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近,亂事收尾,揚州府依舊繁榮昌盛。
雖然鹽商八大家一次倒下了四家,本該地動山搖,波及無數。
可是因爲齊家出手,帶着另外三家,一起協助鹽院衙門接管了四家的鹽務,因此市面上雖小有波瀾,但大體上,依舊是太平盛世。
非但如此,還因爲這四家鹽商吃到了從天而降的餡餅,哪怕只是暫時的,可這樣的金河銀海能吃一天,也夠尋常人家十輩子吃喝不盡了。
又逢年關,所以齊、陳、李、彭四家大把銀子揮灑出去,帶動着整個揚州城的大小生意人都跟之受益。
連碼頭上的苦力,也跟着過個肥年。
一片盛世景象。
東關大街北,三味書屋。
這裡已經被賈薔花三千兩銀子買了過來,不僅如此,世代經營三味書坊的前坊主於德志,還被賈薔請成了管事。
他那傻兒子於瑞,也被賈薔救了出來,經先前之難後,算是長大了些,也願意留在書坊裡幫忙。
齊筠、徐臻二人看着賈薔用極標準的禮賢下士姿態,和於德志父子交談了許久,又交給了他一卷紙稿後,二人都升起了不小的興趣。
等賈薔忙完後,齊筠看着賈薔笑道:“良臣,你這又是在布什麼神仙局?”
賈薔皺眉道:“布個鬼的局!我家裡姊妹多,閒的無趣時,一起寫了本志怪小說,我買下這個書坊,準備印刷成冊,也算是另一類的青史留名。怎樣,要不要一起做此事?你們家中亦有姊妹……”
聽聞此言,齊筠和徐臻二人都滿臉無語。
“家中姊妹”這四個字,對他們二人來說實在遙遠。
那些玩意兒,不是沒有,只是有還不如沒有……
不過,徐臻又“嘖”了聲問道:“二爺,那四喜樓的四喜班子被你挑選出來,還說讓他們排新戲,準備過年開演,莫非也是爲了家中姊妹?”
見他擠眉弄眼的模樣,賈薔懶得理會。
這混帳三天兩頭想請他逛畫舫,齊筠也邀請過兩回,都被拒絕後,兩王八犢子居然帶了兩個嫵媚妖嬈的兔爺來吃席。
還未等他二人開口,就被賈薔動真格兒撂倒在地,趕走兔爺。
他們這才明白,賈薔是真的潔身自好。
不過,等齊筠的小祖母和三妹妹自鹽院衙門回到家,把鹽院衙門林家大小姐和薛家表小姐的容貌形容成天上少有地下難尋,真正的人間絕色後,齊筠和徐臻便自以爲明白了賈薔的心思……
話至此,書坊和戲樓之事也就擱在一邊了。
左右也沒多大的利……
賈薔見二人不再糾纏此節,心裡笑了笑。
別的都好說,哪怕賺再大錢的買賣都可以合夥,金銀豈是一人能賺盡的?
只是……
宣傳口子的事,就容不得外人插手了。
他在這方面,本也沒想過賺錢。
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只能用大把的銀子去貼補,用來兼併擴大……
但事關話語權,本就容不得第二個聲音!
……
三人帶着護從,也未騎馬乘車,步行來到東關街。
看着依舊門可羅雀的冰室門口,賈薔並無意外,他緊了緊狐裘領口,對齊筠道:“週記……不對,現在應該叫齊記萬香樓了,都準備妥當了沒有?”
八大鹽商之族,生意自然不會只是單一的鹽業。
除了鹽業外,各家都有涉獵其他行當。
譬如白家的戲樓,陳家的當鋪,沈家的車行,吳家的船塢,以及周家的酒樓營生,這些營生如今大都被另外四家所吞下,當然,他們要付給鹽院衙門一大筆銀子!
不過對鹽商來說,銀子是他們擁有的最不值錢的東西。
周家的萬香樓在揚州城乃至金陵、蘇州、鎮江等地,都頗爲有名。
江南風味做的極爲正宗。
如今周家敗了,萬香樓的產業,就被齊家買了下來。
不過,這中間有賈薔的股。
賈薔當然沒有現銀,雖然趙家帶了五萬兩買方子的銀子來,但這些銀子他還有大用,不可能用在此處。
所以,他就以打欠條的方式,從齊家拆借了八萬兩銀子,再加一份天下獨有的名菜秘方,佔股五成。
雖不參與經營管理,但有監察的資格。
至於什麼名菜……
就聽齊筠遲疑道:“良臣,你那菜,果真可行?”
賈薔笑了笑,道:“原來我也沒多大把握,不過到了揚州後,才發覺以前有些想當然了。你們這裡太富,吃膩了香甜可口的奇珍佳餚,好多人無事生非都要尋些刺激,這個菜,必然大受歡迎。”
揚州人,只要和鹽商捱上邊,哪怕是一個普通的家丁,日子都能過到讓賈薔前世無數白領精英羨慕到跪。
這些人無所事事到了一個極限的地步,日子過的,號稱白天“皮包水”,晚上“水包皮”。
何解?
就是一天的日子,就是在茶館和澡堂裡度過,不是喝茶,就是泡澡。
雖然富裕,但無聊到了極致。
這種生活裡,給他們來點刺激,多半會大受歡迎。
揚州菜屬淮揚菜系,講究“和、精、清、新”,菜品形態精緻,滋味醇和。
在烹飪上則善用火候,講究火功,原料多以水產爲主,注重鮮活,口味平和,清鮮而略帶甜味。
按理說香辣刺激的菜在揚州府沒有立足之地,可是賈薔以爲,有一樣,揚州府的百姓一定喜歡,尤其是在這凜冽冬日。
那就是火鍋!
齊筠對火鍋沒有信心,那是因爲他的心性修養太高,時刻約束自己。
齊太忠花費十多年親自培養出來的繼承人,能控制的住心中的躁動,不會浮躁的尋求刺激。
但是絕大多數芸芸衆生而言,吃五穀雜糧,感觸人生百態,不管高興、興奮、沮喪、懊惱、煩悶,這個時候,還有什麼比一鍋火鍋更能抒發胸中之氣?
滾燙熱辣的火鍋之餘,來一碗甜冰來爽一爽,享受冰火兩重天的快活,誰又會不愛呢?
到那時,冰室的營生也就會被帶起來。
徐臻就贊同這一點,對齊筠樂呵呵道:“齊大哥,你若沒信心,不如齊家把萬香樓讓給我?我覺得成,我來和二爺合作,如何?”
“去去去。”
齊筠沒好氣道:“早幹嘛去了?想拿下萬香樓,你得出銀子盤。”
齊家讓賈薔空手套白狼,那是因爲裡面有更大的利益夾雜着。
徐臻這小子腦袋進水了,也上趕着湊熱鬧,他可沒這份體面和價值……
趕走徐臻,齊筠問賈薔道:“晚上我請了揚州府所有有體面的年輕人,在萬香樓大擺筵席。高門子弟,名人名士,江湖少俠,還有瘦西湖十大畫舫上的花魁,共品你這火鍋宴。良臣,你果真不露頭?”
賈薔搖頭笑道:“我生性內向,不愛與太多陌生人來往。”
齊筠:“……”
頓了頓,見賈薔始終面不改色,只好無奈的又問徐臻道:“你呢?”
徐臻打了個哈哈,笑道:“罷了,今晚我就不出面了。今晚是你齊家大少爺的場子,我去了就是個小跟班兒,你又不分我點乾股,白白陪襯你,我可不幹!”
齊筠本是存了提攜這小子一把的心思,徐家雖然是揚州本土鄉望,可和齊家一比,其實連草雞都不如。
太上皇六次南巡,齊老太爺一路見證過來,回回見駕,白衣與帝王爲友,何等尊榮?
徐家……
徐家打祖宗起,就沒一次見駕的資格。
如今看在這小子得賈薔器重的份上,想帶他開拓開拓人脈,誰料竟不知好歹!
齊筠也懶得再搭理,左右和這小子也只在冰室營生上合作。
待齊筠告辭離去後,賈薔打量了依舊樂呵呵的徐臻,笑道:“一臉不識擡舉的德性!人家齊大少想提攜提攜你,你居然這般沒眼力見兒?”
徐臻沒所謂的呵呵一笑,懶洋洋道:“這人吶,最忌三心二意。既然我徐二少認投了你這京城來的賈二少,就不再去攀他齊大少的高枝兒了。”
賈薔聞言頓足,看向徐臻,似笑非笑道:“我這賈二少的根底到底如何,你會不清楚?和齊大少比,我的路既不穩妥,風險性也大的多。而且,前途未卜。你捨近求遠,舍富貴求不穩,是何道理?”
徐臻臉上的嬉笑漸漸收起,看着賈薔道:“二爺,若圖安穩,我徐臻守着徐家兩口冰窖,或者隨便乾點其他的營生,怎樣不能富足的過一輩子?我看重的就是二爺的不安穩,走的不是尋常商賈的路數。雖然到現在爲止,我還沒看清二爺到底想走哪一條路,但我徐二卻可以肯定,二爺這條路,一定是最不尋常的一條奇路!齊家老太爺那樣的頂尖老狐狸都押寶在二爺你身上,我徐二又怎會放着真佛不跟,去跟一隻小騷狐狸?”
賈薔聞言呵呵一笑,卻什麼話也沒說,就拍了拍徐臻的肩頭,隨後轉身離去。
高隆、商卓二人,各帶着四個其貌不揚但又隱隱有虎豹之氣的漢子,護從左右,揚長而去。
看着一行人的背影,徐臻臉上又漸漸浮起了浪蕩不羈的笑容。
跟着齊家?
跟着齊家,再了不得也不過是做到白、沈、周、吳四家的地步。
可又能如何?
還不是齊家說賣就賣?
齊家這次能夠度過難關,全靠獻祭了這四家跟班,才續了老命。
這樣的人家,誰愛跟誰跟,反正他徐仲鸞不敢跟!
而賈薔……雖然看起來前途不知何向,但一個能攪動京城、揚州風雲跌宕的人,會是一個庸類?
爲了一個薛家大傻子,敢直接和齊家家主放對的人,他也放心跟啊。
……
鹽院衙門,西路院。
後樂軒。
梅姨娘帶着秀竹、紫鵑、雪雁還有香菱四人,在一張圓桌子邊佈置着碗筷。
另一邊,黛玉、寶琴和新客薇薇安還有她害羞的堂妹凱瑟琳一起愉快的聊着天。
薇薇安和凱瑟琳自不必說,講了許多大燕之外的鄉土風情。
而寶琴竟然也跟的上,說了許多大燕各省的有趣地方。
津津有味聽了許久的黛玉,正要開口說什麼,衆人就見披着雪狐鑲邊青紅捻金猞猁皮鶴氅的賈薔緩步含笑而入,丰神俊秀,似芝蘭玉樹般,光彩奪目。
薇薇安最是熱情,一下站了起來,不過還是記得凱瑟琳,拉着妹妹一起迎上前問好。
看來她也知道,在長輩跟前行貼面禮有些驚世駭俗。
寶琴也含笑起身,喚了聲:“薔哥哥。”
唯有黛玉,目光由驚喜漸漸變得不善起來,看着某人緩緩頷首輕嘆,像極了在心裡悄悄記上一筆的模樣……
……
PS:誰不投票,我讓林姑姑記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