再不待了!”

林澤忙拍着黛玉的肩頭,又擡頭去看綠柔和紅杏,見她們倆臉色也很不好,心道:定是出什麼大事了。正想着呢,就聽得綠柔緩緩地把今日之事說了。

原來黛玉每日午後必去陪伴賈母的,今兒個也不知怎麼了,薛寶釵也在賈母跟前說笑。巧的是,賈母孃家又有客來,原來是史家的大小姐史湘雲來了。黛玉也素日聽聞湘雲命也極苦的,尚在襁褓中就失去了雙親,後來又養在嬸孃名下,每日裡必不能像承歡父母膝下一樣在叔父嬸孃跟前。心裡一時又想到自己,自然對湘雲也多禮讓。

賈母見她們姐妹間要好,便讓她們自己去玩。

寶釵便笑着讓幾個姐妹都往自己那裡去玩笑,黛玉原不肯去,架不住探春在旁說合,又有惜春在一邊玩笑,到底去了。那時,湘雲便笑道:“林姐姐是侯門小姐,和我們自不同的,豈肯和我們一道玩兒呢。”話裡話外都有些不大待見黛玉的意思。

黛玉本不欲和湘雲計較,一則是因湘雲身世可憐,二則也是看在賈母的份兒上。她這裡心頭正憋着一口悶氣呢,薛寶釵卻出來笑着攬了湘雲,只點着她的鼻尖說:“你這雲丫頭,這話說的,仔細別嚇跑了林丫頭,她再不肯和我們玩笑的。”

看那樣子,倒似她們是極好的,只她一個是壞人。

話說不到兩三句,湘雲便又把眼睛落在了黛玉身上,只看着黛玉身後站着的四個丫鬟說:“林姐姐好大的排場呀,出來進去的,倒要有四個丫鬟跟進跟出呢。咱們家再沒這樣的了。”說着,又看向探春笑道:“三姐姐,我常日裡羨慕你身邊總帶着侍書她們幾個呢,可和林姐姐一比,再沒你站的地方了。”

這話說得有些玄妙,探春身邊的確也跟了四個丫鬟,不過除了侍書,別的不過是二三等的丫鬟上不得檯面。湘雲拿探春比黛玉,一個是庶出,一個是嫡出,本就看低了黛玉。再拿那二三等的丫鬟和黛玉身後的大丫鬟比,着實是太傷人了些。

探春聽湘雲這樣說,臉上便有些訕訕的,見黛玉神色不大好,便笑着上來打圓場說:“我那幾個是什麼名牌上的人呢,怎麼好拿來在這裡說。”又笑着對湘雲說:“雲妹妹你不知道,林姐姐身後站着的這兩個大丫鬟都是林姐姐先母身邊服侍的人呢。你快別胡說,倒要人家笑話你。”

湘雲便也笑了,只斜了眼睛去瞧黛玉和綠柔、紅杏,只道:“我是不懂事時就失去了父母的,哪裡比得林姐姐貴重呢。我身邊也沒有孃親留下的丫鬟服侍,不過是嬸孃給的丫鬟,幸而有老太太疼我,還把翠縷給了我,好要我別那麼事事都自己來呢。”

黛玉聽她這樣說,臉上神色更冷了。

湘雲這話說得,把綠柔和紅杏往哪裡擱?她們是母親身邊服侍的人,肯留下來服侍自己,也是自己的福氣了。連父親對綠柔和紅杏都和顏悅色的,什麼時候輪得到湘雲來指手畫腳。

正要說話時,薛寶釵卻笑着拉過湘雲,只笑了笑對黛玉道:“林妹妹,雲兒最是個說話不妨頭的,你也別惱她。姐妹們玩笑,只一笑便罷了,若要存在心裡頭,只怕有慪不完的氣呢。”

一句話,卻明裡暗裡指向黛玉心胸狹隘,姐妹間的玩笑話也要生氣,再沒有容人的度量。

黛玉怒極反笑,只說:“我自比不得薛姐姐,只是雲丫頭一慣說話如此,誰又真的當真了。薛姐姐也太小心了些,連這點子話也要掂量再三的,纔要人笑話呢。”

薛寶釵也不理會,只溫柔地笑了,又去摸了摸湘雲的鬢髮,只柔聲道:“這纔好呢,姐妹間若要因着口角生分了,才最是憾事呢。雲兒性子又直,我不過白擔心了。”

黛玉便冷笑一聲別開了臉,獨湘雲靠在寶釵身邊,只憨笑道:“還是寶姐姐疼我,我但凡有這麼個姐姐,縱是沒了父母,此生也儘夠了。”說着,便把眼圈兒一紅。

寶釵只笑着點了點她的鼻尖,又笑道:“這話可不許再說了。你要這樣的姐姐有什麼難的,你如今可不就是叫着我寶姐姐呢?若要再說出這樣沒規矩的話來,我可要罰你的!”說着,又指着迎春、黛玉、探春,笑道:“她們年紀也比你大的,你只管叫她們姐姐,再沒有不依的。”

湘雲便也笑了,一一地叫了一遍,又見黛玉冷着臉,眼珠子一轉,卻對着寶釵身後的鶯兒道:“姐姐,我口渴呢,你給我倒杯茶來可好?”

話一說口,連探春臉色也變了一變。

林澤聽到這裡,便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怒道:“這是哪一家子的道理,管一個丫鬟叫正經姐姐,把別的姐姐可往哪裡放?”

黛玉便揉了揉眼睛,只道:“哥哥,你也彆氣,氣壞了身子反而不好。”又想到湘雲一下午的作態,處處和寶釵爲伍,就差直白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說一句“林姐姐就是比不上寶姐姐”了。看樣子,這湘雲是被寶釵攏絡了,日後只不理會也就是了,何必計較呢,白讓自己氣壞了!

林澤卻不肯就此放過那史湘雲,只冷哼道:“常說保齡侯府軍功起家,原來教育子女也是這樣的!我倒奇了怪了,那史湘雲在家時難道也敢對她姐妹如此?指着一個丫鬟叫‘姐姐’,這種事情,傳出去也不怕笑掉了人的大牙。我倒瞧着他保齡侯府的面子往哪裡掛!”

正說着,又聽外頭有人傳話來說:“大爺,寶玉送了東西來。”

林澤眯了眯眼,這梨香院裡,除了紫鵑還有誰會叫那個鳳凰蛋“寶玉”呢!甘草一出門,果然就見紫鵑捧着一隻錦盒站在門外,臉上還帶了幾分紅暈。

甘草一見她這樣,心裡就說不上來的感覺,總覺得是什麼不該有的情緒。雖然想着,手裡卻趕緊把東西一接就進屋了。才進來,就見黛玉伏在林澤的肩頭嚶嚶抽泣,林澤一臉怒意,和平時的溫文爾雅大相徑庭。和站在一邊的青杏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幸好二爺不在,否則不得鬧騰壞了麼!按着林瀾那脾氣,可要吵翻了的。

林澤伸手接過那錦盒,才一打開,就氣得狠狠把那東西往地上一擲,當下便摔得粉碎。

原因無他,只因那錦盒裡放着的是一塊刻了“澤”字的玉佩,下面落款還是薛家獨一無二的刻章。嘖,林澤眯起眼冷笑一聲,他是該說薛蟠沒腦子呢還是沒腦子呢還是沒腦子呢,這種東西虧得他送的出來!想到那薛寶釵明裡暗裡對黛玉的擠兌,和那薛大傻子對自己不乾不淨的心思,林澤就氣不打一處來。

“好一個薛家,必要你們付出代價!”

第二日,寶玉果然早早地過來了。林澤瞧他那副着急的樣子,心裡好笑得很,平日裡給賈母請安也沒見他這麼着緊過,爲着薛蟠這些事,倒事事跑在前面。哼,讓你送玉送得開心呢!想到這裡,動作反而更懶散了,又請寶玉一起坐下用了早飯,纔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二表弟,我聽說府裡有一個開滿了睡蓮的池塘?”見寶玉點頭,林澤便笑道:“不如咱們一起去看看罷?”說着,纔不管賈寶玉的反應,林澤自己先大步往前去了!

笑話,他不把地圖摸清了他敢指路麼?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側沒精打采的賈寶玉,林澤笑了笑,他今兒個可是去找人的,賈寶玉啊,你還是邊兒上站着的好,免得看了都覺得心煩。

走了有點小遠的路,果然在一進一出的小院子裡見着了一個挺大的池塘,池面上都是粉嫩的蓮花,搖搖地伸展着腰肢。林澤笑着在旁邊坐下,看着那池塘裡的睡蓮,心裡的情緒也平靜了一些。回頭一看,卻發現本該跟在自己身邊的蠢石頭似乎可能大概是迷路了。

“嘖。”林澤撇了撇嘴,有些不耐煩。這賈寶玉,說他是鳳凰蛋金窩裡養大的吧,還別不信!這纔多遠的路啊,還能迷了。真是不得不佩服,趕明兒出門一趟,別連家在哪裡都不認識罷!

正腹誹呢,就聽到身後傳來小小的響動。林澤回頭看去,就見一個眼睛晶亮剔透的小男孩站在自己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只看着自己卻也不說話。林澤便笑了笑,主動說道:“我叫林澤,因上京來暫住在這裡的。”

那小男孩兒只抿了抿脣,一雙剔透晶亮的眼睛看了看林澤,又看了看他身後的池塘,遲疑着走近道:“我,我叫賈環。”說着,卻又停住了。

林澤便笑了笑,伸手指着那睡蓮笑道:“你也喜歡這睡蓮?”

賈環沒開口,只是點了點頭,一雙眼睛還不停地偷瞄着林澤。林澤被他這模樣給逗笑了,想到原著裡寫賈環是個“容貌鄙陋,舉止粗糙,詭計多端,頗有小人之風”的人物,當下也只搖了搖頭,看來曹公這是筆誤了。如果說,小小的賈環真的是這樣招人疼愛的模樣和性子,那後來變得人物猥.瑣,肯定是趙姨娘的教育失敗。瞧着多好的一個小男孩兒啊,硬生生地給趙姨娘給移了性情!眼下這賈環,除非不是文中賈政庶子,不然,可是曹公欺人了。

想來也是,那趙姨娘既能入得了賈政的眼睛,自然模樣也差不了多少。賈家又一貫是美男子基因,但看着賈寶玉和賈璉那皮囊,也能知道一二了。再仔細地看了看賈環,林澤便勾脣笑了,年紀雖小些,可卻是個目光清澈的,瀾兒正少一個年紀相近的玩伴呢。

林澤便笑着拉了賈環的手,見他還有些膽怯,便溫聲道:“你別怕,我並不是壞人。我之先在家學裡被人當頭……嗯,瞧見你了。”一句話,又把賈環原本鎮定下來的心嚇得驚慌起來。

林澤忙拉住他,只笑道:“環兄弟,好歹聽我說完罷。”賈環這才驚疑不定地重新坐了下來,只睜圓了一雙晶亮的眼睛瞧着林澤,就聽林澤笑道:“我那日瞧着,是你去叫人來擡了我出去的?我還沒多謝你呢。”

賈環咬着脣點了點頭,見林澤神色溫和,忙又小聲說:“你別告訴別人去。”說着,便低了頭,訥訥道:“姨娘知道是要罵我的。”

林澤先是一愣,繼而想到那趙姨娘在府裡的處境,見賈環神色憔悴,就知道他也是受欺負的。幸好他找到他早,否則遲早是自己輕賤自己的。當下,也只笑道:“環兄弟,你白日裡無事,只管往我那裡去走動,瀾兒在府裡最是覺得沒趣的,你若去陪着,我當真萬分感謝的。”又笑道:“再有,你如今只在家裡待着也不去家學裡,有什麼意思,不如去和瀾兒做伴,一同看書習字的,豈不兩便?”

賈環一聽,果然眼睛又亮了幾分。

他和賈寶玉最大的不同,就是出身不同。賈寶玉那是衆人放在手心裡疼愛的鳳凰蛋,那是老太太的心尖子,王夫人的眼珠子。可賈環就不同了,他是庶子出身,上面又是個沒能耐沒耳性的姨娘,除了撒潑叫罵沒一樣拿得出手。虧得如今賈環年紀小,還沒養成人人賤我,我即自賤的性子,否則林澤也不會放心讓他和林瀾一道不是。

而且,賈寶玉對經濟仕途最是厭惡,見了就要罵讀書的是祿蠹。好像全天底下的人都跟他似的,成日地就在女兒堆裡廝混。賈環倒一點也不厭惡讀書,相反還十分喜歡呢!只是因寶玉不愛讀書,王夫人惟恐賈環出人頭地,也拘着賈環在家裡,不許他去上學。這可讓小賈環傷心極了!現在聽到林表哥這麼說,哪有不同意的,當下便連連點頭。

兩人正說着呢,就見寶玉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只對着林澤道:“林表哥,你走得那樣快,倒要我都追不上了!”一面喘着氣,一面過來,走近時才發現林澤身側還坐了一人,不是賈環是哪個?當下便道:“你在這裡做什麼,只管找丫頭們玩鬧,怎麼又往這裡來,衝撞了人還呆坐着。”

林澤含笑看賈寶玉在這裡端着架子訓人,回頭看了一眼怯怯的賈環,便拉了他站起身來,只笑道:“原不怪他,是我瞧着他路過,叫他來說話的。”又笑道:“原來他就是你們府上的環哥兒,我原先並不曾見的。”

說着,便看了看那池塘裡的睡蓮,只笑道:“這睡蓮也瞧過了,看日頭不早了,也該回去了。”說着,便先牽了一臉怔愣的賈環的手往外面走去。

寶玉聽林澤這樣說,便苦着臉看自己的雙腿,正思索時,又聽得林澤在前面笑道:“二表弟,我瞧着時辰是該給外祖母請安呢。”

寶玉一聽,慌忙站起,因他走了大老遠的路,雙腿正是痠痛無力之時,此刻猛然站起身來,更是腳下踉蹌,一個沒站住就歪倒在牆上,身上大紅色的袍子也沾了一層石灰。林澤卻頭也不回的走了,手裡還不忘緊了緊拉着賈環的力道,示意他別回頭去看。

不管賈寶玉怎麼去的賈母那裡,又受到了怎樣的關心,反正林澤是沒心思管的。想到那賈寶玉狼狽的樣子,林澤心說:“替薛家辦事兒的都不是什麼好人,先拿賈寶玉開個刀,等傍晚時再去找那薛大呆子。”臉上卻只含着笑意,看了一眼賈環,見他額角都冒汗了,便道:“不如我們歇一歇?你累不累?”

賈環卻搖了搖頭,也不說話。

林澤對這小孩兒更滿意了,吃苦耐勞,還知道忍,好苗子!悄悄地在心裡給賈環點了個贊,林澤拉着賈環慢悠悠地回到了梨香院,就見白芍站在門口笑道:“好啊,大爺一早出去了,哄得我們幾個急得什麼一樣。也不交代一聲,真真要急死人的事兒!”

林澤便笑了笑,回頭對賈環道:“這是白芍,我身邊服侍的丫鬟。”

賈環正要開口,就聽得白芍笑道:“我是哪個名牌上的人,虧得大爺這樣鄭重地跟別人說呢。”又看了看賈環,正不知道如何稱呼呢,林澤就介紹了。白芍這才笑着福了福身,給賈環請了安。又笑道:“可巧我們二爺今早起來正憊懶呢,既然環三爺來了,自然由我帶去看看。”

說着,便上前拉了賈環的手往林瀾的屋裡去。

賈環自小就被身邊的丫鬟刀子一樣的眼神剜着,何時受到過這樣客氣的對待?白芍這樣的親和,長得又比見過的丫鬟都好看,在幼小的賈環眼裡,簡直就把白芍當成了姐姐一樣的人。也不反駁,也不爭辯,就隨着白芍往林瀾屋裡去了。

林澤纔回了屋,就見綠柔後腳跟了進來,便疑惑道:“怎麼綠柔姐姐沒跟着玉兒一起去給外祖母請安麼?”

綠柔便笑了笑,還沒說話呢,就見身後進來一個丫鬟,林澤便笑道:“原來是給瀾兒拿吃的來了。”說着,便又笑道:“要我說呢,沈嬤嬤不如就把東西先送去給瀾兒倒好,我們卻沒他那樣饞嘴的。”

一邊說着,一邊指着桌上還沒打開的食盒笑道:“把這食盒都帶去罷,今兒個瀾兒那裡還有客呢,別要人家看着說我們小氣了。”

綠柔便笑了,正要去拿時,就聽青梅在一邊笑道:“大爺只管把東西給二爺送去,只是有一樣兒,自己餓了的時候可別管我們要呢。”說着,便先拎了那食盒,跟在綠柔身側要往林瀾那裡去。見林澤看着她,便笑了笑,“我是要去看看二爺那裡來了什麼客人呢,倒要大爺從這裡省了點心來。”

說得大家都笑了,綠柔也拿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腦門,只笑道:“和爺們兒說話越發的沒規矩了,虧得大爺不和你理論。”說着,便福了福身,笑道:“大爺,我們這就過去了。”

青梅跟在綠柔身後,見綠柔嘴角含笑,便也笑道:“綠柔姐姐,我常說大爺心腸軟和,昨兒見了,倒和往日不一樣呢。”

綠柔便笑道:“你才服侍了大爺幾年了,你瞧瞧如今大爺身邊的,哪一個不是安守本分的?難道你以爲這都是她們自個兒想通的?”

丫鬟想通過變成姨娘提升自己的地位,早就不稀罕了。青梅也奇怪爲什麼白果她們幾個都那麼安分,看着大爺越來越俊秀,品貌又越來越好,難道就一丁點也不動心。雖然這話說得是有些個不上規矩,可瞧着那寶二爺的屋裡,花紅柳綠鶯鶯燕燕的,不是她誇口,單看着那個叫襲人的,就最是心大的一個!

聽着綠柔這樣說,青梅便也好奇極了,還想問時,就見林瀾的屋子已經到了,忙住了口往裡面去。

“哎呦,二爺今兒個可真用功。”毫不吝惜地誇獎了一下某個才寫了一個大字的小胖墩,青梅笑着把食盒擺在桌上,又從裡頭拿出一碟碟精緻的點心,看得林瀾小胖墩直吞口水。

綠柔看了看仍然在寫字的賈環,笑了笑,便推着林瀾說:“二爺,您還有客人在呢,怎麼好光顧着自個兒呢。”

林瀾小胖墩躊躇了一下,看了看綠柔鼓勵的目光,又看向認真寫字的賈環。其實他和這位哥哥認識才不到一刻鐘呢,怎麼就上升到可以共進點心的層次了?可是看看人家這副認真的樣子,再加上白芍姐姐送人過來的時候,還悄悄地說了,是哥哥帶回來的呢。林瀾小胖墩和林澤朝夕相處的這五年別的沒學會,但是猜猜哥哥心裡想什麼還是能猜到幾分的。

哥哥一定是嫌棄自己吃得太多長得太胖了,所以才找了這麼一個瘦瘦的小哥哥回來!哼,壞哥哥!

不得不說,林瀾小胖墩的腦補程度,和在書院裡刻苦用功的聞希白也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

拉過賈環的手,林瀾奶聲奶氣地說:“環哥兒,咱們一起吃飯罷。”

賈環一愣,可是看着林瀾那副眨巴着眼睛撒嬌的樣子,到底還是拒絕不了,只好把“我不餓”、“我吃過了”這種準備好的藉口吞進了肚子裡。而在看到桌上色澤鮮豔,氣味芬芳的點心之後,賈環覺得,自己確實十分各外非常地飢餓!

兩個孩子吃得很開心,林澤這裡卻十分糾結。

除了解決了林瀾的同伴問題讓林澤心裡的鬱卒微微緩解之外,對於怎麼報復薛家,如何報復薛家,小小的年紀到底能做什麼呢,這成了林澤現在最想要知道的事情。

不管怎麼說,薛蟠的約,他是要赴的!

所以在賈寶玉再一次站在林澤面前的時候,林澤點了點頭,懶洋洋地答應了。而且迅速地敲定了時間地點和參加人物。唔,瞧着這陣勢,好像還挺大的。又有京城裡的年輕子弟相陪,林澤雖不大認識,卻也知道馮家如今風頭正勁呢,好像和忠順王爺走得十分近。再有,聽着賈寶玉話中似乎還有什麼人要來,林澤把手一推,只說:“我也不管別的,左右你們看着好便好了。”

不過兩三日光景,薛蟠在快意樓便治了一桌酒席,又命他家鋪子裡的尋了好菜好瓜果來,又新鮮又清甜,和京裡賣的又是不同。等到了傍晚,便抓耳撓腮坐立不安的。被他請來的一個少年便在一邊笑道:“倒不常見你這副模樣,也不知道請的何人,只跟我們這裡還不說呢。”

薛蟠便笑道:“你是不知道,這人原是我極想尋的,可又遍尋不着。好容易來了京城,誰想倒碰着了。原想着,這是我們二人的緣法了,今日他既肯來,我如何不高興呢。好兄弟,你只別笑話我。來日叫你也碰見着這麼一人,只我們笑話你的份兒了!”

說得那少年只笑了,也不說話,扭頭便拉了一個模樣清秀的少年一同坐着,又親自斟了酒,只笑着要同那個模樣清秀的喝。那模樣清秀的便笑着推了酒杯,又笑道:“馮大爺又尋我們的開心,這酒只叫薛大爺陪你喝一杯,我是不陪的。”

在座便都笑了,薛蟠也笑道:“祺官兒這下是折了你的面子了,馮紫英,我常說你別總橫着,也不想想祺官兒最不吃你這一套的。”

原來那少年正是馮唐之子叫馮紫英的,因他父親是將軍行伍出身,自小也是摔打慣的,和薛蟠這等一味吃喝玩樂的又是不同。身上自有一股英偉之氣,此時劍眉斜飛,頗有些氣勢,只對薛蟠笑道:“你常日裡還有嘴說人,人不去說你倒好了!”又對坐在自己身旁的祺官兒道:“你若不肯陪我吃這一杯,只往別處坐去,日後也別挨着我。”

說得祺官兒抿脣笑了,便執起了酒杯滿飲了下去,才又笑道:“我雖喝了這一大鐘,卻也不挨着你坐了。”說着,便另尋了位置,剛一坐下,就見馮紫英怒目瞪着他,便笑道:“我說呢,人家薛大爺治的酒席,我們原是陪客。你不說收斂着些罷,反而要折騰出這些花樣兒來,人家客人還沒到呢,這酒卻要你吃了這麼一海,是什麼道理?”

薛蟠便拍掌笑道:“祺官兒這話我最愛聽的,再沒有比他更懂我心思的。”說着,就要伸手來拉祺官兒。正笑鬧着,就聽一聲笑,薛蟠回頭一見,可不是那朝思暮想的人來了麼。

一時讓座的讓座,斟酒的斟酒,好不熱鬧。

林澤才一坐下,就看見了身旁坐着的那個少年,眉目如畫倒比女子還要秀美幾分。若不是他聲音還有幾分少年的清亮,喉間還有喉結,林澤簡直要誤以爲這是女扮男裝來吃酒的姑娘家了。

再看看賈寶玉,定是和這席上衆人都相熟的。這一撥撥的酒敬下來,薛蟠已經有些醉意,便打眼瞧着林澤,醉眼朦朧中更覺得林澤氣質脫俗,只笑道:“好弟弟,咱們這麼久沒見,哥哥可想死你了。”

林澤一聽,臉上就是一冷,正要發作時,就聽得薛蟠一聲慘叫。

原來是被一壺熱水給澆溼了半個身子,燙得他又叫又跳,好不狼狽。林澤回頭一看,只是個尋常小二,看着唯唯諾諾的,可目光卻十分淡漠。林澤微微一凜,再往不遠處一看,果然遇見了熟人。

見那人起身離座時還衝着自己使了個眼色,林澤撇了撇嘴,要他來操這份心。

可心底卻又有幾分喜悅,見薛蟠還在那裡跳腳罵個不停,林澤便低頭離了座位,也跟着那人進了一間房裡。

才一進屋,就聽到那人氣急敗壞道:“你怎麼和那人坐在一起,也不想想當初是怎麼被那人欺辱的,如今還同他在一起坐着,不怕再被他,被他!”話說到這裡,卻也說不下去了。

林澤只輕笑了一聲,見這屋裡還有桌椅,便撿了一處乾淨的椅子坐下,笑道:“縱被欺辱了又如何,我這人向來睚眥必報,他欺我一分,我是要還他十分的。”

水湛頹然道:“你睚眥必報,對我也是如此?”

林澤胸口微痛,卻還是勉力笑道:“三殿下何出此言,您是天潢貴胄,我是升斗小民。井水犯不着河水,咱們是沒什麼交集的。”說着,頓了頓,才又笑道:“何況,三殿下這話說得也太嚴重了些,我如何敢對三殿下如此。”

水湛嘆了一聲,才道:“我們不要再這樣了好不好。”

林澤正要說話,卻驚愕地發現水湛正蹲跪在自己面前,一張英俊的臉被燈火掩映得半明半昧。林澤心口一跳,就聽到水湛苦笑道:“我不想和你這樣,是我不該隱瞞自己的身份,可是若我當初把身份告訴你,你還會和我交往嗎?”

不會!

林澤想,他當然不會和當今的三殿下交往過密。他很清楚,越是和中央人物接近得多,他就會受到更多難以想象的威脅。他刻意地隱瞞了在蔚陽書院讀書的消息,其中一個原因,也是因爲蔚陽書院太過顯眼,比起他想要不動聲色爬到高處的打算,如果知道他在蔚陽書院讀書的話,還不知道會惹出多少事端來。

至少賈府的那羣人就會蠢蠢欲動罷。

那只是一個沈愈,一個書院引發的混戰。更何況,和他有兄弟之情的三皇子呢。

疏遠,是林澤刻意地選擇了保護自己不受威脅。他不能容忍水湛的欺騙,可是同時也不能容忍暴露在危險下,成爲最顯眼的那個靶子!

水湛看着他的眼睛,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已經漸漸地長開了,卻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討人喜歡。眉眼間的清麗柔婉也褪去了不少,卻又換上了林澤特有的溫和疏離。這樣的林澤,是水湛一直放在心口上心疼的人。這樣的林澤,是在他們不曾聯繫的一年多以後,纔再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林澤。

水湛很後悔,後悔沒有在第一時間向林澤坦白。可是同時,他又很慶幸,慶幸那時候沒有把林澤捲入那場意外中。如果註定是會受傷的話,水湛想,他是最自私的人,因爲在看到沈愈身中數箭時,他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幸好,林澤不在這裡!

他一定是這世上最自私的人!

林澤低頭看着水湛,明明這個人,欺騙了自己不是嗎?多年前重複的夢境再次席捲上心頭,林澤卻悲哀地發現,他不想,一點也不想讓自己和水湛之間有半點隔閡。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忘記水湛對他的欺騙,他也極力地爲他尋找理由。

“當初隱瞞我,是爲了保護我嗎?”

“是。”

林澤抿了抿脣,看着水湛亮的嚇人的眼睛,問:“除了這一次,不許再瞞我任何事。如果做不到的話,以後也不用再見面了。”這樣說的時候,林澤卻發現自己的聲音裡都帶着顫抖。

水湛卻堅定地握緊了林澤的手,“不會了,不會有事再欺騙你。”除了,關於你的身份,小九兒。

被水湛抱在懷裡的時候,林澤可恥地發現,自己居然還生出了幾分竊喜。竊喜什麼!羞惱的林澤紅了臉,覺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過,這個懷抱真的很溫暖,至少是……第一個給自己擁抱的人罷。除了,當年那個救了自己,卻又在自己全心全意想要信任他時,頭也不回地拋棄了自己的少年。

那小女孩兒好像是要被放過的節奏。

我今天看到新浪上都把那個小女孩的名字什麼的扒拉出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萬一誤傷了不好,可是我又好希望人肉出這個惡魔啊啊啊啊!

好糾結,於是只寫了這麼點。。。。

當然了,還是肥美的一章,而且林哥哥和三哥也和好了,唔,大家都不鼓掌嗎?

我表示防盜章還蠻好用的,不知道大家怎麼想的呢?反正替換的章節字數要比防盜章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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