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封爵
陳宏謀早就知李惟儉此人有在世陶朱公之說,本道是機緣巧合,有些鬼點子,這才折騰出水務公司這般龐然大物來。
不料聽聖人此說,此子實學造詣極高?那炮架子、射程表也就罷了,陳宏謀尤爲看中的是新式火銃。百步開外九成命中,此火銃定然是神兵利器。有此新式火銃襄助,來年西北鏖戰又多了幾分把握。
至於所謂票鹽法,陳宏謀知道不多,只待回府後細細打聽一番,總要將此事弄個清楚纔是。
目光瞥向笑吟吟的嚴希堯,陳宏謀心下暗恨,他爲朝廷謀變法,正是缺人才的時候。李惟儉此子雖年輕,卻既通實學,又有鬼點子,若投奔過來,說不得便是助力。可恨卻早早被嚴希堯收入門下。
“諸肱臣,都議一議吧?”
政和帝話音落下,嚴希堯便笑着拱手道:“聖人,臣請避嫌。”
都知道李惟儉是嚴希堯的學生,因是政和帝點頭後,其餘人等並無異議。
可一時間餘下三人卻不好開口。
大順承襲前明,非軍功不得封爵。又因着太宗李過之故,開啓了匠人封爵之舉。
除此之外,另有文武散階不等。文臣自知得爵不易,便將散階看做自留地。散階非但與薪俸掛鉤,更是文官的榮譽。
李惟儉連立新功,若封軍爵,文官尚且不會有太大反應,若一下子封個特進榮祿大夫,保準兒文官上下一起炸鍋。
且李惟儉乃是嚴希堯的學生,陳宏謀哪兒願意爲其敘功?
御書房裡靜謐須臾,忠勇王咳嗽一聲開口道:“聖人,這敘功自然要分開來敘。西山煤礦,爲朝廷增收二百萬銀錢,臣以爲可封騎都尉。”
大順承襲前明,然爵位卻有變動。公、侯、伯各分三等,此三者乃超品的爵位。其後子爵正一品,男爵正二品。
其後是從二品的神字將軍,正三品的威字將軍,正四品的輕車都尉,正五品的騎都尉。再往下還有云騎尉、恩騎尉,不能傳承,已然算不得爵位了。
是以這正五品的騎都尉可謂入門的爵位。
政和帝聞言搖了搖頭:“幾百萬白花花的銀子,就授個騎都尉,太過吝嗇了些。朕以,起碼也是輕車都尉。”
御書房內幾個人彼此觀量,紛紛頷首,並無異議。
忠勇王又道:“新式火銃,於我大順軍備大有助益,臣以爲此功可升三等。”
升三等,那可就是一等威字將軍了。可饒是如此,御書房裡的衆人也無異議,蓋因此時有先例在。太宗李過時,蘇州人薄珏獻燧發火銃,太宗大喜,當即以伯爵之位酬之。
可惜薄珏命苦,轉戰時身中流矢而亡,錯非如此,說不得傳襲到今日便是四王九公。
“甚好。”政和帝下了斷言。
忠勇王跟着便蹙起眉頭來:“這炮架子與射程表,臣曾按着射程表親自發過炮,比照過往的確準了許多。就是炮架子還不曾造出來,倒是不好定功。”
政和帝就道:“如此,可暫定升二等。”
又是二等!那豈不是一舉封作神字將軍了?
就聽政和帝又道:“那票鹽法甚好,朕以爲至少再升二等。”
還升?二等神字將軍往上可就是男爵了。
陳宏謀心下不爽,扭頭瞥向古惟嶽,卻見其老神在在,好似渾不在意。陳宏謀忽而醒悟,是了,不過是個正二品的二等男爵,每歲多個不到三百兩俸祿,值當什麼?
且太宗李過之後,因將作之事封爵者少之又少,又因薄珏先例,其後頂多功封一等子,再無人因造物而封伯。
那李惟儉不過十四、五年歲,這般早就因功封爵,不見得是好事。且與朝政無礙,因是陳宏謀舒出一口氣,就沒開口辯駁。
聖人與忠勇王兄弟倆你一言我一語,旋即擬定了李惟儉的封爵,當即喚過大明宮內相戴權擬了旨意,又發遣其去榮國府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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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慶堂內,隔了屏風佈置了兩桌酒席。
女眷自在另一邊,李惟儉則與賈政、賈赦、賈珍、賈璉、寶玉等自處一席。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大老爺好一番誇讚李惟儉,分明以其岳丈的身份自居。
李惟儉只笑吟吟的也不反駁,任憑賈赦拿姿作態。許是多飲了兩杯之故,大老爺賈赦愈發瞧那寶玉不順眼,忍不住開口訓斥道:“寶玉總要上進些,璉兒來日好歹還能襲爵,寶玉就只能下苦功好生攻讀一番,若僥倖中了舉人,我與你父運作一番,說不得也能入朝爲官。”
寶玉最爲膩煩仕途經濟,哪裡會聽得進去?因是隻唯唯應下,面上卻不以爲意。
賈政瞥見,頓時重重撂下酒杯道:“孽障,你大伯好生訓誡,爲何不以爲意?”
賈政一發話,頓時引得王夫人過來觀量。見寶玉駭得不知所措,便勸慰道:“老爺,大喜的日子,什麼時候教訓寶玉不是,偏生要在此時?”
賈政心頭煩悶,再是實學,如今李惟儉也是貨真價實的舉人。東西二府合在一處,除去東府的賈敬,還有誰中過舉?
那引以爲傲的賈珠,也不過中了個秀才而已。再看人家李惟儉,同樣的年歲已然是舉人了。
所謂‘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見李惟儉如此上進,再看寶玉整日在內宅廝混,學些精緻的淘氣,賈政哪裡會氣順?
王夫人所言提醒了賈政,今兒可是李惟儉的好日子,自己在此時發作,容易讓旁人多想。因是賈政冷哼一聲,呵斥道:“回頭兒再與伱算賬。”
王夫人生怕寶玉再惡了賈政,連忙過來攬住寶玉:“寶玉且隨我去屏風後用些飯食。”
眼看着王夫人拉着寶玉走了,賈政愈發氣惱,拍了桌案道:“家門不幸啊。” 一旁的賈珍正要勸慰,忽而便見有婆子快步奔行進來,慌亂中透着喜意道:“老太太、大老爺、老爺!宮中來了天使!”
內中頓時爲之一靜。賈政略略思忖,霍然起身:“來的是哪位天使?”
“是大明宮的戴公公,這會子賴總管正招呼着。”
賈母隔着屏風喜道:“戴公公?莫非是大姑娘的好事兒?”
王熙鳳趕忙道:“老祖宗,這可不敢怠慢了,咱們還是趕緊迎了去吧。”
“正是正是,快,快去前頭迎天使!”
酒宴暫停,一行人呼啦啦往外就走。賈母自是在最前,賈政、賈赦、賈珍等分列左右,至於今兒的主角李惟儉,這會子遠遠被扔在了後頭,只與三春等行在一處。
前頭薛姨媽正喜滋滋地與王夫人說這話兒:“姐姐,這回可算妥帖了!大姑娘總算熬出了頭,就是不知這回是封妃還是貴妃。”
王夫人沒口子的笑道:“還說不準呢,可不敢胡說。”
薛姨媽就道:“我瞧着八九不離十,這不年不節,又非老太太壽宴的,宮中天使哪兒會平白無故過來傳旨?定是大姑娘的好事兒!”
說話間出了垂花門,轉過穿堂,過儀門到得正門前。便見戴權手捧拂塵,領着幾個小太監正笑吟吟地等在那裡。
賈赦連忙咳嗽一聲,上前與其攀談:“戴公公,此番莫非是——”
那戴權笑吟吟道:“賈將軍,旁的不急,還是先讓咱家宣過了旨意再說?這聖人可等着咱家回話兒呢。”
“是極是極!我這就叫人擺香案。”
榮國府早年隔三差五便有恩旨降下,因是府中下人自會處置。不待賈赦吩咐,賴大便命僕役擺了香案。
戴權將佛塵搭在手臂上,展開旨意道:“舉人李惟儉何在?”
李惟儉原本隨在人後,聞聽此言心下納罕,腳下卻不停,當即越衆而出拱手道:“學生李惟儉在此。”
“嗯,”戴權笑着頷首,道:“舉人李惟儉,聖人有旨。”
李惟儉還在發怔,一旁的賈璉趕忙推了下,李惟儉這才趕緊跪下聽旨。非但是他,儀門前一干人等紛紛跪下聽旨。
便聽戴權抑揚頓挫道:“奉天承運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亂以武,富國以將作。諮爾舉人李惟儉,精實學,擅造物。
先有水務紓解京師用水之困,後造新銃、測新炮,又於鹽務有建言之功……
出力報效詎可泯其績而不嘉之以寵命乎。茲特進爾二等男,欽此。”
念過聖旨,戴權將聖旨卷好,瞧着李惟儉道:“李爵爺,皇恩浩蕩啊,還不趕快接旨?”
李惟儉當即叩首:“臣,叩謝天恩!”
起身上前接了聖旨,此時身後才嗡嗡聲四起。
賈母、王夫人、王熙鳳等都本道這一遭是大姑娘終於有了信兒,不想這旨意卻是給儉哥兒的。這旨意裡說的囫圇,又是水務,又是新銃、新炮的,還有鹽務?儉哥兒是三頭六臂不成?算算一月底至今不過大半年,怎會折騰出這般多的事兒來,還因此封了爵?
賈母雖替李惟儉高興,卻隱隱心憂,大姑娘一晃入宮這般多年頭,也不知到底何時能熬出頭來。
王夫人又是另一般心思,她自是與賈母一般心憂,跟着便是厭惡。自家的寶玉原本好生生的,誰瞧了不讚一聲?奈何有這李惟儉比對着,如今李惟儉這般年歲就因功封爵,倒襯着自家寶玉一無是處了。
王熙鳳一雙三角鳳眼盯着李惟儉的背景心下讚歎,她喜攬權,自是欣賞這般能掙下家業的男子。莫說是寶玉,這會子便是賈璉與李惟儉相比,都好似米粒與皓月。
邢夫人在一旁暗自幸災樂禍。方纔還說準是大姑娘有了準信兒,結果怎麼着?闔府來見證人間儉哥兒……自己女婿封了爵!什麼叫揚眉吐氣?這便是了!
你王夫人素日裡再厲害又如何?生下個銜玉而生的寶貝的什麼也似,如今又哪裡能跟自己女婿相提並論?
再瞥一眼王夫人身後的薛姨媽,但見其瞠目不已,好似難以置信。邢夫人頓時心下暗樂,當日得罪了李惟儉,可曾想到人家也有封爵的一天?
另一邊,賈珍湊上前先恭賀了李惟儉,又扯着戴權說話兒。其後的賈赦與賈政還在發愣。
李惟儉……封爵了?還是二等男?
嘖,算算比東西二府的爵位還高了,這上哪兒說理去?
賈政心下不喜,只道此爲亂命;大老爺賈赦則是先喜後憂。喜的是,李惟儉與自家二姑娘情投意合,這李惟儉封爵,自己說出去也有臉面;隨即又犯了愁……若只是尋常舉人,庶出的二姑娘自是與之相配。可如今李惟儉封了爵,這可就有些配不上了啊。
再後邊廂,一衆姑娘們嘰嘰喳喳,都在爲李惟儉高興。
惜春年歲小,方纔沒聽清,就問身邊兒的探春:“三姐姐,儉四哥是封爵了嗎?”
探春與有榮焉,仰慕道:“正是。儉四哥得封二等男,才這般年歲,說不得來日建功立業,也有封侯的一天。”
小姑娘最喜這等英雄人物,且李惟儉在小姑娘心中能文能武,有謙遜溫和,正應了探春心目中的英雄: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騎馬定乾坤。
二姑娘迎春喜滋滋地瞧着李惟儉,她這會子滿心喜悅,卻不曾想過配不配的問題。
黛玉面上噙了笑意,心下暗忖,儉四哥果然一鳴驚人,此番非但中了舉,還封了爵,真真兒是雙喜臨門。
一旁的寶釵再也端不住,眉頭緊蹙,咬着下脣發怔。
本道李惟儉這般年歲,起勢總要十幾、二十年,薛家無論如何都等不得。哪裡想到,不過區區大半年,李惟儉掙得偌大家業不算,結交了達官顯貴不說,轉頭兒還封了爵!
寶姐姐素有青雲之志,爲此熄了感性,只理性與人交往。本道靠着算計定會得到最好結果,不料最好的結果卻在最初就被她熄了心思。
天意?還是報應?
由不得寶釵不多想!她不禁思忖,若當時不剋制自己,她分明瞧見,李惟儉對她極感興趣的……現在……不,現在也來得及!
寶釵瞥了一旁的迎春一眼,旋即又瞥了眼滿是笑意的黛玉,心下暗忖:男未娶、女未嫁,一切都有可能!
寶姐姐不信命,只會爲自己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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