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這上面的夜空,是不是比在下面看到的不一樣?”
終於站上了房頂,賈寶玉看了一眼天上半死不活的殘月,實在沒想到怎麼誇她,便轉而讚美夜色。
小美女黛玉小心翼翼的走在屋頂正脊上,見賈寶玉只踩旁邊的橫脊,把中間更寬的地方讓給她來走,擔心賈寶玉掉下去,便提醒他:“你也走這上面,掉下去可是玩的。”
賈寶玉呵呵一笑:“你不用擔心,我身輕如燕,掉不下去。”
黛玉如看猴一般的眼神瞧他。不過見賈寶玉故意走了兩步,都踩得穩穩當當,這屋頂的脊樑都很結實,也就放心了不少。
擡頭看了看天空,一眼便被這景象所迷惑。
她從來沒有上過房頂,連上樓的次數都屈指可數,更別說晚上到高處看夜色了。
生平第一次,以如此開闊的視角,看待頭頂的這片夜空。
月色朦朧掩映,微涼的夜色籠罩四野,連天際的山影,都格外的蒼涼渺小。
感覺心都一下沉靜下來。
賈寶玉便就這麼瞧着她,深深覺得仙女就是不一樣,這麼快就能進入狀態,與天地萬物產生了共鳴?
沒有打攪黛玉,他往前走了兩步,尋了個乾淨的地方,面對南方大地半靠着坐下來。
黛玉也慢慢走過來,想了一下,壓平臀後的裙襬,坐在賈寶玉旁邊的正脊上。
“你要是喜歡,以後我經常帶你到這上面來賞月。等到十五月圓的時候。”
聽見賈寶玉的話,黛玉偏頭看着他。
他頭也沒回,只看着遠處的天地,有些漫不經心。
黛玉心想,你自己那麼忙,又,又有那麼些女人,纔沒功夫經常帶我上來賞月呢。
這樣的心思講出來,難免有些破壞此時的意境,再者,賈寶玉能這般說,她已經很高興了。
屋頂的夜風有些涼,黛玉便又往賈寶玉身邊靠了靠,挨着他,共賞夜色的撩人。
“怎麼了,不開心嗎?”
黛玉的安靜,終於令賈寶玉轉過頭來看她。
黛玉搖搖頭。賈寶玉對她總是這般細心,時刻關注她的情緒。
偏偏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情緒總是沒來由的變化,便是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人,只怕也很難每次都猜到她的心思。
難爲他那麼多耐心,不厭其煩。
看着賈寶玉的眼睛,不欲令他多想,便說起一件事來。
“昨兒我聽迎春姐姐說,邢姐姐的爹孃安排她嫁人,邢姐姐不願意,還鬧了些事出來。老太太便不大高興,昨兒已經讓她爹孃把她接回去了。”
“什麼事?”
“不知道,聽說那人是大同府的,祖上還是軍族出身,只是好像有些不好的風評,邢姐姐便不想嫁他。”
黛玉的回答顯得有些偏。那些亂七八糟的鬧心事她不樂得理會,只說邢岫煙不想嫁人的原因。
賈寶玉便忽然坐起來,道:“大同府軍官?那人不會叫孫紹祖吧?”
黛玉搖搖頭:“我不知道。”
賈寶玉卻已經思索起來。
賈寶玉自然不會忘記孫紹祖這號人物,只不過這些年京城內從來沒有聽說過他的名號,也就沒有想起。
此時驀然想到其人可能已經到京城,自然引起他的警惕。
雖然賈赦已死,孫紹祖大概率是接觸不到迎春的,但是大千世界,機緣巧合萬般之多,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所以這樣的禍害,發現還是早點掐死爲好。
不過話說回來,要真是這人,怎麼又和邢岫煙扯上關係了?
黛玉看不見賈寶玉的內心獨白,她見賈寶玉如此在意,忽然就蹙起眉頭來。
過了一會,眉頭鬆開,她道:“寶玉,以後,若是以後,你當真做了皇帝,是不是也會廣納三宮六院,聚七十二嬪妃?”
一句話就讓賈寶玉回過神來,咳咳一聲,看着黛玉小心謹慎的道:“那個,大概,可能不會吧……”
話雖如此,但是那猶猶豫豫,遮遮掩掩的樣子,是個正常人都看得出來他在撒謊。
黛玉一時又是不滿又是氣悶,不由以幽幽奪命的眼神凝視他。
黛玉本來比賈寶玉坐的高一些,此時這般居高臨下的斜視,頗具震懾力,一下子就讓賈寶玉站不住腳,弱弱道:“你是不是不高興呀?你要是不高興的話,那我,那我儘量少納幾個好不好?那個,你也知道,人在其位,身不由己,要是完全不納妃的話,太后和宗室那邊先不說,便是朝臣們,估計也會懷疑我有什麼問題……也不利於團結……”
賈寶玉試圖解釋的其中一句話,令黛玉也破了功。小臉一紅,啐了他一口。
終究,經過婚前婚後這些時日的不斷學習,我們的黛玉小仙女,對某些事也不是一竅不通了。
看着作出一副小女兒模樣的賈寶玉,黛玉忽然又嘆了嘆,輕飄飄一句:
“探丫頭喜歡你。”
“啊?哦……”
黛玉沒來由的話,令賈寶玉一時轉不過彎來,嘴裡剛剛蹦出兩個最能反映內心的語態詞,便心知不好,立馬補道:“你在說什麼呢,探丫頭,探丫頭自然喜歡我了,這邊府裡誰不知道呢?”
黛玉一時也沒有覺察出裡面有什麼不對。
“我說的,自然不是那種喜歡,她是像……像寶姐姐那樣喜歡你,她在夢裡還喊你的名字,我都知道!”
賈寶玉似有些震驚,不語。
黛玉繼續道:“所以,你要是也喜歡她,不如就納她吧。反正她那麼黏你,你也喜歡被她黏着。”
愛通常都狹隘,黛玉也想獨得賈寶玉的寵愛,這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黛玉卻早已知道這並不可能。
不說她是否能夠約束住賈寶玉,便是能夠,能約束住,她也過不去太后那一關。
所以她想,既然橫豎將來是要多一些人來分享賈寶玉的恩寵,還不如成全探春。至少探春她很熟悉,將來不會與她作對,或者合夥別人害她。
這是她想了好久才決定的事。
賈寶玉看着黛玉,僞裝的心思全部散去,有些感動的伸手,令黛玉靠在他的肩上。
被迫接受和主動說出來,意義是不一樣的。
這說明,黛玉已經徹底接受他可以有其他女人的現實,並甘願成全。
沒有什麼特別的話好說,他輕輕拍着黛玉的肩頭,道:“林妹妹,謝謝你。”
簡單卻低沉的話,很容易令人聽出主人的陳懇程度。
一時,連黛玉都覺得,自己的大度和退讓都是值得的,因爲能讓他高興並感激。
“要不然,再加上邢姐姐吧,她…她也怪可憐的……”
黛玉似乎還有點不好意思,怕賈寶玉不同意。
她想着,以邢岫煙的人品模樣,小時候受苦受難就罷了,若是真的還嫁給歹人,受人欺負,實在是一樁遺憾。
要是進宮就好了,至少她可以保護她。而她,被賈寶玉保護着呢。
黛玉的實誠,令賈寶玉無從言語。
其實,他一開始想要得到那些金釵的青睞,也不過是前世的一種執念罷了,這在很久都被他看作是一種奢望,一直沒有想過或許真的有可能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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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令他也有那麼一絲壓力。
偶爾面對着黛玉和寶釵的時候,他甚至都想過,這輩子就守着她二人,也算是不枉一生了。
只是一路走來,路已經走成現在這個模樣,他也辦不到了。
爲了虛僞的表示自己的專情,而不負責任,實則是最無情、無義的人。
所以,他從不標榜自己偉大,只是想要,盡最大的可能,給她們最好的生活。
縱然有矛盾,也極盡心思的去調解。實在要調解不開……便等到那一天再說吧。
他相信,只要他足夠小心,有足夠多的智慧,一定能夠使得萬年船……
這不,最難啃的骨頭,黛玉都開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