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議定(萬字大章求月票)

第319章 議定(萬字大章求月票)

偏廳裡,婢女奉上香茗,賈璉與胡言芳相對而坐。

賈璉就道:“先前戴公公來府中宣了旨意,卻不想林妹妹不在,只得又往貴府來宣旨。老太太思量着林妹妹不知如何答對,這才讓我看顧一番。不想,緊趕慢趕的還是遲了一步。”

胡言芳頷首道:“賈將軍放心就是,林姑娘與我家認了乾親,便是我從妹,就算我這做二兄的不頂事,後頭還有母親照看着呢。”

賈璉笑道:“哈哈,胡兄弟說笑了,我可沒有這等意思,不過是一時情急。”

胡言芳頷首,端起茶盞來品茗。他本就是書呆子,其父又是朝中清流人物,因是心下極不待見賈璉這等紈絝膏粱。

賈璉沉吟着又道:“事出倉促,府中這會子亂了套,我方纔出來,瞧老太太的心思,是琢磨着請林妹妹回去一趟,待問個分明再送到貴府。”

胡言芳挑眉道:“將軍這話在下就不懂了,聖人下的賜婚旨意,有何不分明的?”

“這個——”這事兒讓賈璉如何好開口?總不能說是當日揚州辦砸了差事,方纔有今日之禍吧?

正待此時,忽而聽得環佩聲響,賈璉擡眼便見張宜人與女官衛菅毓一道入了內中。

賈璉緊忙起身見禮,待重新落座,那衛菅毓便道:“姑娘也是猝然得了旨意,料想老太太那邊廂定然心下莫名。姑娘這會子纔好,不好回去與老太太說,我隨着姑娘這般久,大抵什麼情形都知道一二,不若我隨了將軍回府與老太太言說一番?”

賈璉略略沉吟便應下,想着有交代總比沒交代強。因是略略用了半盞茶,便起身與張宜人告辭而出。

……………………………………………………

大觀園、玉皇廟。

探春四下掃量一眼,眼見廟中灑掃的頗爲乾淨,各色帷幔都是新才換過的。只是那供桌上供奉的點心、果子也就罷了,連那待客的茶點瞧着也是幾日前的。

探春略略蹙眉,與幾個丫鬟吩咐道:“去取些茶點來,我與四妹妹要跟二姐姐多說會子話兒。”

侍書應下,點了兩個小丫鬟出去取茶點。一旁的繡橘點了香茗,卻也只是尋常的瓜片。

此時惜春便湊過來,眼見二姐姐迎春只是垂着螓首翻閱太上感應篇,便出言勸慰道:“二姐姐凡事想開些,你與儉四哥成不成的,又與林姐姐干係不大。”

探春氣得咬牙探手便戳了惜春一指頭:“不會說話就別說,哪兒有這般勸慰人的?”

惜春‘誒唷’了一聲,揉着額頭委屈道:“我又不曾說錯。”

府中誰不知曉,錯非當日大老爺、大太太貪圖儉四哥的銀錢,這姻緣只怕早就成了的。也是因此,其後方纔有李祭酒極力反對此事。

二姑娘自打落生下來,不曾得過這二位的好兒,反倒生生被拖累了。

探春心知肚明,可這會子又怎能將實話說出來?只道:“所謂好事多磨,且這會子二姐姐還不曾除服,待過上二三年此事定會有轉機。”

擡眼觀量,卻見二姑娘一直悶頭翻閱太上感應篇,探春便又道:“儉四哥這般能爲,我瞧着也不像是舍了二姐姐的樣子,說不得還有後手呢。”

此時迎春卻平復下來,吃味歸吃味,卻也知自己個兒論及身份全然比不上黛玉與湘雲。

一個是林鹽司孤女,一個是侯府的千金,她一個榮府庶出的姑娘家如何比得上這二人尊貴?

且娶妻娶賢,迎春自問比不過黛玉與湘雲,因是雖酸澀、吃味,卻也沒什麼不服氣的。唯獨有些自怨自艾,若託生個好人家,若自己個兒性子不是那般綿軟,何至於讓二人的婚事綿延至今、拖延不決?

再者,儉兄弟隔三差五的總會來瞧她一遭。冬月時還守着規矩,待到了臘月便又舊態復萌,迎春心下又羞又喜……甚至有些欲拒還迎的,眼見儉兄弟如此貪戀她身子,她便知他定不會舍了她。

至於往後是兼祧還是旁的,二姑娘這會子已然不在意了。攤上這般冤家,只求着來日順順當當入其家門就好。

因是聽聞探春所言,迎春終究應了一聲兒。

恰此時侍書領着小丫鬟回返,將各色茶點擺在桌案上,探春抄起一塊蘿蔔糕說道:“園子裡的下人太過簡慢,二姐姐不過在家修行,總歸是榮府的姑娘……”

迎春忙道:“也不是……我如今搬來玉皇廟,只繡橘一個人兒隨着,素日裡也用不着那許多,自然儉省了許多。”

探春蹙眉說道:“再是儉省,該二姐姐的就當給足了,總不能便宜了那些碩鼠。”

繡橘端着一迭茶點湊過來,欲言又止了半晌,終究將那茶點放在了桌案上。

探春掃量一眼,頓時驚奇不已。便見內中是一迭奶香味十足的香榧。

此物只在江南產出,且產量有限,每歲榮府雖能得一些,可分下來每個姑娘能得一斤、半斤的就不錯了。探春管着家,自是清楚那香榧早在除夕時就吃了個精光,可眼前的香榧又是哪兒來的?

她正狐疑不已,一旁的惜春驚呼一聲,探手便抓了一捧:“香榧,二姐姐哪兒來的?”

迎春囁嚅半晌才道:“前幾日紅玉過府,順道兒送了一些來。”

探春頷首道:“紅玉送來的?想必是儉四哥的囑咐,儉四哥心中念着二姐姐呢。”

迎春紅了臉兒,只悶頭頷首。

探春長出了口氣,看樣子二姐姐這吃味勁兒算是過了。正要起身去看望王夫人,就聽外頭婆子一聲招呼,繼而提了個食盒進來。

那婆子笑着說道:“喲,三姑娘、四姑娘也在,老婆子來給二姑娘送燕窩來了。”

食盒打開,內中卻是一碗補氣血的紅糖紅棗山藥燕窩粥。

探春自是有見識的,只掃量一眼便知那用的是上好的官燕,因是愈發納罕道:“這官燕只老太太、太太有定例,二姐姐又是自哪兒得來的?”

“這……”迎春不知如何作答,只一個勁兒的求助繡橘。

繡橘趕忙將那婆子打發了出去,訕笑着道:“回三姑娘,這官燕……也是紅玉上回送來的。”

探春眨眨眼,不知如何說了。這玉皇廟瞧着寒酸,實則一應吃用,二姐姐只怕比自己個兒還要強百套!

是了,玉皇廟臨着東角門,那紅玉、香菱、琇瑩、晴雯三不五時便過來一趟,捎帶腳的就將物件兒送了過來,可謂神不知鬼不覺。

探春頓時心裡發苦,可憐她還惦念着二姐姐過得不好,結果人家小日子過得比誰都強!

連那惜春也豔羨道:“儉四哥待二姐姐這般上心,真讓人羨慕。二姐姐這兒定然藏了不少好物件兒,我來瞧瞧。”

說話間起身去那博古架上翻看,迎春起初還只是瞧着,眼見惜春發動一錦盒,忽而緊張起來:“四妹妹——”

可惜遲了,就見惜春自內中翻出個黑黢黢、一晃來回亂彈的角先生來,納罕着問道:“二姐姐,這是何物啊?”

迎春頓時臊得臉上蒙了紅布,支支吾吾半晌才道:“降……降魔杵。四妹妹快放下!”

惜春又搖晃了下,好奇道:“降魔杵不是佛門的法器嗎?怎麼道門也有?”

迎春悶着頭偷眼打量探春,就見三姑娘正無比愕然地瞧將過來。

迎春本能低聲道:“莫說了……莫說了……”

探春張張嘴,到底沒說什麼。只心下暗忖着,莫非二姐姐與儉四哥一早兒就……這二姐姐瞧着唯唯諾諾、謹小慎微的,不想私底下竟這般放得開!

罷了,這等事兒總不能傳揚出去。虧着這會子丫鬟、婆子等都在外頭丹房裡候着,身邊兒只繡橘、侍書兩個隨着,不然還真不好交代了。

探春再不敢多留,生怕惜春又翻騰出什麼唬人的物件兒來,趕忙起身扯了惜春道:“二姐姐既然無事,那我們先去瞧太太了。”

迎春不敢見人,雙手蒙着臉胡亂應了聲,繡橘也尷尬着將探春、惜春送將出來。

待迴轉身形,繡橘好生無語地瞧着二姑娘迎春,迎春哭喪着臉兒道:“這往後叫我如何做人啊?”

繡橘嘆息着翻了個白眼,心道那是司棋遺落的,偏二姑娘留了下來,夜裡又自己個兒用了。這下作的事兒都做了,這會子又羞個什麼勁兒?

卻說探春、惜春自玉皇廟出來,前頭便是櫳翠庵,兩個姑娘家忽而便聽得簫聲幽幽傳來,駐足擡眼瞥將過去,便見那禪堂一旁的亭子裡,一襲百衲衣的妙玉吹簫而立,一旁寶玉雙手托腮怔怔出神兒。

惜春看在眼裡,禁不住蹙眉道:“家中原本就夠亂了,寶二哥又來鬧了一場。如今亂得不成樣子,偏他又跟沒事兒人一樣在此處聽蕭。”

探春搖了搖頭,不知如何說好。扯了惜春道:“他要如何,咱們可管不得,還是快些去瞧太太吧。”

寶玉再有不是,素日裡也沒少幫襯着探春,探春記着恩情的,因是不好說寶玉不好。

當下兩個小姑娘沿甬道而行,過得沁芳亭,須臾比啊從聚錦門出來,繞過議事廳便從東角門進了王夫人院兒。

這會子薛姨媽、寶釵、鳳姐兒乃至趙姨娘、周姨娘都在,太醫方纔給王夫人診治過,只說是氣急攻心、鬱氣於肝,將養上一陣子便好了。

大丫鬟媚人匆匆而來,入內屈身一福,那王夫人撥開身前丫鬟,急忙問道:“寶玉呢?我的寶玉如何了?”

媚人說道:“回太太,先前寶二爺鬧着要跳湖,奈何湖裡結了冰,寶二爺撒了一陣子瘋,又撞見櫳翠庵的妙玉,便隨着妙玉去了。”

聽得寶玉無恙,王夫人這才鬆了口氣。一旁的趙姨娘暗自撇嘴,禁不住陰陽怪氣道:“太太往後須得好生管教哥兒了,這虧得是在家中發了癲,若當着天使的面兒發了癲,只怕咱們家就禍事了。

這寶玉自己鬧過一場無事了,卻也不想着太太都因着他給氣病了。這是什麼?不孝啊。”

換做往年,只怕王熙鳳便要開口叱責。只是今時今日,鳳姐兒與王夫人間隙早生,這會子心下只覺的快意無比,又哪裡肯叱責趙姨娘?

王夫人被趙姨娘噎得好一陣天旋地轉,此時也沒了往日體面,禁不住破口大罵道:“騷蹄子,給我滾出去!”

“太太,我又不曾說——”

“滾啊!”王夫人發了瘋一般嚷道:“給我打出去!”

左右陪房婆子當即上前,掄起巴掌來噼啪亂打。趙姨娘吃疼,一邊廂‘誒唷誒唷’慘叫,一邊廂兀自辯駁道:“太太不公啊!往日環兒犯了錯太太是如何說的?都是賈家的哥兒,怎麼到了寶玉這兒規矩就不管用了……誒唷,你再打,我讓探春也打回來!”

兩個婆子哪裡肯聽?只一邊廂掄着巴掌,一邊廂推搡不已。趙姨娘忙於招架,出得門來一不留神腳下一空,徑直自臺階上跌落。

那兩個婆子還要再打,忽而聽得遠處嚷道:“住手!”

擡眼便見探春、惜春氣勢洶洶快步而來。

趙姨娘捂着一張腫臉扭頭觀量,眼見是探春來了,頓時得了主心骨,哭喪道:“乖女兒,快給我做主啊!”

探春示意侍書、翠墨去扶趙姨娘,瞥向周瑞家的與張若錦家的,強忍着怒火問道:“怎麼敢打姨娘?”

周瑞家的慌忙屈身一福道:“回三姑娘話,可不是奴才要打的,是方纔姨娘觸怒了太太,太太吩咐奴才打的。”

就聽趙姨娘扯着嗓子叫道:“太太打的不對,我不過是實話實說,怎麼就成了錯兒?”

探春聰慧,一琢磨便是趙姨娘嘴欠這才惹來一通打。當下心累之餘,扭頭吩咐兩個丫鬟先行將趙姨娘攙扶回房,轉頭乜斜兩個婆子一眼,這才一言不發進得內中。

探春、惜春上前問過了王夫人情形,得知並無大礙這才放下心來,又說方纔見了寶玉與妙玉廝混在一處。

王夫人聽罷略略頷首,吩咐道:“誰不知那是個魔星?我也不求着他多懂事兒,只求着不出事兒就好。罷了,今兒先隨他去吧,來日總要好生管教了。探丫頭,家中亂成一團,你與鳳哥兒好生管束了。但有那背後嚼舌的小人,只管亂棍打死了賬,事後我去與老太太說話。”

鳳姐兒與探春應下,隨即告辭而出。

待出得院兒來,探春吩咐丫鬟先行將惜春送回,自己個兒則與鳳姐兒並肩而行,問道:“鳳姐姐,方纔太太那吩咐……”

鳳姐兒道:“我看不過是氣話,三妹妹不用多理會。這會子家裡亂成一團,哪裡還管得了人背後嚼舌?我看太太也無大礙,說不得過會子就反悔了也說不定。”

探春說道:“那便聽鳳姐姐的。”

鳳姐兒笑着乜斜其一眼,嗔道:“你倒學了個滑頭。”

探春苦笑道:“鳳姐姐寬宥,我若不滑頭,還能如何呢?”

王夫人吩咐立威,卻是個得罪人的活計,探春方纔將家務理順了,哪裡肯亂棍打死人?王夫人來日推說不過是氣話,老太太不能耐她何,只怕來日定會埋怨探春與鳳姐兒。

探春拿鳳姐兒做擋箭牌,鳳姐兒自是不當回事兒,她情知這個小姑子夾縫裡做人,素來都是左右爲難。

因是便說道:“我若不心疼你,還能讓你得了話柄?罷了,你快去巡視吧,我先去瞧瞧老太太。也不知你二哥這會子回沒回來。”

說話間二人到得鳳姐兒院兒左近,迎面便見大丫鬟琥珀匆匆而來,瞥見二人趕忙屈身一福道:“二奶奶、三姑娘,前頭傳話,說是二爺領着林姑娘的女官衛嬤嬤回來了。”

“哦?”鳳姐兒與探春對視一眼,思忖道:“林妹妹怎地沒回來?罷了,先去聽聽衛女官說些什麼吧。”轉頭又吩咐平兒:“伱去知會太太一聲兒。”

平兒應下,緊忙轉身又往王夫人院兒來。

卻說先前鳳姐兒與探春離去,這房中便只剩下了王夫人、薛姨媽與寶釵。

事到如今,那通靈寶玉是真是假自然不言自明。玉碎了,偏生寶玉癲狂了一陣兒又去尋那妙玉膩歪,怎麼看也不像是命根子的樣兒。

方纔王夫人被賈母徑直掀了臉皮,往後還不知以如何面目見人呢。王夫人如此,薛姨媽與寶釵又何嘗不是如此?

金玉良緣啊,連那玉都是假的,那金鎖又怎麼可能真的起來?

眼前雖不曾有人提及,可說不得背後嚼舌,那薛家就成了笑話。薛姨媽越想越氣,禁不住說道:“都怪那儉哥兒!”

王夫人嘆息道:“事到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也不瞞妹妹,黛玉自蘇州回返時,帶了些銀錢。當日修建大觀園銀錢不足數,我便請示了老太太,挪用了一些。如今黛玉指婚給了儉哥兒,這銀子——”

薛姨媽爲難道:“姐姐,不知差了多少銀子?”

“這……也不曾詳細點算,大抵十萬兩是有的。”

薛姨媽瞠目:“多少?”不待王夫人開口,薛姨媽就抱屈道:“姐姐也知我家如今一年不如一年,皇商底子沒了,四下營生沒了庇護,那掌櫃又多是奸滑的,當日若不是將營生髮賣了,如今說不得還要大饑荒呢。

先前姐姐借去了五萬兩,這會子我哪裡還有這般多銀錢?”

王夫人道:“我也知你不易,”說話間看向寶姐姐道:“你什麼心思我能不知?如今實在遇到難處了,這窟窿說不得就要添上。來日等寶釵過了門,我上了年歲還不是由着寶釵來掌家?”

聽得王夫人總算吐了口,薛姨媽卻思了半晌,搖頭道:“姐姐,實在挪騰不出。” 王夫人就道:“你那兒媳不是還有不少嫁妝?”

“嚇!”薛姨媽道:“那夏金桂豈是個省心的?此前挪騰了一些,她足足鬧騰了數月,連文龍的侍妾碧蓮都給打了個半死,如今還靠着人蔘來吊命。若再挪騰銀錢,說不得我與寶釵都被她還作死了!”

寶釵在一旁道:“姨娘也別急,儉四哥家資千萬,何曾看得上這點兒銀錢?姨娘與儉四哥好生商議了,說不得此事還有緩和的餘地。”

王夫人只一個勁兒搖頭道:“那姓李的是個小肚雞腸的,心下老早就恨死了我,如今得了把柄,哪裡肯善罷甘休?”

薛姨媽就道:“老太太也鬆了口,我看姐姐不妨與老太太商議商議。”

王夫人又是搖頭不已。方纔那情形,賈母顯是對她與寶玉生了厭嫌,不然怎會說出那般話來?

若去求肯老太太,說不得老太太會任憑姓李的磋磨她一番,臨了方纔會出面做好人。

此事,寶釵忽而說道:“素日裡也不曾聽林妹妹提起隨行的銀子,沒準兒儉四哥並不知此事呢?”

王夫人道:“寶釵如何這會子還不明白?大姑娘如今爲賢德妃,咱們家又是公府,聖人下旨賜婚,總要給一些顏面。此番卻不漏風聲,猝然下旨,說不得當日林如海所上奏疏求肯的便是將黛玉嫁與姓李的。

姓李的又去了幾回揚州,以林如海的性子,又怎會不告知內中詳情?”

薛姨媽與寶釵對視一眼,頓時沒了主意。

王夫人扶着額頭嘆息道:“爲今之計,只有一口咬死了錯在姓李的與黛玉身上,如此纔可拖延一二。”

正待此時,彩雲快步入內回話道:“太太,平兒姑娘說,璉二爺領着林姑娘身邊兒的衛嬤嬤來家了。”

王夫人撐起身形來道:“這會子也顧不得臉面了,先看看那女官說些什麼。”

……………………………………………………

馬車轔轔而行,車中李惟儉思量着過會子如何與賈家分說。這賜婚一事,背後緣由怕是要他自己個兒背下了,不好推脫在林如海身上。

一則賈母與黛玉祖孫情深,不好因此鬧得生分了;二則,老太太又是個明事理的,就算李惟儉甘願認下,想來老太太過後也能思忖出緣由。

шωш⊕ttka n⊕C○

正思量着,忽而聽得馬蹄聲漸近,繼而丁如峰的聲音傳來道:“老爺,王家兄弟情形,小的尋人掃聽出一樁事來。”

李惟儉吩咐道:“進來說話。”

“是。”馬車一沉,繼而簾櫳挑開,丁如鬆躬身入得內中,再一旁落座了說道:“老爺可知慧紋?”

“慧紋?”

丁如峰道:“又名慧繡,說是二十年前姑蘇有個叫慧孃的女子,因她亦是書香宦門之家,原精於書畫,不過偶然繡一兩件針線作耍,並非市賣之物。

凡所繡之花卉,皆仿的是唐、宋、元、明各名家的折枝花卉,故其格式配色皆從雅,本來非一味濃豔匠工可比。

每一枝花側,皆用古人題此花之舊句,或詩或歌不一,皆用黑絨繡出草字來,且字跡勾踢、轉折、輕重、連斷,皆與筆草無異,亦不比市繡字跡,板強可恨。

此女不仗此技獲利,所以天下雖知,得者甚少,凡世宦富貴之家,無此物者甚多,當今便稱爲“慧繡”。

偏這慧娘命夭,十八歲便死了,如今竟不能再得一件的了。凡所有之家,縱有一兩件,皆珍藏不用。有那一干翰林文魔先生們,因深惜“慧繡”之佳,便說這“繡”字不能盡其妙,這樣筆跡說一“繡”字,反似乎唐突了,大家商議了,將“繡”字便隱去,換了一個“紋”字,所以如今都稱爲“慧紋”。”

李惟儉笑道:“哪裡學的舌?此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怪模怪樣。”

丁如峰道:“小的誦讀了好半晌方纔記下。”頓了頓,說起正事道:“說城南有一孫家,早年便得了慧紋炕屏,等閒不捨得與客人觀量,非得是貴客纔會展示一二。孫家子弟浪蕩,不知如何與王、王仁結識了,這二人聽聞孫家有慧紋炕屏,便要強索。

孫家不肯,王便與推官傅試勾連,胡亂尋了個罪名,將孫家之主關押在牢,其後這二人又上門威逼,這纔將那炕屏強索了去。”

怎麼這裡頭還有傅試的事兒?李惟儉聽着蹙眉不已。

丁如峰又道:“那孫家主出得樊籠,聽聞炕屏到底被強索了去,頓時氣得纏綿病榻,不多時便一命嗚呼。如今孫家小女兒爲父鳴冤,聽說臘月裡攔了推官車架,那新任推官畏懼王家聲勢,因是隻說查無實據,將孫家女打發了回去。如今又有衙役每日家盯着此女,防着其敲登聞鼓。”

李惟儉右手輕輕敲擊車廂,過得須臾才道:“打發人看好了孫家女,聽說王子騰這幾日便要離京,只等王子騰一走,咱們就給王家上上眼藥。”

“是。”

丁如峰應下,躬身退出車廂。

李惟儉與順天府尹算是忘年交,有其做推手,這案子就算要不了王、王仁性命,也得讓其灰頭土臉。

至於那傅試,如今還每月一封書信,讓傅秋芳求了李惟儉免了其罪過,最好是官復原職。

李惟儉料定,那傅試此時已成了癡心瘋,留着怕是隻能牽連傅秋芳與即將落生的孩兒。既如此,那這便宜大舅哥是生是死,又與他李惟儉何干?

拿定心思,擡眼便見家門近在眼前。榮府門子瞥見車架,緊忙上來與丁如鬆說了一番話,丁如鬆這才兜轉馬首與李惟儉道:“老爺,榮府門子得了吩咐,說是老太太請老爺過去一趟。”

李惟儉頷首道:“不忙,待我換過衣裳再去。”

車駕入得伯府,李惟儉一路到得東路院正房,此時一應姬妾俱在,許是方纔還在商議着什麼,眼見李惟儉到來紛紛起身相迎。

傅秋芳憂心道:“老爺可知賜婚旨意下了?”

李惟儉笑道:“戴公公頭一遭先來的武備院。”

錯非許以重利,戴權哪裡會不曾查明黛玉在不在就宣旨?

“那……想來老爺有了完全之策,妾身倒是平白擔心了。”

寶琴也道:“我就說四哥哥算定了的,說不得林姐姐此番就在胡大人家中不走了。”

李惟儉笑着點了下寶琴額頭:“小機靈鬼。”當即伸展臂膀道:“晴雯,爲我更衣。”

晴雯趕忙過來爲李惟儉褪去衣裳,李惟儉又入得內中換了一身常服。出來便見寶琴湊上前道:“四哥哥,不如我隨着四哥哥一道兒去吧。若是計較起來,好歹也有個幫腔的。”

李惟儉樂道:“我如今底氣十足,哪裡用你幫腔?好生在家待着吧,我去去就來。”

當下李惟儉重新披了貂裘大氅,大步流星自會芳園進了大觀園,又往賈母院兒而去。

自後院兒繞出來,有丫鬟眼尖報了一聲兒,那大丫鬟鴛鴦忙不迭的迎了上來。

“儉四爺!”匆匆見了禮,鴛鴦這會子顧不得許多,壓低聲音飛速道:“衛嬤嬤在內中,老太太沒說什麼,倒是太太鬧了,一直數落着林姑娘的不是。也,也說了四爺的不是。”

李惟儉略略頓足,扭頭觀量鴛鴦。鴛鴦與其對視一樣,緊忙垂下眼簾來。李惟儉低聲道:“多謝,你往後仔細照料着雲妹妹就好。”

鴛鴦頓時霞飛雙頰,情知必是李惟儉知曉了其認了湘雲做主母之事,當下不好再多言,只低聲囑咐道:“儉四爺留心,多與老太太說些好話,想來也不能有什麼間隙。”

李惟儉笑而不語,鴛鴦囿於賈家,只怕還不知自己今時今日的位份,早就不是賈家能壓得住的了。

他也不說話,過抱廈轉過屏風入得內中,鴛鴦緊忙上前回話道:“老太太、太太,儉四爺來了。”

李惟儉入內一掃量,便見賈母蹙眉不已,王夫人陰沉着一張臉,衛菅毓不鹹不淡坐在下首,此時也起身來迎;陪坐的王熙鳳看將過來,目光中滿是……欽佩?又有探春、惜春兩個好奇觀量過來。

與兩個小姑娘笑了笑,李惟儉拱手道:“老太太,晚輩來了。這是怎麼了?瞧太太面色不好,莫不是舊疾復發?晚輩剛好與王太醫有故,不如請了王太醫來觀量一二?”

王夫人咬牙道:“儉哥兒,你少拿風涼話來說我。我這般情形,還不是你做下的?”

賈母蹙眉道:“都是自家親戚,有話坐下好好說。儉哥兒,你快落座。”

李惟儉拱手謝過,撩開衣袍落座在鳳姐兒對向。

就聽王夫人不依不饒道:“再如何說,老太太也是黛玉的外祖母,這婚姻大事,哪兒有不經老太太,徑直就請了聖旨的?”

李惟儉說道:“這話若是老太太說的,晚輩自當賠罪道惱。可太太你說這話……只怕有些不妥吧?”

王夫人惱道:“儉哥兒且說說,我爲黛玉舅母,說這話有何不妥的?”

李惟儉冷笑一聲道:“好,我就當太太是真個兒犯了糊塗。那晚輩不妨明說了,我求了林妹妹一併瞞了此事數年,防着的是什麼,太太不清楚?”

王夫人這會子已然心虛,卻杵倔橫喪道:“自打黛玉來了家中,都是比照這寶玉的份例,有寶玉的,就有黛玉的,我這做舅母的可曾苛待過她?”

李惟儉冷聲道:“太太還真好意思說出口。這日常吃用自是不缺的,只是林妹妹打小身子骨弱,須得時常用藥膳溫養,太太怎麼不說那藥膳是怎麼個情形?”

王夫人狡辯道:“還道是什麼,不過又拿藥膳說事兒。榮府雖家大業大,可那人蔘、燕窩,也不是想吃就吃,想有就有的。日常短了,我過後不是打發人去採買了?”

“非要讓我明說?”李惟儉冷聲道:“太太只怕不是短了幾日,而是存心要養死林妹妹,如此纔好吃絕戶吧?”

“你,休要胡說!”

此時就聽衛菅毓道:“太太什麼心思,榮府上下誰不知曉?素日裡對林姑娘從不曾有好臉色也就罷了,藥膳斷斷續續,時常便以次充好。錯非李伯爺時常打發了丫鬟來送藥膳,只怕我們姑娘生生就要慪死了!”

李惟儉順勢便道:“太太爲林妹妹舅母,既然不待見林妹妹,我請了聖旨娶了去豈不兩相便宜?何苦又在此時糾纏,莫非是因着些許腌臢銀錢?”

王夫人被懟得對視說不出話來,渾身哆嗦半晌,轉頭哭喪着與賈母求告:“老太太,你須得爲兒媳做主啊!”

賈母嘆息一聲,此時才道:“太太也是,你一個長輩,不知緣由便胡亂指摘。儉哥兒如今乃是一等伯,行事自有章法,又豈是你個內宅婦人可隨意指摘的?罷了,你且退下,我與儉哥兒好生說說話兒。”

“老太太——”

“還不快下去?”

王夫人咬了咬牙,只得在丫鬟攙扶下往外行去,路過李惟儉身邊兒還惡狠狠剜了其一眼。

此時賈母又與衛菅毓道:“辛苦衛女官,女官不妨下去歇息,過會子我讓人駕車送你回去。探丫頭,你代我送送。”

衛菅毓起身道謝,也隨着探春、惜春退了下去。

賈母嘆息一聲,朝着李惟儉招招手,李惟儉便起身湊到了賈母跟前兒。

賈母蹙眉說道:“如海……當日就防着太太起了歹心?也是,太太待玉兒如何,玉兒回了揚州總會與如海言說。如此行徑,也在情理之中。”

李惟儉沉吟着沒言語。

賈母狐疑瞥了其一眼,忽而恍然道:“是了,財帛動人心,險些忘了我那不爭氣的大兒子。”

李惟儉拱拱手道:“老太太也別怪岳丈,他就只林妹妹一個獨女,再如何小心也不爲過。”

賈母感嘆道:“我老了,管不得家中事宜。如今這上上下下的管事兒的,不是太太的陪房,就是暗中投靠了太太,連打發去寶玉身邊兒的丫鬟,轉頭兒也與太太親近起來。

儉哥兒啊,你也莫要怪老太太我。我倒是有心看顧着玉兒,奈何實在是有心無力。”

李惟儉笑道:“錯非有老太太在,林妹妹哪裡還有命在?只怕當日更換太醫不久,林妹妹便要被人養死了。”

賈母感嘆道:“家門不幸,大兒媳原本是個溫良的,卻天不假年。後續的邢氏又是個糊塗的;二房這邊兒也不得好,只存了歪心思來哄我。

儉哥兒啊,我原先還想着促成兩個玉兒姻緣,如此留在我身邊兒也能看顧着。如今玉兒既許了你,我總算也能放下心來。可憐我那女兒就這麼一個孩兒,儉哥兒往後須得多多擔待着。”

李惟儉趕忙道:“老太太哪兒的話?我與林妹妹彼此相知,來日就算我受了委屈,也斷不會讓林妹妹委屈了。”

“好好好。”賈母抹着眼淚道:“我如今只求儉哥兒一樁事。來日……玉兒還是自榮府出嫁吧。儉哥兒總要給我老太太留些臉面。”

李惟儉沉吟着道:“既如此,晚輩也將話說在頭裡。不拘林妹妹帶了多少銀錢來,總不能比我家中有錢。老太太也知晚輩情形,晚輩只求着林妹妹平安無恙就好,那些許銀錢……還真就瞧不上眼。”

賈母頷首道:“好孩子,你就算想要,只怕家中也給不起。我私下還留了些體己,預備着幾個姑娘與玉兒出嫁時,一人陪送一萬兩。儉哥兒也莫嫌少,總是老太太我一片心意。”

“是。”話都這般說了,李惟儉乾脆應了下來。

就聽賈母又道:“太太存着什麼心思,我心知肚明。儉哥兒放心,改明兒我便下了她掌家的差事。先前的確是我偏了心,這才鬧得家中不寧。如今赦兒去了,璉兒又承襲了家業,掌家之事再交給二房,怎麼都說不過去。不如交還給鳳哥兒。”

頓了頓,又道:“有鳳哥兒看顧着,總不會委屈了玉兒、李氏與蘭哥兒,儉哥兒可能放心?”

李惟儉肅容道:“二嫂子向來識大體,有其掌家自然妥帖。”

“好,那……咱們就說定了?”

李惟儉笑着頷首應下。

賈母又說道:“這玉兒的事兒了結了,儉哥兒不妨想想回頭兒如何與雲丫頭說吧。”

李惟儉正要開口,就聽外頭鴛鴦回話:“老太太,忠靖侯夫人登門求見。”

賈母瞥了李惟儉一眼,說道:“這倒好,不用你說了,能說上話的自己個兒就上了門。”

(李惟儉沒打完,還有後手。)

第115章 手段第406章 欲潔何曾潔(續)第300章 雪天留客第294章 只怕是被人害死的第162章 病重第87章 別院第302章 紅粉嬌娃第197章 你認識李大人?第298章 你不仁 我不義第281章 長大第386章 襲人遭難第167章 論功第200章 不服去告!第43章 周長史:本官信得着復生。第322章 體面第345章 處罰第82章 熙熙攘攘第228章 湘雲慶生第240章 暗含機鋒第142章 寶兄弟不小了第149章 勸說第177章 履職第244章 比鄰而居第404章 不知所蹤第20章 兩小心生間隙 寶釵心急如焚第120章 夜奔第327章 回門第163章 箕裘頹墮皆從敬第322章 體面第288章 賴家遭難第68章 勇晴雯仗義出頭 李惟儉收攏幫閒第412章 抄撿第266章 偷腥第249章 叔嫂魘魔第134章 流放第384章 良媒第152章 紙鳶第217章 饅頭庵第162章 病重第322章 體面第99章 大老爺真有錢啊!第215章 歿第307章 探春 寶釵生嫌隙第384章 良媒第159章 入場第338章 避而不見第369章 變故第116章 海子第382章 防範於未然第14章 見司空李生答卷 欲出氣賈蓉尋鳳姐第12章 黛玉氣急而病 寶釵芳心暗許?第60章 李惟儉上下兩策 大姐姐出府契機第275章 兼祧?第270章 我爲檐上三寸雪第196章 真巧第128章 默契第348章 金桂構陷第142章 寶兄弟不小了第163章 箕裘頹墮皆從敬第88章 利好第387章 做媒第108章 林妹妹病了第132章 香菱第192章 鍋駝機第91章 小心思第153章 膠第42章 司棋暗生心思 貴人連番造訪第103章 灼灼其華第87章 別院第207章 分紅第14章 見司空李生答卷 欲出氣賈蓉尋鳳姐第314章 理家第183章 紅玉第308章 乾親第70章 靜夜裡主僕夜話 順天府重拳出擊第262章 餘波未消第151章 好東西第135章 過門第125章 有辱斯文第185章 惡鄰第44章 儉四哥要發財了?第228章 湘雲慶生第154章 術第165章 隔天涯之遙而不生疏第343章 黛玉設計第327章 回門第356章 罐頭第281章 長大第280章 有福之人第316章 年事第80章 小丫兒塔第319章 議定(萬字大章求月票)第357章 順水推舟第403章 花珍珠謀救賈寶玉第312章 李伯爺賣車第139章 變局第131章 教導第246章 敕造竟陵伯府第216章 鐵檻寺第131章 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