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笑笑可有幸邀第一公子泛舟一遊。”
大廳之內,隨着韋笑笑柔媚的聲音,衆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再次投放到二樓東南方。隨即心中一嘆,果然自古佳人愛才子,連第一花魁都不列外。
雖然能想通,但是心中還是不由自主的泛起嫉妒和酸味。
二樓上,賈寶玉和杜世榮等齊齊一愣,陳也俊立馬道:“賈兄你不是說你沒給笑笑姑娘送花麼?”
賈寶玉一聳肩,他確實沒送啊。
他是帶了很多銀子來,也不過是爲防發生意外,以致於出現“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情況。
至於爲了捧花魁一擲千金,賈寶玉不喜歡。因爲他了解到行情了,等閒的時候,一千兩銀子足夠一個人美美的逛一百次青樓了。
便是點花魁出來助興,也可以來個十次左右。有這個時候拿着銀子打水漂,以後多享受幾回不好?基於此,他今日屬實是一毛未拔,連酒錢都是記在杜世榮頭上的,今兒算是白嫖......
賈寶玉等人這處雖然是個獨立的地方,但是因爲韋笑笑的原因,大家的目光都在此處。陳也俊說話也未壓低聲音,故而旁邊和樓下都有人聽見了。
這下可炸了鍋。
原本只要賈寶玉符合要求,那韋笑笑不論是看中賈寶玉的樣貌還是他的才名亦或是他的身份,都沒有關係。畢竟請誰上第一花魁的船,是人家韋笑笑說了算。
可是賈寶玉居然沒打賞過韋笑笑,這算什麼?叫他們那些爲了韋笑笑一擲千金的人心中如何作想?
“我不服!”
果然立馬就有人跳出來,不過這人比黃庭樹顯得有禮多了,他先是對着賈寶玉的方向一禮,然後才義正辭嚴的道:“靖遠伯之名,錢某素來敬仰,方纔靖遠伯爲了離落姑娘,申飭千金閣不守規矩的話,錢某更是深爲佩服,直覺靖遠伯不愧第一公子之名,不論才情見地還是氣度,都甚爲不凡。
只是,誠如靖遠伯所言,規矩便是規矩,既然伯爵爺事先沒有送足五百枝花給笑笑姑娘,還請伯爵大人遵守約定,辭去笑笑姑娘的邀請,給我等花了重金之人一個機會,如此方顯伯爵爺之氣度!”
此人看得出來也是出身不凡,雖然生氣,但言辭毫無乖戾之語,甚至有禮有節,以致於一下子就引來很多人的共鳴,附和之聲不絕於耳。
賈寶玉心頭抽抽,他只想罵娘,又不是老子恬不知恥要違反規定,你不服你去批評韋笑笑啊?
難道美人真的有特權?
呃,好像是的。賈寶玉忽然想起素日裡自己的行事,突然心就平順了許多。
正要順應民意拒絕韋笑笑的邀請,那大廳之中妖巧婷立的美人似乎也詫異了。
她嬌聲道:“哎呀,伯爵爺居然沒有給笑笑送花麼,奴家好傷心耶。敢問伯爵爺,是不是奴家之前跳的舞不好看,還是剛纔唱的詞曲不好聽?笑笑惟請爵爺批評雅正,日後一定用心改正。”
語氣低憐,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頓時惹得許多人心疼不已,連連安慰,甚至好些還對賈寶玉怒目而視。
可惡,笑笑這麼美麗的姑娘,你居然欺負人家?!
對此,賈寶玉冷眼以觀。可惜杜世榮卻連忙替賈寶玉的解釋:“笑笑姑娘誤會了,他並非覺得姑娘哪裡不好,他只是......”
想了半晌,杜世榮覺得自己也不知道賈寶玉爲什麼一毛不拔,爲了不讓韋笑笑誤會、委屈,他如此道:“實際上,今日四位姑娘他都沒有送過花,並非針對笑笑姑娘一人。”
賈寶玉心中搖頭,你這還不如不解釋。
果然立馬就有人聲討賈寶玉了。
“什麼,居然一枝花都沒有送,這也太吝嗇了吧?”
“就是就是。”
這是沒有惡意的話,純粹是大家對於不合羣的吝嗇鬼、守財奴的鄙夷。
“哼哼,還什麼第一公子,我看就是個徒有虛名之徒,虧他之前還說的那麼義正言辭,卻原來一兩銀子都不出,純粹是來吃白食的。
這種人,真是羞與爲伍。”
這一類,就是心中對賈寶玉有不滿或者是心存嫉妒的,只敢在人羣中悄悄發言,挑起事端。
韋笑笑卻並不爲這些言論所動,她如釋重負的拍了拍自己並不算高聳的胸脯,嬌聲笑道:“嘻嘻,原來伯爵爺不是隻沒投給笑笑,而是所有的姐姐們都沒投,那樣笑笑就放心了。”
看她那模樣,似乎對賈寶玉崇拜至極,只要賈寶玉一視同仁,她就無怨無悔。
“只是,伯爵爺爲什麼一枝花都不投呢,難道是今日出門太急沒帶銀子麼?”
韋笑笑忽然又帶着三分戲謔之音。
她可是今日新鮮出爐的第一花魁,這般當衆笑語盈盈的與賈寶玉說話,絲毫不掩飾她對賈寶玉的青睞和仰慕,不經意間也不知點起了多少人的嫉妒之火。
賈寶玉看着四面八方傳來的越來越不善的眼神,自然明白這娘兒們根本就是故意的。可是,故意讓他吸引仇恨值對她有什麼好處?
這小娘皮,不就是上午的時候沒當舔狗舔她麼,就記上仇了?
眼見羣情有些激憤,杜世榮等人都有些坐立不安,賈寶玉終於放下酒杯,慢慢站起來。
他這一動,整個大廳似乎都安靜了不少。
“笑笑姑娘說對了,本爵確實是沒帶銀子,不過並非因爲走得太急,而是,本爵實在也沒什麼銀子可帶的。
實不相瞞,便是今日出來,也是杜兄請客,否則,本爵實在不敢到這等銷金窟來的。”
賈寶玉仰望太空......房樑,發出一聲嘆息,似乎爲自己的貧窮,感覺到深深的自卑。
這一下,場面徹底安靜了。
因爲賈寶玉模樣,實在不像是玩笑,難道這位外人眼中風光無限的靖遠伯,經濟狀況竟窘迫至此了麼?
韋笑笑更是萬萬沒想到,她眼角微微一抽,怔怔道:“伯爵爺是在與奴家說笑麼。”
別的伯爵子爵之類的人可能缺銀子,但是賈寶玉能缺?
當然,這是那些對賈家,對賈寶玉很有了解的人而言,大多數,還是被賈寶玉落寞的神態所動,都想聽聽,這位伯爵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讓他說出這麼“人窮志短”的話來。
賈寶玉低頭看了韋笑笑一眼,道:“我知道說出來笑笑姑娘可能不信,然而,事實如此,我也沒有辦法。
難道我賈寶玉,就不想像在座的各位一樣,爲了心中所喜歡的花魁,一擲千金?
不不不,本爵做夢都想體驗那種豪爽的感覺。
但是,我不能。”
賈寶玉不知想到了什麼,神色由落寞忽然變得激昂:
“若是我只是個賦閒在家的閒散伯爵,哪怕平日裡省吃儉用,我都要積攢些黃白之物,獻給各大青樓的花魁們。
可是,我不是。
因爲我身上除了高官厚祿,還有重大的責任。
承蒙朝廷看重,授予我‘欽差京師養生堂總裁’一職,此職位雖不高,但是責任重大。
連當今二皇子殿下都親自負責督辦,屢次督導我務必好好辦差,切莫辜負朝廷與陛下的信任。
有鑑於此,本爵又怎敢輕忽?
笑笑姑娘身在一笑樓那樣的銷金窟中,旬日裡只需要對着風月一笑,便可賺來數不清的金銀珠寶,又哪裡知道銀子的可貴?
自我擔任這一職以來,本爵才發現,原來,平日裡本爵毫不在意的一兩銀子,竟足能保證一個孤弱孩童半年能夠吃飽飯!區區五兩銀子,便足能保證一個孩童一年的所有吃穿用度,讓他們能夠健康的長大成人!
五兩白銀雖然不多,但是遍數京畿之地,又有多少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流落在外,無依無靠的孤、弱、病、殘的孩童?幾千?上萬?
京畿之地,天下最富足之地尚且如此,遍數天下一十八省,如此之人豈非多如牛毛?
那些,都是鮮活的生命,是聖朝的子民。
本爵既受皇命,從建立之初便立志,京師養生堂並非京畿之地的養生堂,而是聖朝的養生堂,是天下的養生堂。
它是代聖朝,代陛下,代二皇子殿下,體天下生生之大德的創舉。
本爵不才,但既然得朝廷之命忝居此位,又怎敢尸位素餐,怎敢不殫精竭慮?
雖然現在的京師養生堂只能容納區區數千人,但是本爵相信,終有一天,它能夠盡收天下孤弱,撫養成人,將來爲祖國戍守邊疆,爲國家創造財富。
所以,笑笑姑娘問我爲什麼不給姑娘送花,我在這裡鄭重的回答姑娘,曼說本爵本來就沒帶銀子,便是有,本爵也不會送。
本爵既然明知道五兩銀子便足夠一個孩童一年之資,又怎麼可能枉顧一百個孩童的生死,而用五百兩銀子來討笑笑姑娘一笑呢?
此實非賈某所能爲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