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賴大一家遭難,賈府絕大多數人都是暗暗喝彩的。闌
除了寧國府的賴升兩口子。賴升尚且還能穩得住,賴升家的卻早在耳聞大伯子那邊被查抄之後,就連忙往家裡趕。
也看見了守在大伯子家門口的那些兵丁,聽見院內翻天的聲響,卻也不敢逗留。
“母親,你可回來了……”
剛躥近自家衚衕,就發現自己的兩個兒子,連同兒媳婦兒等人,都擠在這裡,一派想要過去查看情況又不敢的模樣。他們一個個面上難掩惶恐,看見她過來就七嘴八舌的追問。
“母親怎麼辦啊,聽說璉二爺派人將大伯父的宅子給查抄了,已經鬧了好一會兒了,等會兒會不會就輪到我們家了?”
賴升的兩個兒子都不成器,至少遠遠比不過有舉人之姿的賴尚榮。這其實也是賴大家比賴升家興旺很多的重要原因,因爲賴嬤嬤也更願意在有“潛力”的大房身上投資,她也一直都是住在大兒子家裡的。
“母親,大伯父一家眼見是完了,趁着他們還沒有過來,我們把家裡值錢的東西先送些出去吧,如此就算有個萬一,將來也還有翻身的機會……”賴升的小兒子拉着賴升家的,低聲焦急建議。闌
賴升家的其實也慌,也怕,但是聞言她本能的知道,此乃取禍之道。
他們兩家是兄弟,又離得如此近,賈璉既派人將那邊圍起來查抄,誰能保證就沒有人專程看着他們這邊?若是璉二爺原本沒有對他們這邊動手的打算,這一跑,豈不是不打自招?
但是不敢大張旗鼓的往外搬東西,這麼幹等着一點事不做也不成,於是賴升家的跑回屋,將些許值錢物件,東藏西掖起來。儘管明知道真要查抄起來,這大概是無用功,至少能圖個心理安慰,她的兒子媳婦們見她如此,也都忙有樣學樣起來……
再說賴大宅子這邊,在林之孝家的等的努力下,賴嬤嬤屋裡,也很快就被搬空了。
“平姑娘,這院裡能搬動的東西,都搜出來了,二爺那邊還等着信兒呢,要不然您先回去給二爺覆命?”
林之孝家的震驚於賴嬤嬤屋裡的豪奢,此時被她洗劫一空,心裡竟是異乎尋常的暢快。
平兒卻並不急於去向賈璉邀功,而是命人將搜出來的十餘箱財貨打開,又讓人另搬了個空箱子來,而後對身邊的賴嬤嬤道:“此番二爺只是讓我等來覈查賴大的財物,賴媽媽您服侍老太太這麼多年,這裡一定有許多她賜給你老人家的東西,您儘管挑出來,待回頭讓老太太身邊的人確認過之後,我們是一定要還給賴媽媽您的。”闌
平兒對賴嬤嬤的客氣,讓林之孝家的不以爲意,終究平兒是賈璉和鳳姐兒都信重的人,倒也不好在這等小事上與平兒作對,因此一招手,帶着其他人查漏補缺去了。
這邊,賴嬤嬤卻已經沒有一開始的惶恐慌張,她面帶感激的瞧了平兒一眼,隨即嘆着氣搖頭道:“罷了,賴大此番犯了這般滔天大罪,我又還有何面目,留下老太太的那些賞賜。平姑娘,都帶下去吧,都帶給二爺瞧瞧,不論二爺此番如何處置我等,我們賴家都甘願領受……”
賴嬤嬤到底追隨賈母五六十年了,也見識過一些風浪,到了這般田地,她反而清醒過來了。
事已至此,她哪裡還有心思挽留這些身外之物,此番,只要能夠保住一家人的身家性命,就是她最大的奢望了。若是能夠用這些東西,換璉二爺一個寬大處置,也算是物有所值。
於是,賴嬤嬤急忙跪下,“老身已是有罪之人,原本不敢提什麼要求,但是旁人都說,平姑娘是真正的菩薩心腸。所以,老身斗膽請平姑娘,看在我已經七十了的份上,讓我再見老太太一面。
此番過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給她磕頭請安了。”
面對賴嬤嬤的哀求,平兒嘆息一聲,連忙將賴嬤嬤扶起,“賴媽媽放心吧,老太太是個念舊的人,璉二爺也是寬宏之人,此番您老人家,一定不會有什麼事的,將來老太太那裡,還需要你服侍呢。”闌
賴嬤嬤越發感激,“休說服侍了,只要老太太不厭棄我,還願意見我一面,我就心滿意足,死也無怨了。”
安撫好賴嬤嬤,將其請上自己來時的馬車,然後平兒又命人,將賴尚榮等賴家人,並數十箱財物,押解往榮國府來。
榮國府大院內,場面依舊。
賈母自被賈璉言語擠之後,竟當真作壁上觀,一言不發。
但是她內心,卻已經想好了許多翻盤的法子和言語。比如,將賈璉從賴家抄出來的財物,大部分都說成是她賞賜的,如此即便賈璉心裡懷疑,也沒辦法反駁。
難不成,她堂堂史侯大小姐,榮國府太夫人,賈家老祖宗,還沒本事養肥一個奴才?
但是這個想法,在看見那些小廝們合力擡進來的一箱又一箱的箱籠之後,產生了動搖。闌
她有個疑問:這些東西,當真全部都是從賴家抄出來的?莫不是,賈璉讓人外面打劫了一家豪商巨賈?
那些箱子,一個個裝的滿滿當當的,金的銀的,珍珠翡翠,古玩字畫,大概有三四十個了吧,還沒完,還在往裡搬?
別說賈母了,就連賈政都驚疑起來,親自下去查看了……
賈璉看着這源源不斷運進來的東西,眼中有些笑意,又有些寒意。
“詹相公,單相公,還勞煩諸位,與林管家等人一起,幫忙與這些東西估個價。”
金銀自然好計算,拿稱來稱就行了,但是那些珠寶、字畫等,還需要有些學識的人,才能儘快估摸出價格。這個時候,賈政養的這些清客,卻是不用白不用。
詹光、單俜人等人也震驚於賴家的家底之“殷實”,正愁自己是外人不便上前觀摩,此時得命,盡皆拱手笑說樂意效力,然後就屁顛屁顛的幫林之孝做統計去了。闌
“老太太,老奴給老太太請罪來了……”
賴嬤嬤甫一進院,瞅見賈母,便立馬從馬車裡鑽出來,不顧一切的往賈母的方向奔馳而去。
既不管她自己年老體弱,也不管馬車高低。
賈母見狀,驚得連忙對左右喝道:“快,扶着她,別摔着!”
但是心裡,對賈璉的怨念,忽然就小了一些。因爲她看見,賴嬤嬤是坐馬車進來的。
賈母執意要保賴家,一個主要的原因,便是爲了維護自己的體面。
而她與賴家的關係,也不過就是賴嬤嬤而已。賈璉在這種情況下,善待賴嬤嬤,就是善待她的體面,賈母自然略感欣慰。闌
不細說賴嬤嬤到了賈母跟前,如何聲淚俱下的請罪、陳情,卻說林之孝,在衆多助手的協助之下,很快就將大致結果統計了出來。
“回稟二爺,迄今爲止,從賴大家中,共計查出字畫十八件,估銀三千七百餘兩,珍稀玩器,九十七件,估銀兩萬五千餘兩,房屋地契……”
林之孝才照本宣讀兩句,賈璉便不耐煩的打斷道:“直接說總的,無需細述。”
“是……”
林之孝直接將臨時賬冊翻到最後一頁,連神色都更鄭重了一些,朗聲念道:“金銀器物,共三千六百二十四斤半,淨折銀九萬八千三百餘兩。其他財物,預估銀六萬五千四百八十餘兩。
總計折銀十六萬三千七百八十兩。”
林之孝顫着手將冊子合上,雙手遞奉給賈璉,然後補充道:“這裡面,並沒有包括賴大家在住的宅子,以及其他一些不宜搬動的財物。”闌
雖然早就知道賴家家底豐厚,卻也沒想到,竟會豐厚到這般,令人匪夷所思的田地!
林之孝這個二管家都如此,更別說別的奴才了。好些人目光泛紅,死死的盯着場上的賴家人,眼中的嫉恨之色,恍若化爲實質一般。
十六萬三千七百八十兩……
別說這麼多了,只把零頭給自己,那都是夠一輩子花的了啊。同樣是奴才,爲何自己家裡窮的叮噹響,而人家,卻富得流油?
幸好被二爺查抄了!
賈璉對於這個結果,有些意外,卻又在意料之中。
他簡單查看了一下賬冊,然後便隨後放下,重新將目光落在賴大二人身上:“你們,還有何話可說?”闌
賴大面若死灰,伏首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