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新登家的一聽大喜,按例姨娘家的賞銀都是二十兩的,這四十兩說不定自家就可以扣一半,忙接了對牌就要走。
探春道:“你且回來。”探春本就隱隱覺得不對勁,此時見吳新登家的喜動顏色,更是要問個清楚了。
吳新登家的只得回來。
探春道:“你且別支銀子。我問你,那幾年老太太屋裡幾位老姨奶奶,也有家裡的也有外頭的這兩個分別。家裡的若死了人是賞多少,外頭的死了人是賞多少,你且說兩個我們聽聽。”
吳新登家的哪還記得這個,忙陪笑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賞多賞少誰還敢爭不成”她自己方纔就是想着趙國基的媳婦不敢爭,才高興可以從中揩油水的。
探春見她顯是沒拿自己當回事,這樣的話竟然也能拿出來敷衍,便笑道:“這話胡鬧。依你說,賞一百倒好。若不按例,別說你們笑話,明兒也難見你二奶奶。”到底還是將鳳姐兒擡了出來。
若是打着王夫人的旗號,一衆下人必定心中不服,說不定還暗地裡偷笑她一個庶出還拿自己當嫡出大小姐了。鳳姐兒雖臥牀靜養,只是以前做過的刻毒事比較多,積威猶存,說出來效果更好。
吳新登家的見探春說出一干管事媳婦的心事,衆人確實都在等着看笑話。只是探春畢竟沒有威信,因此即便擡出鳳姐兒來,吳新登家的也只是嬉皮笑臉道:“既這麼說,我查舊帳去,此時卻不記得。”
探春愈發惱怒,面上仍舊笑着:“你辦事辦老了的,還不記得,倒來難我們。你素日回你二奶奶也現查去若有這道理,風姐姐還不算厲害,也就是算寬厚了還不快找了來我瞧。再遲一日。不說你們粗心,反說我們沒主意了。”
這一席話軟中帶硬,諷刺挖苦兼用,直說得吳新登家的厚臉皮也受不住了,滿面通紅,忙轉身出去。衆媳婦們見識了厲害。都伸舌頭,一個個老老實實的上去回事。
一時吳新登家的取了舊賬來,探春看了後又遞於李紈看,直接就按例賞二十兩銀子。
這邊話音剛落,那邊趙姨娘已是找上門來了。這府裡傳播消息的速度真不是一般的快。趙姨娘的人脈也不是一般的廣啊。
探春和李紈見趙姨娘來了都忙讓座。
趙姨娘開口就道:“這屋裡的人都踩下我的頭去還罷了。姑娘你也想一想,該替我出氣纔是。”一面說,一面眼淚鼻涕哭起來。
探春又氣又窘。忙道:“姨娘這話說誰,我竟不解。誰踩姨娘的頭說出來我替姨娘出氣。”
趙姨娘道:“姑娘現踩我,我告訴誰”
探春聽說忙站起來,道:“我並不敢。”李紈也忙站起來相勸。
趙姨娘道:“你們請坐下,聽我說。我這屋裡熬油似的熬了這麼大年紀,又有了你和你兄弟,這會子連襲人都不如了,我還有什麼臉連你也沒臉面。別說我了”
探春聽她說的粗俗,又提着自己是庶出的事,不由得暗氣。只是當着人的面,也只得按捺怒氣,笑着解釋道:“原來爲這個。我說我並不敢違法犯例。”一面坐了。拿帳翻與趙姨娘看,又念與她聽,道:“這是祖宗手裡舊規矩,人人都依着,偏我改了不成這也不但襲人,將來環兒收了屋裡的,自然也是同襲人一樣。”
說完了理,探春又道:“這原不是什麼爭大爭小的事,講不到有臉沒臉的話上。依我說,太太不在家,姨娘安靜些養神罷,何苦只要操心。太太滿心疼我,因姨娘每每生事,幾次寒心。我但凡是個男人,可以出的去,我必早走了。偏我是女兒家,一句多話也沒有我亂說的。太太滿心裡都知道,如今因看重我才叫我照管家務,還沒有做一件好事,姨娘倒先來作踐我。倘或太太知道了,怕我爲難不叫我管,那才正經沒臉呢,姨娘也真沒臉了”一面說,一面委屈得哭了起來。
探春一席話裡總是“太太”“太太”個不停,趙姨娘心中更氣探春忘本,便道:“太太疼你,你越發該拉扯拉扯我們。你只顧討太太的疼,就把我們忘了。”
探春回嘴道:“我怎麼忘了叫我怎麼拉扯這也問他們各人,哪個主子不疼出力得用的人哪一個好人用人拉扯的”
李紈見她母女二人吵了起來,忙在一旁勸趙姨娘:“姨娘別生氣,她滿心裡要拉扯,口裡怎麼說得出來。”
探春忙劃清界限道:“大嫂子也糊塗了。誰家姑娘拉扯奴才了他們的好歹,你們該知道,與我什麼相干。”
這一席話可惹惱了趙姨娘,趙姨娘氣得問道:“誰是別人你不當家我也不來問你。你如今現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如今你舅舅死了,你多給了二三十兩銀子,難道太太就不依你明兒等出了閣,我還想你額外照看趙家呢。如今沒有羽毛,就忘了根本,只撿高枝兒飛去了”
這幾句話正好戳到探春的痛腳,如果說之前探春一口一個的“太太”還有演戲給王夫人看的意思的話,此時探春時真的怒了。她素來不跟趙姨娘親近,固然有嫌棄趙姨娘整日裡着三不着兩的之外,也是怕王夫人看到了生氣,對自己和趙姨娘都不利。
探春自幼跟着賈母和王夫人,見慣了行止有度的大家閨秀,對趙姨娘本就不大看得上眼,但趙姨娘畢竟是親生母親,所以探春一直有着深深的矛盾,一方面痛恨自己庶出的身份,且這個生下自己的姨娘還這麼的粗俗無理,另一方面探春也深深羨慕嫡出的大姐賈元春的榮耀,因此是處處將元春當做榜樣的。
探春被趙姨娘“揀高枝兒”的話正中痛處,聞言氣得臉白氣噎,抽抽噎噎的一面哭,一面道:“誰是我舅舅我舅舅年前才升了內閣首輔,哪裡又跑出一個舅舅來我倒素昔按理尊敬,越發敬出這些親戚來了。何苦來,誰不知道我是姨娘養的,必要過兩三個月尋出由頭來,徹底翻騰一陣,生怕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也不知誰給誰沒臉幸虧我還明白,但凡糊塗不知理的,早急了。”
李紈急得只管勸,趙姨娘卻還兀自嘮叨着。
正不可開交處,忽聽有人說:“二奶奶打發平姑娘說話來了。”趙姨娘聽說忙住了口,見了平兒又忙陪笑讓座,又問候鳳姐兒。
平兒此來卻是爲了趙國基的賞銀的,因鳳姐兒怕給的少了探春臉上過不去,便命平兒來說添些也使得。
平兒滿以爲是個送人情的事,誰知探春一聽就炸了,道:“好好的添什麼,誰又是二十四個月養下來的你告訴你主子,我不敢混添減,混出主意。她要施恩,等她好了,愛怎麼添怎麼添。”
平兒見探春有怒色,便不敢以往喜樂之時相待,只一旁垂手默侍。
有平兒給探春做筏子,大小的管事媳婦都不敢大聲說話了,趙姨娘也悄悄的走了。
這事不消一會兒就傳到了賈母處,正值賈母跟黛玉閒話家常。黛玉聽了婆子回話,笑道:“探春妹妹真是火爆脾氣,卻又拿平兒做筏子震懾衆人,只是這回過了,以後就清靜多了。”
賈母也道:“我沒看錯這孩子,她們姊妹三個原數她最是有主意的。”也不打算插手,只讓她們小孩子鬧去。
原本賈母聽說探春寶釵管家後也曾說讓黛玉也去,但是黛玉不想陷入太深,就婉拒了賈母好意。
卻說賈母日漸好轉,王夫人的氣焰也終於不那麼囂張了,探春和寶釵也開始了大觀園改革。
因大觀園各處的花草等有好些值錢的,且浪費甚多,當值的婆子也不上心,因此上,探春早打算好了拿大觀園裡的花草樹木每年出產幾百銀子貼補公中。
誰知跟寶釵和平兒商議時,寶釵左一套大道理,右一套大道理,竟生生的將探春替賈府節流的主意弄成了婆子們的福利。
婆子們聽說管園子的有東西拿,不管園子的年終還有錢拿,都是喜之不盡,盡皆稱頌寶釵不迭。一時將園子裡各處劃分成一塊塊的,分給能管的婆子。
因蘅蕪苑種的都是香料香草,蘅蕪苑地方又大,因此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有利潤的地方。
探春不知何人懂香料,平兒卻道:“跟寶姑娘的鶯兒她媽就是弄這個的。”
寶釵忙笑道:“這斷斷使不得你們這裡的人都閒着,這會子我又弄出個人來。我倒有個主意:裡有個老葉媽,是焙茗的娘。那是個誠實的老人家,她又跟我們鶯兒的媽好,不如就把這事交與她,她有不會的也好去找鶯兒的娘商議。如此一來,又公道又妥當。”
李紈平兒都贊是。
只有探春道:“雖如此,只怕她們見利忘義呢。”卻是連寶釵家的下人都猜疑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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