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惡人先告狀
吳鍾提了白蠟杆子四下巡梭,沿着牆角遊走一圈兒卻不見半點痕跡。往回走與丁如鬆碰頭,二人對視一眼,紛紛搖頭。
吳鍾撓着頭道:“怪了,哪兒來的歹人,莫非還會飛不成?”
丁如鬆嗤笑道:“左近就有兩座王府的別院,等閒蟊賊連山都上不來。依我看,八成是那位公子哥兒神思恍惚,這才失足落了水。”
“丁二哥說的是。”
二人手持棍棒回返,與李惟儉稟報了,李惟儉便擺擺手:“做做樣子就算了,過會子開席,你們幾人多加巡視就是了。”
二人領命退下,李惟儉這才負手朝着睹新樓行來。上得樓來,在二樓略略停頓,與大姐姐李紈言說了一陣。
這會子李紈已然猜到了真相,因是也沒多說旁的。只是心下極爲不喜賈環,想着回頭兒定然囑咐了賈蘭,離這位環三爺遠遠的。
方纔要走,傅秋芳就追了出來,二人在樓梯口言語。傅秋芳就道:“老爺,方纔大姐姐與璉二爺議定了,待用過午宴便要回返。我瞧着姑娘們還不曾熱鬧夠,不若這酒席便開在樓中。
如此,吃酒、看戲兩不耽誤。”
“不錯,就是這般。”
傅秋芳頷首,旋即點過念夏吩咐下去。李惟儉上得三樓,賈璉、嚴奉楨與賈環已然坐定,問過賈璉這才得知,李紈實在不放心寶玉,因是便將其叫到了二樓看戲。
李惟儉心中膩歪,寶玉慣會賣慘,此番又被他得了逞。稍稍坐定,乜斜一眼,便見賈環如坐鍼氈,左耳朵通紅一片,瞧着李惟儉期期艾艾,錯非賈璉還在,只怕便要湊過來求肯。
李惟儉權當不曾瞧見,裝模作樣瞧着下頭唱戲。過得半晌,待臨近午時,丫鬟們紛紛上來,撤了茶水、瓜果,桌面重新鋪展了桌布,跟着菜餚流水一般呈了上來。
此番李惟儉下了本,菜色自是極爲豐盛。
先是六樣冷盤:叉燒肉、紅燒鴨肝、蒜蓉乾貝、五香魚、軟炸雞、烤香腸。
跟着便是十道菜:黃扒黃肉翅、清湯燉血燕、紅燒大網鮑、菜膽猴頭蘑、軟糯蒸熊掌、豉椒飛龍脯、魚脣扒鼾鼻、烏龍戲明珠(鴿子蛋燒海蔘)、濃湯浸蘇眉、蝦子茭白。
跟着又有兩樣甜點,小棗核桃酪、杏仁茶。
另有時令瓜果,卻不算在正菜裡。
席間略顯平淡,那賈環心不在焉,賈璉倒是能附和兩聲,餘下的都是李惟儉與嚴奉楨在言說。
李惟儉今兒興致極高,苦等了兩月,委託武備院造的蒸汽機終於造了出來!方纔略略瞧了,做工極爲精細,隨意挑揀螺紋對接了,瞧着也頗爲緊密。
李惟儉前世沒少擺弄蒸汽機,對其構造諳熟於心,自信這雙脹蒸汽機自是能運行的,只是不知到底能撐住多少個大氣壓了。
對了,附帶的氣壓計也有,他沒心思研究氣壓表,便乾脆弄了簡略的汞柱氣壓儀。
其上雖不曾刻下刻度,卻也能大略瞧出來個數兒。
嚴奉楨顧不得吃酒,連連追問李惟儉這蒸汽機比之那紐可門如何。李惟儉向來說話留三分,此時卻極爲自信,開口話說得極滿。
“景文兄,若此物得用,來日必大行天下,繼而改變天下啊。”
嚴奉楨將信將疑,道:“大行天下我且信了,可改變天下?復生是否太過自負了?”
李惟儉樂了:“如若不然,咱們再打個賭?”
嚴奉楨眨眨眼,立馬搖頭:“不賭!”
開玩笑,上回嚴奉楨就吃了虧。本道陳宏謀這等實學大家,李惟儉必然朝其靠攏。不想轉頭兒父親嚴希堯與陳宏謀決裂,連帶着李惟儉這個學生,自然也就不好往陳相身邊兒湊。
這些時日嚴奉楨絕口不提此事,李惟儉也裝作忘了,二人便將此事遮掩過去。否則……三個月啊,食髓知味,二公子哪兒受得了?
李惟儉頓時笑容更盛:“景文兄何時變得如此小心了?說不得這回景文兄就贏了呢?上回不就——”
“李復生!你再多說,咱們可就要絕交!”
二公子極愛惜臉面,李惟儉自然不好揭破其糗事,當即打個哈哈遮掩過去,倒將賈璉弄得心頭莫名。
璉二爺不懂實學,面前二人言談,他便只能湊趣般附和幾句,更多的時候則在打量二人。但見兩人言談無忌,頗爲隨意,便知二人私交極好。
那嚴二公子與他年歲相當,與他沒什麼話可說,偏生卻與小几歲的李惟儉言談甚歡。再仔細觀量,卻見李惟儉說話滴水不漏,雖偶有戲謔之語,卻點到即止,從不過分。
心下便暗自思忖,這儉兄弟幾個月便能鋪展開來,不是運氣使然啊。因是璉二爺便存了結交的心思。
酒宴過半,李惟儉見賈環愈發如坐鍼氈,心下暗樂,便起身要去更衣。果如他所預料,他方纔起身,那賈環便丟下筷子,緊忙起身追了上來。
“儉四哥等等,我也去茅廁!”
二人一先一後當即下了樓,略略走出去十幾步,賈環賊頭賊腦張望一番,見四下無人,連忙拱手作揖懇求道:“儉四哥,那事兒……那事兒可不能說出去啊。”
“我這不是沒說呢嘛?”李惟儉道。
賈環苦着臉說道:“我自是知曉,刻下儉四哥幫着遮掩了過去,可來日若太太細查,儉四哥也要幫着遮掩一二啊。”
李惟儉唬着臉道:“環兄弟,不是我說你,此處雖說水淺,可也不能背後踹人啊?這萬一嗆死了人,非但是伱,便是連我也要攤上官司。”
賈環連連道惱:“是,是我考慮不周。”
考慮不周?哦,意思就是這回沒仔細思忖,露了馬腳,下回仔細思忖過,遮掩了馬腳就沒事兒了?
這小子果然是個壞種啊!
不過這與李惟儉何干?想着方纔林妹妹到底心中還對寶玉存了幾分關切,因是李惟儉便故作沉思,行走兩步卻不發話。 賈環急了:“儉四哥,成不成的你倒是說句話啊!”
李惟儉蹙眉說道:“環兄弟,便是我遮掩了,璉二哥、二公子可都瞧見了。這事兒就看太太想不想細究了。若是細究,只怕遮掩不過去啊。”
“啊?”賈環頓時哭喪着臉兒道:“壞了,老爺回頭兒非得打死我不可。”
李惟儉壓低聲音說道:“我看環兄弟也是一時糊塗,下回斷不會做出這等沒起子的事兒來……這樣,你附耳過來。”
待賈環湊過來,李惟儉附耳低聲言語了幾句。說罷,賈環狐疑道:“儉四哥,這主意能成嗎?”
“盡人事、聽天命,如今大家都關注寶兄弟落水一時,你不將衆人關注轉移了,太太定會追着此事不放。”
賈環發了狠,咬牙切齒道:“也罷,如今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
李惟儉嘆息一聲,面上頗爲惋惜,心下暗樂……寶玉敢背後扯着自己小妾說自己壞話兒?不坑回來哪兒對得起李惟儉的性情?
當下自不必多言,二人回返睹新樓,賈環心事重重,李惟儉繼續與嚴奉楨說着蒸汽機。待臨近未時,酒宴撤去,李紈與賈璉便張羅着回返。
湘雲仰着小臉兒極爲滿足,嘰嘰喳喳說道:“還好瞧過了我點的戲摺子,就是可惜二姐姐與林姐姐點的還沒演過。”
小姑娘整日圈在史鼐家中,史家家風又頗爲嚴苛,等閒不得鬆快自由,因是湘雲顯得極爲不捨。
傅秋芳便勸慰道:“史姑娘,來日方長,下回誰過生兒,姑娘一樣能瞧戲摺子。”
湘雲略略盤算,好似兄弟姊妹們的生兒都過了,餘下的都是長輩,或是賈璉、王熙鳳、李紈這般的,便是過生兒也熱鬧不起來。愁眉苦臉盤算一番,苦着臉說道:“唔,下一回可就要冬月了。”(二設)
湘雲便是冬月裡的生兒,只是到時不知二叔、二嬸能不能放她去榮國府慶生。一時間小姑娘思緒惆悵,面帶愁容。
李惟儉、傅秋芳與晴雯等將姑娘們送至園子門前,又各自略略說了話。
二姑娘迎春還是那般性兒,只是想着昨兒樓中旖旎,迎春未曾開口人先羞,若不是司棋在一旁幫襯着,只怕就要露了行跡;
惜春與李惟儉不親近,只是說了告別的話;
寶釵尚且不知昨兒李惟儉又與黛玉會了面,因是一時間摸不清李惟儉的脈絡,目光裡滿是探尋;
三姑娘探春心下愧疚,可誰讓她攤上這般個兄弟?只能歉意地看向李惟儉,面上很是罵了一番不曾尋着的歹人;
黛玉說了些應景兒的話,她不喜人多時說些有的沒的,與李惟儉對視一眼,黛玉眸中便噙了笑意;
李紈扯着賈蘭說了些叮嚀、囑咐,又拉過傅秋芳悄聲說了些什麼,惹得傅秋芳俏臉泛紅。料想必是牀笫之間的趣事。
未時已過,衆人說過話,賈璉騎了馬,李紈與姑娘們紛紛上了馬車,李惟儉便站在園子門前,目送車隊轔轔而行,轉眼掩于山林之間。
李惟儉返身,朝着身邊幾人笑道:“走吧,她們走她們的,咱們樂咱們的。該看戲的看戲,想吃酒的吃酒。”
香菱最是欣喜,她既喜詩詞中的繾綣、瑰麗,也喜戲文中的峰迴路轉。一衆人等朝着園子裡行去,那琇瑩原本雀躍着,時不時便偷偷瞥向李惟儉。
待無人留意,悄然綴在後頭,湊近李惟儉低聲道:“公子——”
“嗯?”
琇瑩囁嚅道:“今兒……可是公子的生兒呢。”
“嗯。”李惟儉應了一聲,笑道:“晚上的。”
琇瑩頓時又羞又喜,低聲道:“我一早兒就準備得當了。”丟下一句話,她又快步丟下李惟儉,扯着晴雯朝前走着,又時不時回頭偷笑着瞧上李惟儉一眼。
李惟儉略略心猿意馬,旋即收攝心思,叫了嚴奉楨,二人指揮着丁家兄弟等人將蒸汽機自馬車上卸下。
此物精銅打造,氣缸約莫有六毫米厚,絕對能撐得住三個標壓。零件兒盡數卸下,李惟儉尋思一番,又命人將東西搬進致遠堂,隨即便與嚴奉楨組裝起來。
二人這一忙活起來可就沒時候了,臨近酉時,傅秋芳打發人去致遠堂,念夏回來告知,老爺這會子正與二公子忙活着呢,只說暫且留着晚飯,待忙活完了再吃。
傅秋芳情知李惟儉忙的是正事兒,也不敢攪擾,只得讓人將飯食留在竈上溫着,留待這二人隨用隨取。
琇瑩眼見日薄西山,心下七上八下,生怕李惟儉耽擱了,錯過了今晚……她可是準備了許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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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愚園,單說賈璉一行,未時剛過便離了香山,這一路快馬加鞭,臨近酉時便回返了榮國府。
鶯鶯燕燕兩日間往返,倒有大半日都在馬車上,因是頗爲疲乏,嘰嘰喳喳言說着各自散去。李紈護着寶玉朝賈母院兒行去……好生生將人送回來,中間還出了那麼一檔子事兒,李紈總要與賈母交代一二。
卻說三姑娘探春下得車裡,當即便四下找尋賈環。見弟弟賊頭賊腦的下了馬車,湊過去扯了衣袖便朝着趙姨娘院兒行去。
賈環連連求告:“好姐姐,繞了我這一遭吧。今兒實在疲乏了,不然等明兒姐姐再告知娘?”
三姑娘只是不許,好巧不巧湘雲叫住三姑娘,道:“探春快來,我從家中帶了些好頑的物件兒,快隨我去瞧瞧。咦?你跟環兄弟有事兒?”
探春衝着賈環咬牙切齒,轉頭朝着湘雲笑道:“無事,我是怕環兄弟亂跑。”
湘雲就道:“他能跑到哪兒去?快走快走!”說着,扯了探春便走。
探春無奈,只得待得空再去告狀。
賈環見探春被湘雲拽走,當即心下略略舒了口氣,扭身領着倆丫鬟快步朝着趙姨娘的院兒行去。
進得裡間,趙姨娘正在飲茶,瞥見自家兒子進來,連忙讓丫鬟奉茶,又問:“怎地今兒就回來了?不是說要待到明兒下晌纔回來嗎?”
“出事兒了!”賈環扯着趙姨娘嘀咕道:“寶二哥掉池子裡了,這且不說,他先前非得扯着儉四哥的妾室說些有的沒的,可是惹惱了儉四哥呢。娘,這事兒可得告訴老爺啊!”
純好奇,大家爲啥不進內部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