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黛玉斜睨了他一眼,見他眉目溫和,氣質雅淡,當下把茶碗往桌上一擱,只輕聲說:“大哥可聽說過江南甄家?”

“甄家?”林澤眉頭微微一挑,繼而笑道:“你既說甄家遠在江南,我如何得知呢?”

黛玉笑了笑,她如何看不出林澤分明是假話呢,再看林澤臉上笑意淡淡的,便道:“我可不管,你只自作主張從不與我和瀾兒說的,就怕你一時意氣過了頭。

黛玉所說的一時意氣,不過是先前外頭亂傳的謠言,幾乎已經把林澤和那甄家拴在了一塊兒。作爲和林澤相處了這麼多年的兄妹,黛玉又何嘗不知道林澤的性子。他雖然一貫溫和有禮,可觸到逆鱗也是要付出幾分代價的。今日王熙鳳來府上,幾句話裡的意思她也可算聽明白了。

薛家肖想着甄家的家世,恨不能眼下就把那甄三小姐迎進府裡去。這事兒若擱在平時,那也沒什麼。左不過笑一聲薛家癡心妄想罷了。可現下,見林澤笑意盈盈,偏偏眼底冰寒沉沉,黛玉便知這事兒倘或成了,恐怕自家兄長在裡頭的作用不可謂不大。

林澤見黛玉臉上神色微微有些凝重起來,不由地低低一嘆。

“我知道你的想法,左不過想着那甄家並沒有作惡,說白了也算是受害人。我若真促成了甄家和薛家的親事,你心裡有些膈應是不是?”

黛玉垂頭不語。不錯,她是覺得甄家並沒有什麼過錯,她們不過是寄住在賈府中,京中謠言盛傳,卻也只是有心人的散佈。甄三小姐清清白白地從江南遠道而來,名聲卻因此受了污損,若是再和薛家有了什麼牽扯,以薛蟠素日的習性,恐怕將來的日子就毀了。

花廳的薰籠裡焚着百合香,味道沉鬱溫柔。林澤低頭看了一眼袖口上繡着的圖案,那是一叢青翠的竹葉,挺拔清冷,林澤勾起了脣淡淡一笑:“玉兒,莫不是你當真以爲甄家沒在其中有牽涉嗎?”

“大哥,難不成……?”黛玉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望着林澤淡笑着的側臉,似乎有幾分不可置信,“大哥,當真嗎?”

“若甄家沒有此心,你以爲賈家散佈這樣的謠言,甄夫人會按兵不動嗎?”林澤嗤笑一聲,摩挲着手裡的茶杯,眼中劃過一道冷厲。“只不過甄家的算盤遠不止如此,比起對我們家的想往,恐怕還有一個地方,他們更想去呢。”

“甄家,當真作此想?”黛玉訥訥地說出這一句後,臉上的表情也瞬時變了幾變,之先對甄家的同情心也一泯而盡,只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地說:“大哥,這事兒還是你做主罷,我嬌養在深閨,再不知道外頭事情的。”

林澤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還一本正經地嚴肅了口氣,道:“大家閨秀本該如此,何況你待嫁之期已近,正是應該趕繡嫁衣的時候。這些個事情,又繁瑣又擾人,很該我來應對。”

黛玉聞言,立時臉上一紅。站在她身後的幾個丫鬟都以帕子掩住了嘴巴,“噗嗤”笑了出聲。黛玉臉上紅霞滿面,對林澤惱道:“大哥使壞,我再不和你說話了。”說罷,秀足一跺,便疾步走了出去。

黃昏時分,林澤從府裡出來往沈府裡去,才進了沈家大門,便見管家小跑過來,胖嘟嘟的臉上滿是急切之色。林澤心裡納悶,忙問何事。管家便道:“哎呦喂,小主子,你可來了。這都好幾日不見你來了,可是和三爺置氣呢?”

林澤想到那日和水溶的一番爭執,最終不快散場,此時被管家一提,心裡也有些氣悶,便道:“我今兒個來不過來瞧瞧您的,想來今日天寒,您每到這時便有咳嗽。我給您帶了些醃漬金桔,去年您吃了不是一整個冬天都不曾犯舊疾麼?”

老管家聞言,滿心都是暖意,他去年犯了咳疾被小主子聽見了,小主子便尋了好些藥膳來。都說是藥三分毒,小主子只說這化藥入膳纔不傷身。他這一生看慣了冷暖無常,朝夕起落,討好自己的人不是沒有,可真心實意的不過寥寥幾人罷了。

林澤把手裡的醃漬金桔交到老管家手裡,還沒等他再和老管家寒暄幾句,正廳裡猛然有個人影大步跨了過來,一見林澤站在院中,立時揚聲道:“你這小子,都進了大門怎麼還在院子裡磨蹭?!”

林澤斜睨了他一眼,也不說話。

水溶訕訕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見林澤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便笑了笑說:“還生氣吶,你也忒小氣了些。”見林澤依舊不理不睬,水溶終於敗下陣來,耷拉着腦袋說:“我那天……是有些急切了,不過因着我們自小的情分,我想着這樣大的事兒,你還瞞着我們,我心裡可不是滋味了。”

“你走了以後,我後悔的很。到林府三趟了,你府上的管家都說你不在。我又在翰林院堵着你,偏你每次都另闢蹊徑,從別的門路就出去。我這就是想賠禮道歉不也找不到機會麼。”說着,當真情真意切,眼睛眨了兩三下,竟有幾分可憐之態。

林澤看得好笑,卻繃緊了臉皮,冷冷地說:“我今日不過是來看老管家的,與二位爺都是無關。我自是小門小戶的出身,比不上你們二位高貴體面。”

水溶一聽,心裡便叫苦不迭。這小祖宗分明是氣得很了,到現在還不肯原諒自己呢。水溶此刻恨極了當初的一時口快,不過白聽見徐大人在殿上提起這事兒,他急什麼呀!又不是他心儀這小子,水湛這傢伙半句話還沒說呢,自己倒是走在前頭惹了這小子滿肚子的怒火。

悔不當初之際,就聽得身後有沉沉的腳步聲,水溶回頭一看,罪魁禍首正皺着眉頭走了過來呢。

“你……”不過一個字,水湛就止住了話音。一雙闐黑的眼睛貪婪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一寸一寸,銘心刻骨,恨不能把眼前的人拆吃入腹,才能緩解相思之苦。

林澤看他一眼,眼中含笑:“三殿下,微臣給您請安了。”說着,當真行了一禮下去。

水湛的面色一下子就白了,卻抿緊了嘴脣不說話。目光中隱隱有痛楚流動,叫水溶在旁看了都於心不忍。

林澤笑道:“聽說三殿下要娶親了,這也是一件大喜的事情。微臣身份低微,也不知有沒有資格同殿下討一杯水酒喝?”

水湛扯着嘴乾笑了笑,說有多難看,便有多難看。

“那不過是謠傳,你不要當真。”

林澤歪了歪頭,面帶疑惑地盯着他看了片刻,道:“殿下當真會說笑,甄家怕早有人託了王大人向陛下奏請這事兒了罷。唉,先前竟因着微臣和殿下走得近了,便傳出許多話來,白白地擾了殿下的聲名和甄三小姐的閨譽,當真該死該死。”

他滿口都是“殿下”,又連連口稱“微臣”,字字句句都如淬了毒的刀子割在水湛的心上。偏偏林澤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笑意盈盈,眉目間更是一派天真宛然,彷彿他們之間本該如此的樣子。水湛心頭鈍痛,一手已經剋制不住地握住了林澤的手腕,迎着林澤玩味的眼睛,水湛只沉聲道:“我們進去說。”

“殿下,這可於禮不合。”林澤低頭看了一眼握住自己手腕上的那隻手,乾淨、修長而有力,力道大的讓林澤毫不懷疑,下一刻他會不會握斷了自己的小胳膊。

笑了笑,林澤看着水湛說:“難道只有殿下責辱我的份兒,便沒有我回敬殿下的時候?”說着,又勾了勾脣,“白給人做了踏板,我尤未問罪,偏殿下怒氣衝衝地打我臉面。眼下甄家既藉着王家上了摺子,殿下好歹憐愛他家小姐一片真心纔對!”

甄夫人並非是蠢人,如何看不出賈家的熱情之下掩蓋的圖謀。只是一來,賈母與甄家的老太君是閨中就要好的姐妹,一時不好拂了賈母的面子;二來,甄大人說白了也是個閒職,太上皇從前是看重他們家,可自打太上皇退位,他們家便大不如從前了。賈家說到底也是個國公府,同他家打好關係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只是,賈母提出要認甄三小姐做幹孫女的時候,甄夫人的想法便有些變化了。

自己千辛萬苦教養出來的姑娘,白白地做了你賈家的孫女,日後還要爲你賈家帶去榮耀不成?甄家原就打算着,自家的姑娘品性,相貌,才情無疑不差,說句託大的話,縱是入宮侍奉也使得了。只是想着京中貴人也多,甄夫人倒也算是個疼愛女兒的,進了宮既難且也是甄三小姐這樣嬌養在深閨的姑娘受不了的,不過若是嫁了個王爺卻也不差!

這不,等薛姨媽一上門,背地裡鑽營的那些小動作一使出來,甄夫人立時便看透了她的想法。

哼,一介皇商出身,如今又被奪了皇商的名號。不過是靠着在太上皇跟前獻媚取寵才能維持如今的門楣,這樣的人家,竟也敢肖想自家的女兒?!

甄夫人心裡惱恨的很,又聽說那薛姨媽夥同王夫人攛掇着賈母,想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林澤,一計不成,頓生二計。揹着兩家在外頭傳出許多閒話來,迫着林家答應,又逼着自家肯首。甄夫人到底心裡有計較,在甄三小姐惱怒暗恨時,按兵不動,等風頭稍過,搭上了王熙鳳這條線便攀上了王家這棵樹。

王子騰如今正是風光得意之時,甄夫人又拿了大筆的財銀說動他,到底是去御前奏請爲三皇子娶個正妃。

至於這一環套一環的,不過是甄家另有一番計較罷了。

而林家,林澤……對於甄家來說,恐怕也只是一塊更快速接近皇家的跳板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甄三小姐另有出路,不會嫁給薛蟠的。

甄家也不是任人搓圓捏扁的,大家等着看吧~~~

不過……有句話叫no 做 no die,以後乃們就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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