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我不是替他們說話,只是,即便要打,總要有個罪名罷?”
文字輩裡年歲最大的賈敕,鬚髮都花白了,看着已經被寧國親兵按倒行刑,卻被賈薔之言唬的連大叫都不敢的八人,忍不住說道。
賈薔這番“殘暴”陣勢,是賈家從未有過的。
百餘人被嚇的鴉雀無聲,賈敕能出列,倒是出乎賈薔的意料。
不過,也只是出乎意料罷。
賈敕是五房家長,五房……比其他房好不到哪去。
賈薔看着賈敕,淡淡道:“打完再說。”
說罷,不再理會。
不過二十杖,捱打的人度日如年,其他人倒不覺得漫長,杖罷,賈薔看了賈芸一眼後,賈芸從袖兜中拿出一疊紙箋,開始誦讀這八人的罪過。
說起來也沒甚新奇事,這八人即便是造孽,也造不出禍國殃民之災禍來。
無非打着國公府的旗號,行一些插手訴訟,給涉黑幫派、賭坊、青樓當靠山,放印子錢等下作勾當。
這些勾當,都是記到寧榮二府頭上的。
順勢時,或許不算甚麼。
朝廷上袞袞諸公,還真未必在意一些升斗小民的生死悲苦……
但到了逆風時,隨意哪樁罪過,都可能成爲轟垮賈家這座大山的蟻穴。
所以,賈薔豈容這等事發生?
待賈芸誦罷,賈薔淡淡道:“賈珍在的時候,爲了得一個好名聲,也爲了省事,不妨礙他高樂,所以祖宗定下的規矩,成了一張廢紙。但是,從今天起,敢犯族規者,一定是嚴懲不貸。這些人不是很有本事,很會弄銀子攢家業嗎?那好啊,家族分的房宅,分的田產,悉數收回。不義之財沒收,我當然不會要,但要拿去償還你們犯下的罪孽……”
“憑甚麼?賈薔,你憑甚麼收回我們的房子,憑甚麼沒收我們家財?”
賈菖聞言差點沒瘋了,顧不得親兵在側和背部劇痛,瘋狂嘶吼道。
賈薔不給其他人起鬨的機會,居然退讓了,連連點頭道:“好好好!既然你不服宗族管教,那就直接見官罷!來人,送賈菖一家前往順天府衙,告訴韓琮大人,賈家在清理門戶,自查罪孽,由他秉公執法!”
說罷,連反悔的機會都不給賈菖,一擺手,兩個親兵就要將亡魂大冒的賈菖拖了下去。
賈代修有些坐不住了,顫巍巍道:“家主,家主按祖宗家法治家,自然是,自然是極好的。只是……俗話說得好,家醜不可外揚。這裡都是同族之人,你要打要罵要罰都容易,可果真送了官,那……賈家也沒光彩哪!賈家沒有光彩,家主你作爲一家之主,臉上也要遭人抹黑。一族之人,合該親親相隱纔是正理……”
賈薔聞言,若有所思,但還是搖頭道:“賈菖不服管教,給臉不要臉。既然如此,就讓順天府去管罷。憑他那些罪孽,就不止沒收家財那麼簡單了,他不蹲十年八年的大牢,韓琮大人鐵面判官的美名算是白得的。”
賈菖聞言,整個人都崩潰了,連連大喊道:“我伏了,我伏了,賈薔……家主,我伏了!”
賈薔又看向其他七人,問道:“你們呢?可伏不伏?”
這七人幹過甚麼自己最清楚,果真去見了官,最少也要三五年大佬要蹲。
越是上面的人,就越知道牢裡那種地方,到底有多黑暗,有多兇險。
別說三五年,三五天都可能暴斃掉一個人。
所以他們還能說甚麼,只能認了。
賈代儒反倒也動了惻隱之心,道:“家主,這些孽障雖罪責深重,可他們家人卻是無辜的……”
賈薔搖頭道:“既然享受不義之財時沒落下,受罪過時,豈是一句無辜不知就能服人心的?”
賈代儒緩緩道:“果真一家人淨身出戶,連個落腳地也沒有,那怕是要一家人都要凍餓而死,總還是給留條活路吧?家主你看這樣行不行,咱們賈家在黑遼有兩處莊子做祭田用,不如打發了他們,去那邊當個莊頭……”
賈薔冷笑道:“當莊頭?豈不便宜了他們?從祭田裡分出二十畝地來,讓他們自己去種,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們願意不願意苦幹贖罪了。就這樣罷!”
說罷,一揮手,讓人把這八人帶下。
賈薔又看向其他人,道:“你們以爲,只他們八個在胡作非爲麼?我告訴你們,遠遠不止!屁股下面有屎的,你們這些人一大半都逃不掉。不要心存僥倖,不是沒查出來,也不是不願發作,更不是因爲勞什子法不責衆。賈瓊、賈藻,賈蘅,還有你,你,你……”賈薔在人羣中又一連串點了十幾人的名字,每點一人,那人必面色瞬間慘白,最後,賈薔冷笑道:“你們私底下做的那些勾當,哪一樁能瞞得過我的眼?今日不發作你們,不是不能,而是想再給你們一個機會!因爲至少,你們還不算太無底線。
從今往後,賈家人必須人人熟讀《大燕律》,上面能幹甚麼不能幹甚麼,都寫的明明白白!做不了賈家的棟樑,也不能再給家族拖後腿抹黑!
咱們都是同宗族親,同一個祖宗,是天底下最親近的賈家人。
果真再遇到這種知法犯法的糊塗人怎麼辦?
你們私下裡勸是沒法勸的,誰發現了,來告訴我,我來讓他清醒。
但是記住,這不叫出賣,更不叫反叛,這叫同族之親,這纔是大親!
幫犯錯的人矯正錯誤,避免犯下更大的罪過,難道不是真正的親情?
但凡有這樣講親情的,族裡都會重賞!查實罪證後,最少也獎十畝地!
對於這樣不避罵名,也要爲宗族親人好的,賈家絕不吝獎勵。
親親相隱那是對外,不是對內,對內,咱們要真心幫助他!”
這番話一出,百餘名賈家宗族人,一個個都和對方拉開了距離,隱隱防備起來……
明白人則紛紛於心中大吸冷氣,狂呼一句:
真狠啊!
就像幫助賈菖、賈菱他們八個那樣,真心幫助嗎?
從今往後,誰還敢作奸犯科?雖說都是親戚,可大多數人在族裡總會有一兩個不對付的,往後豈不是時時有人在背後盯着?
那可是十畝地啊!
……
榮國府,榮慶堂。
聽到東面遙遙傳來的戰鼓聲,賈母唬了一跳,緩緩站起身來,望着東面,好似能看破重重院落,看到宗祠大院。
鳳姐兒正在同她和王夫人彙報抄家所得之財,見賈母站起身,笑道:“這必是薔兒又在弄鬼!弄個破鼓來敲,沒安生的時候。也怪道老祖宗就喜歡女孩子,男孩子實在淘氣……”
誰料素來疼她的賈母卻呵斥道:“你懂甚麼?這是國公爺當年從戰場上帶回來的聚將鼓!一直放在宗祠裡,老寧國公在時,出征前必擂鼓聚家將。”
鳳姐兒聞言面色微變,又賠笑道:“我原道來家裡這麼幾年,也算是長了見識了,家裡的事就沒我不知道的。不想,竟還有這樣的大事我不清楚……”
賈母又在鴛鴦的攙扶下,緩緩坐下來,啐笑道:“你才見識了多少,也敢誇口。莫說你,便是太太也未見識全乎呢。”說着又是疲憊一嘆,道:“原想着能素淨兩日,瞧着罷,用不了多久,必又來事。唉,攤上個這樣不省心的重孫,我怕也熬不了多長時日嘍!”
王夫人和薛姨媽忙勸不至於,賈母也不怎麼聽得進去,對鳳姐兒道:“抄出這麼些來,除了現銀被拿出去大半賠給受他們造孽的人家,其餘的房宅、田莊、門鋪、園子,就有這麼多?”
鳳姐兒點頭道:“誰能料到,這幾個管家,竟會這麼富!這份家底兒,連我也是比不了的。”
賈母笑了笑,卻道:“這有甚麼稀奇的,你看看朝廷上,那些官兒家裡比皇帝還有錢的,多得是。哪一個天子不愛民,不想國富民安?不照樣禁不住下面的官兒,打着皇帝老子的名頭在下面搜刮。這國一般,家也一般,什麼時候都禁絕不了。天子聖明瞭,下面的官兒貪的就少一些,家主有能爲,下面人弄鬼的事也就不多見。”
鳳姐兒聽聞覺得大長見識,忽又笑道:“老祖宗果然英明,這事都能看的這樣透徹,不得不服!我昨兒還奇了呢,清點抄家所得的人,都是東府薔兒從外面尋來的。原以爲必是十分妥帖靠譜的,誰知道清點的時候,居然也被拿下了三個,原來這三人抄家時趁機往兜裡藏了些。本來顧及薔兒的體面,我沒打算說出來。可聽了老祖宗的話,這才明白,原來便是再賢明的主子,也禁不絕這樣的奴才啊!”
王夫人聽了面色卻微微一變,輕聲道:“他連他自己手下的人,都這樣防着麼?”
賈母擺手道:“用人原該這樣用,咱們裡面的娘們兒,只用人不防人,結果養出這麼一羣背主的奴才來,都成笑話了。太太是個菩薩性子,做不得這惡人,忙完這幾天,我讓林之孝家的帶些管事媳婦來,我和鳳丫頭親自盯着,這一回,可不能再鬧出這樣的笑話來。”
說罷此事,賈母又問熙鳳道:“明日的大宴都準備的如何了?各家的請柬都送出去了?”
鳳姐兒笑道:“聽平兒說,準備的還算妥當。珍大哥在時,尤大嫂子雖然管不得事,但也有幾分能爲。再加上平兒,還有林妹妹帶着寶妹妹、三妹妹她們一起合計,已是八/九不離十。請柬也都讓人送出去了,南安、西寧、東平、北靜四家王府的,再加上除了修國公和平原侯府外的那些家公候府第,也都送去了。只是有一家,我也拿不準主意,到底該不該送,還求老太太賞個主意……”
賈母奇道:“這請柬送不送,還要我來拿主意?哪一家啊?”
鳳姐兒還未說話,薛姨媽笑道:“莫非是尹家?”
鳳姐兒一拍手笑道:“可不就是她家嘛!”
賈母聞言,果然也遲疑了起來,道:“咱們往外送的請柬,說的並不是玉兒的生兒。她的生兒不好請這麼多人家來,倒顯得咱們拿大了,對玉兒也不好。既然說是爲了給薔哥兒封侯辦宴,那……請一請,也無妨。想來,他家也是打發人送份禮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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