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光陰如箭這四個字着實有道理的很。
林澤大清早起來的時候,就覺得鼻子堵塞的厲害,連灌了兩大杯濃茶下去好歹把精神頭撐住了。等上完了早朝,又把翰林院的公務文書都辦好以後,實在支持不住了,只得破天荒地告了假,拖着疲軟無力的身體回了府。
誰想在回了院子,就見白果等人都不在,看了看日頭,這個點兒只怕正在黛玉的院子裡領對牌呢。臉上扯出一個淡淡的笑意來,林澤自己伸手打起了氈簾,連外衣都沒力氣脫下,只蹬了兩腳上的鹿皮靴子便往疊好的被褥裡一栽,從頭到屋捂得嚴嚴實實連個縫兒都不露,總算合上眼睡了過去。
等衆人領了對牌出去做事,喧鬧的院子才安靜了下來。廊下放了一把紅木鏤金鳳的椅子,上頭擔着一匹毛色光亮的虎皮,正是林澤去年和水溶等人打獵後帶了回來的。黛玉坐在椅子上,手裡端着一盞溫熱的茶,悠悠然喝茶。
青杏在一旁瞧了,忙拿過披風給黛玉披好,才笑道:“姑娘可累着了,日日不得歇呢。”
黛玉吃了一杯茶下去,方覺得精神了些,只笑着向白果等人說:“素日裡行事,也虧你們在旁爲我擔待了,只是眼見着你們年紀也一日日的大了,我到底不能爲着私心一力拘着你們的。”
黛玉這話自然有緣由,除了綠柔還在身邊服侍着,紅杏卻在去年就由林如海做主出去嫁了人,如今做了正頭娘子,也時常往府中送些莊上的時鮮瓜果。白果幾個想到紅杏,臉上都是不由地一紅,青梅掩脣笑道:“姑娘如今是要嫁人了,竟也爲我們操起心來了。可瞧瞧,哪裡是個姑娘呢,分明是個夫人啦!”
黛玉臉上一紅,作勢要去打她,偏有青杏和白果在裡頭攔着,白芍更是笑得極大聲,惱的黛玉轉身就要去掐她的臉。綠柔忙拉住了她,好一通勸,才又笑着對白芍等人說:“你們這些個小蹄子,只仗着姑娘往日裡疼愛你們,這會兒子便腆了臉上來,竟敢打趣姑娘了!”說着,又笑道:“倒是姑娘卻也彆氣,若氣得狠了,別叫新姑爺心疼了纔是。”
一句話說罷,立時也躲到了青杏和白果身後,她年紀雖和紅杏一般大了,早該趁早尋個親事。可念及青杏等人還不能立時穩重起來,便又放心不下,只不肯出去。這會兒子竟如青杏等人一般,笑容也明朗活潑了許多,竟比往日裡的老成持重更多添了幾分嬌俏來。
黛玉辯駁不過,只得跺了跺腳嗔道:“好一個個伶牙俐齒的丫頭,趕明兒都打發了你們出去,方知道厲害呢!”說着,又指着白果和白芍道:“你們兩個如今也大了,我是做不得你們的主兒,等大哥回來了,我只管回了他去,再不敢要你們在跟前服侍了。”
白果和白芍相視一笑,忙過來拉住了黛玉,一迭聲的“好姑娘”叫着,又笑道:“姑娘快別說這話,憑誰怎樣,哪個敢在大爺跟前拿大的!但凡姑娘略提了一句,只怕大爺發賣了咱們出去也是有的。”
黛玉這才抿脣笑了:“原來你們也有害怕的時候,當真要我好氣又好笑呢。”
正說着,就聽得外面有小丫頭稟報說:“裴夫人遣人送了東西來。”黛玉才一起身,就迎上幾人打趣的目光,頓時把頭一低,又擡頭瞪了她們幾個一眼,“還不把人迎進花廳去呢!”
青梅和綠柔忙笑着應了,打起氈簾就往前面花廳去迎人。白果這裡給黛玉把披風繫上,把黛玉身上的褶皺都撫平了,這才笑道:“姑娘今兒個穿的也好看,正該出去見見人呢。”說着,就打起氈簾陪在黛玉身邊往花廳去。
來人正是裴夫人身邊的陪房趙媽媽,一見黛玉穿着一件玉色折枝牡丹雨花錦綢衫,芙蓉鬢間斜斜的簪着鏤空雕花赤金釧,容色清麗雅緻,端的是明媚可人。便笑着過去行了個禮,才又道:“這是我們夫人才從芙蓉閣裡拿回來的衣裳,都是比照着姑娘的體格身量做的,姑娘可別嫌棄。”
黛玉哪裡會嫌棄,忙讓綠柔把包着衣裳的包袱接了過來,又見趙媽媽笑呵呵的坐着,才笑道:“請趙媽媽替我轉達謝意,芙蓉閣的衣裳千金難求,聽說她家的繡活兒就是宮中的繡娘也比不得,最奇的是花樣奇巧,又總有心意,夫人的心意當真重極了。”
趙媽媽聽着黛玉清清琅琅的說着,雖是恭維的話,卻分外好聽,本就慈和的臉上更是展開了一抹真切的笑容來。“夫人說了,可不能委屈了姑娘,到底是自家的孩子呢。”一語未盡,就見黛玉臉頰緋紅,便又笑呵呵地說:“是我失言了,只是姑娘別見怪纔好呀。”
等送走了趙媽媽,黛玉回房打開那包袱一看,就見裡面是一件嶄新的櫻草色團花纏枝花古香緞狸毛襖,一件團花五彩寶瓶紋樣緞面鼠褂,另有一件桃紅色遍地滾花綾子銀鼠皮裙,俱是光彩奪目,顏色鮮亮。
綠柔打眼兒一瞧,便笑着說:“裴夫人可真疼姑娘,每每年下過節便送了衣裳來。要說,芙蓉閣的衣裳的確精緻異常,瞧這緞子倒在其次,只是這上頭的紋樣奇巧精緻的很呢。”
兩人在屋裡正說着,就聽外頭一陣動靜,青梅白着臉跑了進來,一見黛玉先福了福身,起身後忙道:“姑娘,大爺發了熱,整個人燒得滾燙,老爺還在當差,這可怎麼是好呀!”
黛玉一聽,手裡的茶盞一個不小心便打翻了,正要說話時,卻發現自己被這消息嚇了一跳,竟連喉嚨都似哽住了一般。綠柔倒是皺着眉喝道:“哪有這樣慌慌張張的,老爺既不在,還不拿了帖子去請太醫來瞧瞧!”說着,忙扶住搖搖欲墜的黛玉,柔聲安慰道:“姑娘也彆着急,先繫上披風,去大爺那裡瞧瞧纔是。”
黛玉聽她這樣說,忙讓人拿了帖子去請太醫,又由綠柔和青梅陪着往林澤屋裡來。
林澤園子裡栽種着許多的翠竹,籠在一片明媚的晨光中,更是顯得青翠挺拔,頗有幾分清高自持的意味。只是,黛玉此刻掛心林澤的病情,腳下步子急切又帶了幾分紊亂。才一進屋,就見林澤躺在牀上,身上蓋着厚實的棉被,卻還嚷着說冷。
黛玉眼圈兒一熱,急切道:“這是怎麼回事,早上出門時分明好好兒的,眼下這是怎麼了?”說着,不顧白果的攔阻,就往林澤牀邊一坐,探手摸了摸林澤滿是冷汗的額頭,只覺得觸手滾燙,黛玉心頭一跳,直覺不好,連聲音也拉高了兩分。“你們是怎麼服侍的,病成這樣竟也沒人發覺。”
白果等人也暗自悔恨,“今早大爺起身時只說頭疼,強灌了兩杯冷茶才稍好了些。又因趕着去上朝,怕耽誤了時辰,我們也不敢深勸啊。”
“糊塗,他不肯,你們就不知道勸着麼!”黛玉說着,眼淚便簌簌地落了下來。
“姑娘快別哭了,要大爺知道了,定心疼的很。”綠柔一邊給黛玉擦了眼淚,一邊又打發小丫頭往外頭去催,不多時,才見有人引了宮裡的王太醫進院子來。綠柔忙帶着黛玉往屏風後頭去,只留了白果在裡面陪着黛玉,自己與青梅在外頭聽王太醫診斷。
黛玉心裡着急,握着白果的手不由地緊了幾分,白果小聲勸道:“大爺身子素來是有些單薄的,一時染了風寒也是有的。姑娘別太心急,王太醫是太醫院裡的聖手,這點兒子小毛病必定看得好。”
黛玉含着淚點了點頭,捏着帕子的手緊了又緊,只想着若林澤有了個好歹,自己也是……一想到這裡,眼眶中的淚水便隱忍不住。
綠柔見王太醫給林澤搭脈的時間比從前長得多,心裡便浮現了幾分不詳的預感,正想開口詢問時,就聽見門口的氈簾一掀,一個玉面公子大步走了進來。
“王太醫,他是怎麼了?”
王太醫見着來人,慌忙想要起身行禮,卻被來人伸手攔住,滿目急切關懷竟不下黛玉等人。
綠柔瞧着暗暗心驚,這三皇子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當真是奇了怪了,再看他面色焦急,滿心滿眼只瞧着大爺,莫不是……
王太醫應聲坐下,伸手搭在林澤的腕上,眉頭緊緊的皺着,一手撫着花白的短鬚,臉上的神色卻越來越凝重。
“王太醫……?”
水湛的口氣不自覺地冷了幾分,看着王太醫眉頭緊皺卻不說話的樣子,再看林澤滿頭大汗,臉頰燒得通紅,心頭一陣一陣的鈍痛。
“林公子……只怕,不是尋常的風寒。”
說出這一句之後,王太醫便止住了話音,下一句話如何也不肯說。
水湛輕輕地眯起了眼睛,“難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三殿下恕罪,這林公子的症狀和脈息……分明是中毒的症狀啊!”
作者有話要說:啊哦~報復來了。。。。sorry,更新的遲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