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東路院。
惜春小院中堂上。
看到眼前之人,賈家諸姊妹們都吃了一驚。
尤氏三姊妹要跟着去,大家不怎麼意外,畢竟昨兒個尤二姐和尤三姐各有手藝,昨兒吃了她們的請,先前也都說好了。
可是坐在屋子裡和尤氏三姊妹氣場明顯不同,落寞孤寂幽幽憐人的坐在一旁的可卿也要去,就出乎衆人的意料之外了……
可卿與黛玉、三春、寶釵等人行了晚輩禮,正不知該如何解釋,一旁的晴雯將香菱推了出來,替可卿道:“是香菱請了兩回請來的!”
衆人目光齊刷刷的看向香菱,香菱有些慌,小聲道:“是我們爺說的,家裡人都要去。”
賈薔的原話,其實是家裡人想去的,都可以去。
也不知香菱這小腦瓜怎麼想的,竟把可卿也請了來。
等賈薔在前面吩咐好事後,來到這邊,看到可卿後亦是一怔,得知香菱相邀,眼中浮現出一抹古怪,卻沒多說甚麼,只點頭道:“一起出去透透風也好,成年成月的窩在家裡,悶也悶壞了。”
又見紫鵑、司琪、侍書、入畫、鶯兒、翠墨等丫頭個個揹着兩個大包袱,不由笑了起來,道:“倒是和逃難似的。”
一衆啐笑聲中,惜春拿着親姑姑的語氣,很穩的問道:“薔哥兒,咱們去了,除了賞花和溫湯,還有甚麼頑的呀?”
賈薔抽了抽嘴角,道:“莊子那邊還有魚塘,我讓人準備了些釣竿,喜歡釣魚的可以釣魚,釣上來烤着吃。”
衆人聞言,真是愈發嚮往。
過了稍會兒,平兒也準備妥當來了,諸姊妹知道她忙於正事,替賈薔奔波操勞十分辛苦,因此格外敬她一分,平兒卻又是最知道本分的,不肯拿大,因此推來讓去,好一陣歡喜問好。
正熱鬧時,寶釵走過來,白皙如雪的俏臉上浮着淺笑,問道:“這麼些人,可安置的下?”
賈薔側眸看了她一眼,輕聲笑道:“那莊子比國公府還大,早先專門讓人修了兩排木屋客舍,如何安置不下?眼下正值春來,但蚊蟻還未生出,最是賞玩的好時候,薛妹妹好好散兩天心罷。”
寶釵微笑頷首,就見一旁湘雲打開了翠墨準備的一個包裹,裡面居然裝着半包裹刺繡用的錦帕,就這湘雲還不滿,數落翠墨裝少了。
黛玉則取笑道:“不過去住一晚,你連一張也繡不完,還這樣貪心?”
湘雲認真講道理:“我一個當然繡不完,可是姊妹們和丫頭們那麼多人,晚上閒着也是閒着,何不做些正經事?”
黛玉忍笑道:“我們幫你做正經事?”
湘雲沒好氣道:“當然不讓你們白做,你們幫着起個頭,一份給一兩四錢銀子!”
迎春笑道:“你繡完一份,也不過得二兩半,我們只繡個開頭,你就分出近一半還多?雲兒莫不是傻了?”
湘雲一拍胸脯……扁平如男兒,豪氣道:“我不能讓你們吃虧!”
衆人又好笑又感動,賈薔眉尖一挑,道:“史妹妹果真想賺銀子,這個路數其實是對的,但方向卻錯了。”
湘雲聞言,眼睛一亮,三兩步跳到賈薔跟前,偏着頭巴巴望着他,笑道:“薔哥兒,方向如何錯了呀?”
賈薔笑道:“做生意,想取得最大的利潤,第一點就是要壓縮成本。你請了這麼些金貴的人幫你做活,只起個頭,你就要賠出去一大半的利潤,世上豈有這樣做買賣的?你果真想多賺些銀子,不妨將這些刺繡發下去,請一些丫頭、嬤嬤們幫你來繡。繡完一整面,給她五錢銀子,你再一轉手,得二兩五,不就淨賺二兩?如此一來,你不用動手,賺的還更多。”
湘雲聞言,卻皺起鼻子來,嫌棄道:“我怎好苛勒丫頭們的銀子嘛!”
賈薔呵呵笑道:“苛勒甚麼?你讓她們自己繡了拿出去賣,看誰要?就算要,也不可能賣到這個價錢。”
湘雲道:“她們可以在會館那邊賣啊!”
賈薔提醒道:“你是不是傻?會館是我的,是付出了很多代價和人情纔開起來的。你們是我親戚,我自然可以借你們用。可旁人如何就一直佔用這個便利下去?會館裡一間門鋪,比東西二市還值錢。主子拿一份,僕婢分一半的事,賈家再不許有。不然時日長了,成了定例,他們少不得貪心不足,再變成賴家那樣的背主欺主的刁奴。往後兩府丫頭們再託你們寄賣,這個道理就要和她們說明白了。”
見湘雲不好意思,賈薔笑道:“五錢銀子已經不少了,一個月做下來,比她們的月錢也不差多少,甚至還要多。”
湘雲已經忍不住樂開花合不攏嘴了,道:“那……我掙的也太多了罷?”
姊妹們都笑了起來,賈薔道:“那門鋪既然是送你們一起的,收益自然可以平分。當然,她們若是不要,你也可以自己都拿上。”
湘雲連連搖頭道:“這如何使得,理應平分,理應平分纔是。林姐姐拿大頭!”
黛玉擺手笑道:“可別了……雲丫頭,我勸你也別一心沉迷於此,果真傳出去,並不算好名聲。”
湘雲聞言沉默不言,她如何不知道,尤其如是按賈薔的做法來做,少不得讓丫頭嬤嬤們安上一個“剋扣異常,婪取財貨”的壞名聲。
日後去了夫家,都讓人瞧不起。
只是……
湘雲不懼怕旁人另眼相待,她雖好賺錢,但並不是小氣的。
她怕的是,一輩子都如同在史家那樣,連覺也不得睡,連夜的做女紅,只爲了省下繡孃的銀子。
見她如此,黛玉反而笑道:“罷罷,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罷,不過不必用你的名義……”
湘雲震驚了,看着黛玉道:“林姐姐,是要用你的名義來做麼?”
黛玉沒好氣白她一眼,道:“想的好事!”然後妙目似笑非笑的看向了一旁。
寶釵:“……”
黛玉促狹的“噗嗤”一笑後,道:“當然是用薔哥兒的名頭了,原是他的會館嘛。”
湘雲聞言,登時忸怩起來,道:“這不大好罷……”
賈薔搖頭道:“沒關係,反正我現在也不怕落個苛勒下人的壞名聲。”
湘雲等人都好奇問道:“這是爲甚麼?”
倒是黛玉率先反應過來,俏臉羞紅的嗔道:“不許胡說!”
卻是遲了半步,賈薔不無得意道:“因爲我不怕討不到老婆了……哎喲!”
衆人一片鬨笑中,黛玉連使絕世武功,要撕了賈薔不知羞的麪皮。
正頑鬧間,卻見寶玉莽呼呼的衝了進來,一看到連可卿也來了,愈發高興的甚麼似的。
倒是跟在他身後的襲人,面色有些不自在,與賈薔見禮時,還特意解釋了句:“是老太太、太太不放心二爺,必是要我來的。”
寶玉也知道當初那段公案,但總是向着自己人,且他也不認爲,襲人會故意冤枉人,必是誤會了,因而忙道:“薔哥兒可別欺負襲人!”
賈薔懶得搭理他,道:“既然人都齊了,那就出發罷。馬車停在內儀門外,各自馬車都認清了。”
這就要出發了,賈家諸姊妹愈發高興,丫頭們也一個個樂的不得了。
便是可卿,幽幽怯怯的一雙美眸裡,也蘊着幾分歡喜……
平兒卻走上前來,對賈薔小聲道:“爺,二.奶奶那邊,可能不能帶上?”
黛玉在一旁聽了,吃驚道:“二嫂子身子怕是動彈不得罷?”
平兒賠笑道:“原是慪壞了身子,合該靜養。只是奶奶心裡存着事,哪裡靜養的起?前兒去瞧了,越養反倒瘦的厲害。”
黛玉聞言看向賈薔,道:“帶上鳳丫頭,可便宜不便宜呢?”
賈薔想了想,道:“車廂內多墊幾牀褥子,再行慢一些,問題應該不大。”
平兒聞言大喜,連連謝過賈薔和黛玉。
黛玉拉起她的手笑着勸道:“總這樣外道,可怎麼得了?”
賈薔拍了拍手,一揮手道:“出發!有甚麼事,等到了桃園再說。”
“出發嘍!”
“走嘍走嘍!”
小吉祥、小角兒、香菱等丫頭最是歡喜,歡呼起來。
不過剛一出院門,就唬了一跳,小吉祥更是往後退了兩步,躲到小角兒身後。
賈薔和黛玉走到前頭來,就看到賈環背了個小包袱,也不知裡面能放個啥,耷眉臊眼的站在那……
……
“喔~~~”
“啊~~~”
“啦啦啦~~”
距離神京城幾十裡外的湯山,賈薔一行人到來時,西邊半邊天都已是火燒雲。
然而從小到大正門都沒出過幾回,更別說出城的一衆閨秀們,下了馬車後,看到目光所及皆是桃花,往半坡高處去,更能看到一望無際的花海,和西邊絢爛的晚霞。
這樣的景色,又豈是重重套院中能看到的?
因莊子上的農夫早就被安排到莊外,莊子內就只有兩家婦人和丫頭在,因此湘雲、探春、惜春還有一併小丫頭子,看到如此美景,如此壯觀之像,一個個歡喜的大叫起來。
賈薔和黛玉也不覺得很累了,先看着平兒和豐兒、繪金一道將鳳姐兒攙扶着送回屋裡,又見諸多跟來的嬤嬤、乳孃去鋪牀鋪,二人相視一笑後,於桃花林中,漫步閒聊。
……
神京皇城,九華宮中。
隆安帝看着太醫院的太醫來來回回的進出於太上皇的寢宮中,面色悲痛中帶着凝重。
尹皇后小聲的寬慰着啜泣的田太后,說着吉人自有天相的話……
太后擔憂傷心太過,未發現殿內侍中出現了許多新面孔。
夕陽下山,整座皇城被籠罩在一片紅光中。
九華宮戒嚴。
大明宮戒嚴。
整座皇城,已不準有片紙進出……
戌時初刻,宮中傳旨,傳召宗人府宗正入宮。
戌時三刻,宮中再傳旨,傳召諸軍機大學士,趙國公姜鐸入宮。
亥時二刻,宮中第三次傳旨出宮,傳召宗室諸王、太上皇諸皇子、皇孫入宮。
子時初,景陽鐘響,天下大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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