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運河上晃盪了近乎一個月的時間,才抵達京城。
碼頭上,賈府的騾馬、車轎等早已等候,賈璉正在安排諸事,忽見賈雨村走來,他便丟下雜務,上前拱手笑道:“一路上諸事忙亂,倒是怠慢了雨村先生。”
賈雨村連忙還禮,十分客氣的回道:“世兄太客氣了,這一路來,承蒙關照,如今世兄這般說,實令在下汗顏了。”
賈璉笑了笑,又道:“雨村先生的車轎已經備妥,請隨我來。”
賈雨村卻搖搖頭,“在下正爲告辭而來。一則世兄遠道回家,諸事忙碌,在下不好攪擾,二則在下於京中也有些許好友,正欲前往拜會一番。
所以,就此別過了。”
賈雨村雖然很想盡快官復原職,卻知不可操之過急。
倘若剛一進京就立馬去拜見賈政,恐令人覺得他是一心專營,貪慕權勢之輩,故而決定先回京修整一番,過一兩日,等賈政看過了林如海的書信之後再去拜會,方爲妥當。
賈璉似乎明白了賈雨村的想法,也不勉強,只是問了一句:“此去京城尚有一二十里的路程,先生可便宜?”
“不勞世兄費心,些許路資盤費,在下還是有的,告辭。”
賈雨村客套完,躬身一拜,然後轉身大步離開,頗具灑脫之意。
賈璉看着他走遠,心說這貨要是不變壞的話,倒是一個很有魅力的人物。
搖搖頭,不再理會他,去船上將黛玉等接下來,收拾妥當之後,長長的隊伍便朝着京中進發。
黛玉自知侯門公府,人多眼雜,多有富貴心眼,自己如今到了他家,知道的說是外祖母想念故接她來暫住,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是投奔了他家來的。
因此在下了船之後,便暗下決心,諸事多加留意,絕不能讓旁人小瞧了她去。
上了轎,入了城,透過那紗窗往外面的大街上一瞧,果然京中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並非別處可比。
又走了小半日,忽覺周圍安靜不少,她悄悄掀開些紗簾,只見街北蹲着兩個大石獅子,裡頭三間獸頭大門,門前列坐着十來個華冠麗服的人。正門不開,只東西兩角門上有人出入,那正門上有一道匾額,上書“敕造寧國府”五個大字。
往前走了一段,同樣是三間大門,黛玉正思索着,忽覺隊伍停下,過了一會,就見賈璉騎馬來到她的轎子旁邊,說道:“林妹妹,已經到了,這裡就是我們家了。妹妹且隨她們進去,老太太已經等不及想要見妹妹了。”
黛玉忙道:“璉二哥哥不同我們一起進去?”
“我先去見我父親。”
賈璉說了一句,見黛玉似有難捨之意,雖然明知道她是初來乍到想要個熟悉的人在身邊給她掠陣,但是賈璉心裡還是挺高興的。
總算三個多月的功夫沒白費,小丫頭已經把他當做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見黛玉點點頭,默默的放下紗簾,賈璉又笑道:“對了,還有一件事拜託妹妹。”
“璉二哥哥請說。”
賈璉就笑道:“等會我會讓香菱跟着妹妹進去見老太太,你也知道,香菱柔弱,膽子也小,林妹妹可是見過大陣仗的人,可得幫忙照看着些,別讓其他人嚇着她。”
轎子裡,黛玉沒來由的抽抽鼻子,什麼嘛,她纔是客人好吧,居然讓她幫忙照看香菱!
但是,心裡怎麼還是有些高興呢?
想了想,黛玉這般回:“她又不是我的丫頭,我拿什麼護着她呢?璉二哥哥要是怕別人嚇着她,就親自去護着好了。”
“既然妹妹答應了,那我就放心了。”
見賈璉撂下這麼一句話,就打馬離開,黛玉氣的跺了跺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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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何曾答應了?她可不信賈璉是沒聽清楚,所以一定是故意的,真是個狡猾可惡的人。
雖然如此,黛玉心裡還是決定,要是香菱等會真的犯難,她就幫幫她好了,就當是還賈璉一份人情。
等黛玉、香菱等人的轎子進入西角門之後,賈璉收回目光,看着剩下的幾車東西。除了兩車半的江南名酒,其他的,都是他給家裡的人採買的禮物。
讓周瑞安排將其他東西全部搬到自家院子裡去,賈璉就招呼着昭兒、興兒等人,將那兩車整四十罈子酒,往東跨院那邊趕去。
之所以截留下十罈子酒,一來自己將來可以慢慢品嚐,二則也是告訴大家,他可不是存心拿烈酒來戕害自家老子,而是單純的孝順……
……
榮慶堂內,黛玉和賈母,一個多愁善感,一個年老念親,兩人這一下相見,俱是情難自禁,雙雙抱頭痛哭,若非他人勸慰,只怕必得一人哭出事情來才罷休不可。
賈母自外孫女降生,還未得見,如今終於見到,自是喜不自勝,又見黛玉生的纖美嫋娜,容貌天成,更是喜歡的無可無不可。
因見黛玉只帶了一個奶母,一個服侍的小丫頭,便知道這是林如海的懂事知禮。黛玉到了她這裡,一切生活方面的事,自然都是交給她這個外祖母來安排。
當下決定,將黛玉身邊服侍周到的人,按照迎春等人一例安排,並額外將自己手中極爲懂事忠心的一個丫頭,名喚鸚哥的給了黛玉,改名紫鵑。
兩下里吩咐下去,賈母正拉着黛玉,準備好好稀罕稀罕自己這個漂亮的外孫女,就見堂下,又嬌嬌弱弱的走上來一個丫頭。雖然神態很有些拘束窘迫,但是觀那模樣,卻是十分難得。
細細看去,竟是和東府裡自家那曾孫媳婦有幾分相像!
“這個丫頭是?”
賈母彎腰問道。
周瑞家的早得了賈璉的吩咐,因此是她親自領着香菱出來,等香菱給賈母磕了頭之後,方扶着香菱笑道:“老太太,您瞧瞧這個丫頭好不好?”
賈母可是有經驗的人,一看這架勢,就猜到大概是賈璉在外頭找的女人。
但她可是個沉得住氣的人,並不先言語,而是笑道:“帶過來我細瞧瞧。”
周瑞家的便將香菱送到賈母的跟前,香菱就要再拜,賈母已經拉住了她,眯着眼睛將香菱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來。
香菱的模樣,便是賈母也挑不出一點不好的地方來,難得的是,雖然嬌嬌弱弱,但是卻毫無矯作媚俗的氣質。
“倒果然是個好丫頭,從哪裡來的?”
賈母帶頭詢問,實則堂內諸多婦人也和賈母一般有所猜測,都知是賈璉外頭帶來的女人,而賈璉既然敢帶回來給賈母瞧,自是喜歡極了的。
周瑞家的特意給衆人猜測的時間,然後才笑道:“說起這個丫頭的來歷,可是有些奇異,老太太不知道,這丫頭的身世,說來也是極可憐的……”
周瑞家的,便將賈璉去南京拜訪親友,機緣湊巧之下,打了柺子,將人救下來的過程緩緩說來。
這件事本身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此行去江南的人幾乎都知道。
偏生周瑞家的有意賣好,故意說的離奇曲折,令堂內一衆人就像是聽說書似的,一個個嘖嘖稱奇。
賈母也問道:“竟有這般湊巧的事,還剛好就讓璉哥兒給撞見了?”
“可不是,聽下頭的人說,爲這件事二爺還親自將那柺子送到應天府去了,那應天府的老爺,還感謝二爺,說是幫他治下破了一樁冤案呢。”
賈母就點點頭,再看向香菱的目光,就多了幾分憐惜了。
“如此說來,這孩子確實可憐見的。不過如今既到了我們家,倒也罷了,鳳丫頭和璉哥兒兩個總的來說,也算是好的,總不會虧待了她。”
衆人都附和賈母的話,然後賈母纔想起忽略了自家寶貝外孫女,連忙又將黛玉抱在懷裡,一邊笑道:“快去將姑娘們都叫來,今兒有遠客,叫她們都不用上學了。”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