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泰在暢想未來。
他發現他確實想岔了。
賈家人長得都不錯,女兒像她娘,只要賈家願意給機會,在京裡尋個不錯的婆家還是可以的。
到時候,說不得他就能從延綏這個破地脫身去京裡。
正所謂背靠大樹好乘涼啊!
然後閔梅就發現,她娘失蹤的首飾,正被一件件的送回來,綢緞鋪的老闆娘帶着各種料子給她們選,那人好像要把這幾年的缺失,一下子全都補償到位。
“娘~”
閔梅實在是不安,“吃不下您就別吃了。”
眼見她娘吃飯都想吐,她實在害怕。
“沒事……,我緩緩就好。”
賈妏不停的撫着胸口,想要把剛剛的那口飯順下去。
“娘,您就這麼想回京省親嗎?”
外祖都不在了,回京後,那榮國府哪一個是親的?
“不!”
賈妏搖頭,“我想早點好了,找你弟弟。”
她怕柏哥兒在外面出事。
“他還小,手上又沒多少銀子,如果進不去國公府……”
雖然夏天了,不愁凍着,可京裡什麼都貴,銀子用完了,孩子靠什麼生活?
“你爹不願意柏哥兒的事被國公府知道,梅姐兒,娘必須儘快好起來。”
她能吃的。
只是這段時間病得太厲害,以至於什麼都不想吃。
賈妏相信,她多吃吃,就會適應下來,恢復正常的飲食。
“那些人還回來的首飾你都替娘收好了。”
當初家中正好,嫡母雖然不待見她,可每年該置的金銀首飾是不缺的。
那些東西加一起,換成銀子也差不多有兩三千銀子。
這是她和孩子們的立身之本。
“等到了京城,娘就帶着你和柏哥兒,尋一處小院,我們自己過日子。”
她想和離,但是賈家大概不會支持。
閔泰和閔家也不會同意。
所以想要好好活着,就得靠自己。
“嗯!”
閔梅點頭,“娘放心,我都收着呢。”
如果可以,她都想把她孃的陪嫁賣賣,全都換成銀子。
“今兒大伯還過來商量給京裡送禮的事,話裡話外,還想用您的嫁妝週轉,那人被說動了,跟我商量,都被我嗆回去了。”
“乖……”
賈妏很是心酸,都是她這個當孃的沒用,以至於梅姐兒小小年紀就被傳出了潑辣的名聲。
“以後這些事,由娘來做。”
女兒能嗆回去,而不被罰,主要是因爲賈家這邊起來了,閔泰想從那邊得好處,這纔不敢跟女兒隨便動手,“娘只要你和你弟弟好好的就成。”
曾經的夫妻情分,早已消耗殆盡。
賈妏知道,再有什麼閔泰會毫不猶豫的殺了她。
現在救她,主要還是因爲柏哥兒在京裡,他怕兒子跟賈家說了什麼。
……
京城,榮國府。
天黑了,王氏也終於找到機會,讓人喚了侄女過來。
“姑媽!”
王熙鳳在王夫人這裡好像就在自家一般,接過小丫頭捧來的茶,先捧一杯給她,這才接了自己的,“您有什麼吩咐只管說。”
她不想浪費時間,在這裡跟姑媽打什麼機鋒。
王熙鳳現在只想回家陪賈璉,所以很乾脆的直奔主題。
“也沒什麼大事。”
王夫人看了一眼陪侄女過來的平兒,想到那晚的事,道:“就是平兒吧,年紀也漸大了。”
平兒:“……”
她的心跳都有些不正常起來。
自二爺和二奶奶成婚以來,原來二爺身邊的人,被她們二奶奶以年紀漸大,配了出去。
還配的都挺遠。
雖說配的都是管莊子的小管事,可這府裡的誰不知道,那就等於是發配出去了,再也回不來。
二奶奶身邊,和她一樣服侍的另個三人也是如此。
一個自己輕佻想要勾搭二爺,被二奶奶隨便指了人,另外兩個則是籠絡府裡和二爺配出去的。
如今二奶奶身邊就剩一個她了。
怎麼……
“平兒比我還小兩歲呢。”
王熙鳳心裡也一咯噔,忙陪笑道:“哪裡就大了?姑媽您是看她長得老相吧?這可沒辦法了,這是她爹孃給的。”
四個丫環,她最倚重的就是平兒。
這府裡的事,有什麼她不周到的,都是平兒在幫她善後。
“姑媽,您也知道的,二爺過兩天就要上任了,兵部老爺們的家眷,我都得知道點,您要真沒什麼大事,我……”
她想說我就走了。
兵部各大人的資料,還是公公給他們弄來的,說是先熟悉,再對號入座,合脾性的,以後還要有所往來纔好。
換以前,賈璉和王熙鳳對賈赦的話,都不會在意的。
但現在,兩人都知道,那老頭是真心爲他們考慮。
王熙鳳不想讓姑媽說出把平兒配出去的話,乾脆扯這個由頭,急吼吼的要走。
“急什麼!”
王夫人帶着壓迫性的眼神淡淡一掃,“找你來還有另外一件事,分家的時候,迎丫頭、探丫頭、寶玉和環小子、琮小子的嫁、娶產業都分了出來,他們小,你是嫂子,你得管着些,要不然,外面的那些管事們,看他們好欺負,說不得就是今兒這個虧損,明兒那個虧損的。”
幹什麼事,都要有個光明正大的理由。
她不相信這個侄女不心動。
還了國庫欠銀後,公中的賬目都是虧損的。
也就是抄了賴家和周瑞家,要不然,這個侄女還要爲一大家子的開銷操心呢。
如今兩房分家,公中好不容易豐盈的銀子又歸了他們二房四成,王夫人不相信,這侄女不操心以後。
畢竟老太太那裡,還有寶玉和探春的花銷。
當初大伯哥爲了快速分家,可是特意拍胸脯說了,老太太那裡的花銷,都是他的,他養得起老孃也養得起侄兒侄女。
哼~
漂亮話誰都會說。
但真正掏銀子管事的,可是她侄女。
王夫人相信,侄女不會嫌手裡的銀子多的。
“這樣,迎丫頭和琮小子的產業,你親自接手,把寶玉和探丫頭、環小子的交給我。”
王夫人一副慈悲樣,“我是他們的母親,總得爲他們以後的生計着想。”
這?
王熙鳳笑了,“姑媽您可說遲了。”
遲了?
王夫人心下一驚,“怎麼了?你們老爺反悔了?”
“怎麼會反悔呢?”
王熙鳳道:“是東府的大伯孃,她也擔心那些管事中飽私囊,讓把有出息的產業,全都另外騰了出來,歷數二十年的平均收入,讓那些管事立軍令狀,以後每年都交平均數值給幾個弟弟妹妹,讓他們當私房呢。”
人家都弄好的事,她怎麼會插手?
倒是大伯孃這方法,被王熙鳳學到了。
這些日子,她也在用這方法大查特查大房這邊的產業。
目前已經抓了兩個掌櫃,一個莊頭。
爲大房挽回了不少損失。
“……他們不是住在老太太那裡嗎?”
王夫人不懂了,“就算有私房也不好放吧?”
“怎會不好放?”
王熙鳳笑,“誰跟前還沒幾個箱子?”銀子又不佔地方。
她查過,小叔子小姑子們的產業,一年差不多有兩百四、五的進項。
銀子不好放,換成金子就是。
“大伯孃之前還說,待大一點,讓我多教教他們管家呢,也免得一個個的不識人間煙火。”
王夫人:“……”
她的腦袋嗡嗡的。
侄女左一個大伯孃,右一個大伯孃,聽得她別提有多冒火了。
但這火……,她能隨便發嗎?
如今新改了族規,她想往璉二那裡塞個妾都不行,要是跟鳳兒翻臉了,這以後……
“原來如此,倒是我想岔了。”
王夫人努力維持住臉上的慈和表情,“那行吧,我也沒什麼事了,你該辦什麼,就辦什麼去。”
探丫頭和環小子的東西,她不好動,倒是可以讓趙姨娘幹。
那是個視錢如命的人,她還不相信了,她能幹看着兒子女兒比她寬裕。
“哎,那姑媽,我先走了。”
王熙鳳一口茶沒喝,帶着平兒風風火火的逃離梨香院。
兩人都不是傻子。
知道人家想拿她當槍使。
“二奶奶……”
“你什麼時候得罪姑媽了?”
走到半路,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放心,我不是沒上當嗎?”
王熙鳳對平兒的忠心還是很滿意的,“倒是你,好好的,姑媽怎麼就看你不順眼了?”
“我也不知道呀!”
平兒隱隱猜到了點,只是不好說出來。
畢竟二奶奶那天的累,是那種‘累’。
“算了,以後你少往那邊跑。”
“我只跟着奶奶,好好的,我往二房跑什麼。”
“……那就回吧!”
平兒猜不出原因,王熙鳳就不能不懷疑,她姑媽還想找她管家的錯,所以想把她視爲左膀右臂的平兒弄走。
呼~
王熙鳳長長的吐了一口濁氣,帶着平兒一溜煙的回自個的院子。
這些事,她都得跟二爺商量一下。
也免得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替她應下什麼。
曾經王熙鳳還操心,長輩們會不會說她妒,她是不是要把平兒擡成賈璉的妾。
現在有了族規支持,她再也不用操心這個了。
王熙鳳遠遠看到在院前張望等她的夫君,忙腳步加快,滿臉含笑的過去。
他們小夫妻,手執着手進屋了,梨香院王夫人這裡,卻是坐着半晌都沒動。
直到自鳴鐘響,她纔回神,“老爺今天在哪裡?”
“回太太,老爺今天在周姨娘處。”
周姨娘?
那不是住在梨香院的後罩房嗎?
好你個賈政,進了院,都不到她這裡來坐坐。
王夫人心潮起伏,‘啪’的一下,好像失手般打了手中的杯子,“收拾收拾,過來給我捶腿。”
“是!”
金釧兒戰戰兢兢的應了。
彼時,辛苦趕路的賈赦還沒休息。
三妹妹妏娘病了。
從柏哥兒到京的時間來算,她可能都已經沒了。
但也可能苟延殘喘着一口氣。
畢竟柏哥兒不在跟前,梅姐兒又那個樣子,她總要惦記着,不能那麼放心的閉眼。
所以,他趕快點,或許還能救一救他。
賈赦雖對那個沒見過多少面的妹妹沒什麼感情,但是,二丫頭往他那裡跑得越來越多,他也生出了些慈父心腸。
二丫頭是庶出,肯定是不能跟元春比的。
真要高嫁,一個不好,像璉兒媳婦似的,有兩層婆婆,再有那尖酸刻薄的小姑子,日子就更不可能過得好了。
所以,他能給她的選擇只能是低嫁。
畢竟嫁出去後,他在還好說,他要是不在了,迎春也未必就能靠得上她哥哥嫂子。
低嫁,她手握嫁妝,再有幾個心腹,婆家就得高看她。
可這又跟父親當初給三個庶出妹妹的選擇一樣了。
原先他以爲,父親給她們選的夫婿那麼差,是不在意不上心,現在……
賈赦嘆了一口氣。
他父親很上心,只是沒想到,三個妹妹的命都很苦。
前面死了的,他沒辦法救了,但三妹妹……,賈赦是真心的想要救一救。
“老爺,再前面就是驛館了,您看,是走還是歇?”
“你們能走嗎?”
賈赦沒回答,反而問他們能走嗎?
爲了安全,他這一次同樣從寧國府抽調了六個府衛。
有他們在,走夜路想來也是不成問題的。
“京城這邊還算太平。”
帶隊的霍起道:“今晚的月色也好,再往前走走是可以的。”
趕夜路雖辛苦,可大老爺也不是不講良心的人。
上一次從天津那邊回來,不僅家裡的太太、大爺給了賞,大老爺和老太太他們也都給了賞。
所以,辛苦就辛苦了。
“那就走吧!”
賈赦給他權限,“你感覺什麼時候能歇,就什麼時候歇。”
不懂,他就不瞎指揮了。
“是!”
霍起拱了手,大聲道:“兄弟們,打起精神,再趕個五十里休整。”
他們年輕,五十里根本就不叫事。
賈赦半眯着眼睛,坐在馬車裡晃晃蕩蕩,尋思着是不是找個舒服的姿勢,半眯一會,就聽到前面傳來急速的馬蹄聲。
聽那聲音,對方至少在人數上超過了他們。
他不由的警惕起來。
好在馬隊嗒嗒,快速從他們這邊跑過去。
霍起幾個都很不放心的把手放在腰刀上,看着他們越跑越遠,直至看不見,這才重新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