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
“砰砰砰砰砰!”
承天門前,十八聲禮炮於夏日暴雨中轟隆作響。
遼闊的廣場上,擠滿了數以十萬計的京城百姓,只爲觀仰聖顏。
高高的英烈紀念碑前,大燕聖天子賈薔一步步踩石階向上,其身後太子緊隨,又二十二位成年皇子其後。
下面兩方陣,分列文武。
百姓們打着傘,文官們披着雨具。
天子、太子、皇子、武臣們,皆以戎裝曝於暴雨中。
氣氛肅穆而神聖!
賈薔在高高的石階上,於雨簾中輕撫紀念碑上刻錄的名字,隨後倒退一步,立定敬禮,聲音低沉響亮的大喝一聲:
“英魂永在!”
太子立於第一階下,待賈薔聲落,隨即立定敬禮,用盡氣力怒吼一聲:
“英魂永在!!”
太子聲落,二十二成年皇子立定敬禮,齊聲怒吼:
“英魂永在!!”
再隨後,文武兩列,並廣場上二萬御林,齊聲怒吼:
“英魂永在!”
“英魂永在!!”
“英魂永在!!”
又有數十萬京城百姓加入其中,其聲之烈,直衝霄漢!
這等聲勢,着實讓諸多駐京西夷使團、商人爲之驚駭,震撼!
這是甚麼樣的凝聚力,這是甚麼樣的信仰?
那座碑,據說是爲那些在戰場上戰死的士卒建立的。
不是爲了皇族,不是爲了宗教,甚至不是爲了貴族或將軍,只是士卒。
大燕上下,對戰爭的推崇已經到了這等地步了嗎?
他們顫慄之餘,打定主意回頭一定去禮部理藩院好好問一問,大燕不是承諾要休兵戈,和西方共同繁榮發展了麼?
一個個金髮碧眼的洋夷們,環視着周圍狂熱的百姓,心生恐怖……
……
“民意如烘爐,百鍊見真龍!”
“民心可用,天心可畏!”
“民心,即天心!”
承天門樓上,黛玉、子瑜、寶釵、三春等二十餘后妃,並二十餘皇子妃,和諸多年幼皇子站於其上,靜靜的看罷這一幕後,紛紛感嘆道。
年幼的皇子,還沒上過戰場,也就還沒資格去禮敬英烈紀念碑。
而諸多皇子妃們,也還是第一回,立於承天門上,觀覽社稷之祭。
小議片刻後,門樓上就再度沉寂下去,諸后妃、皇子們與天子一併默默悼念戰死的英靈永存。
……
直到一柱香功夫後,全身溼透了的賈薔才緩緩放下手來,又站立稍許,方折返回身。
引着諸皇子並諸文武,回了大內。
而遠觀的百姓們,激動之情卻仍未消散。
能夠親眼看到至尊至聖的皇帝陛下,就足以讓他們振奮。
而萬壽無疆的天子,竟然冒着傾盆大雨,在英烈紀念碑前禮敬,當朝皇太子並二十二位成年皇子,也都在暴雨中挺立如玉柱金樑!
這樣的天家,又怎能不受他們愛戴?
無數人跪地誦聖,無數人爲之感動落淚,更有無數人山呼萬歲!
如果每個人都能捐一年壽元出來,那麼在場的百姓,幾乎都會毫不猶豫的將他們的壽元,捐獻給那位帶領大燕開天闢地的古往今來第一聖君,以期盼他真的能萬歲萬歲,萬萬歲!
……
“對於你們,朕其實沒甚麼好說的。方纔諸朝中大臣誇讚你們,乃古今皇子的表率,一個個都成了人中龍鳳。果真如此嗎?”
乾清宮正殿內,換了身乾爽衣裳的賈薔坐於玉臺龍椅上,看着殿內二十二位成年皇子,淡淡問道。
卻也不必他們回答,便又說道:“你們用遠超當地土著的強大武器,背後靠着人口近乎無窮無盡的大燕,大軍未起,足夠一年用的糧草已經起運。這樣寬鬆富裕的仗,是個人都能打得贏。所以,你們要是被捧幾句就飄飄然,自以爲個個都是開疆拓土的戰神,那就太可笑了。”
“父皇,兒臣……”
不等李錚出列辯解幾句,賈薔就搖了搖頭,繼續道:“你們到底有沒有真能爲,要看你們在非洲大陸立足,悉數開國後,到底能不能建立起根基。何謂建立起根基?無非就是治國有道,那纔是見真章的時候。
朕當着朝廷的面,可以明白的告訴你們,對你們的糧食供給,今年是內庫出銀子,免費給你們,算是朕這個做父親的,給你們分家的一部分家當。
但明年的糧食供給,你們要支付市價的三成,後年爲市價的五成,第四年七成,第五年就沒有任何優惠了。
布帛、兵器還有鋼鐵,同糧食例。
唯一可以永不加限制的,就是丁口。不管你們用甚麼條件,只要能說服百姓,使他們願意追隨你們遷移封國的,任何時候,都可以遷移。
最後再提醒一事,雖然你們各自封國內的一切軍政大權,皆由你們自決之,但每十年,要向中央朝廷上交一次戶籍黃冊,要確保各封國內漢家百姓的佔比,超過七成。如果做不到,中央皇朝則有權力接收封國,即便以武力的方式。”
此言一出,不說諸皇子們面色驟變,連滿朝文武都神情凝重起來。
天子對即將遠行的諸皇子,還真是沒留幾分體面在……
“父皇!”
李錚出列見禮道:“父皇警醒兒臣等莫要生驕躁狂傲之心,兒臣等必銘記於心,不敢因些許成果,便自高自大,貽笑大方。此番出海,兒臣與諸皇弟必腳踏實地,聽從智者之言,與勇者爲伴,兼聽爲明,不輕狂自大。
父皇能供給與糧草、兵器、布帛、丁口,便已近解決了兒臣等所有難處,若仍不知足,豈非成了阿斗之列?
兒臣等萬萬知足,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兒臣等遠離父皇、母后膝下,不能日日仰慕天顏,彼處離此山太高、水太長,卻讓兒臣肝腸寸裂!
唯願父皇、母后萬萬照顧好龍鳳之體,春忌生髮夏避暑,秋防乾裂冬添衣。不食辛辣,不飲冰涼,望父皇……”
言至最後,這位自極年幼時便以沉穩而聞於世的皇長子,卻已是滿面熱淚,哽咽難言。
其餘皇子們,也無不熱淚盈眶,隨李錚一道伏地悲泣。
這就是今日賈薔心情不佳的緣故……
祭奠罷近二十年來數以萬計的英烈後,又要送別諸皇子西征。
今日一別,少說也要數年時間難見。
這對賈薔而言,並不好受。
但到了他這個地步,自然也不好於臣子面前流露喜怒,待諸文武們紛紛相勸時,他緩緩開口叫起道:“都起來罷。朕,其實是爲你們驕傲的。你們是朕的兒子,大可一輩子錦衣玉食。或者,在藩土、外省封國,也可逍遙富貴一世。可是,你們卻選了一條最難的路。你們沒有辜負你們的血脈,也沒有辜負朕對你們的期望。
且去罷,去開闢屬於你們自己的王國,去與你們的臣子士卒和百姓,共甘同苦。朕希望你們都能成就一番偉業,最多十年後,朕與你們的母親……對了,還有這些,到時候皆爲國老的大臣們,一同去周遊列國。
朕希望,到時候你們能在你們的乾坤宮中,會宴我們!”
……
待諸皇子去了坤寧宮見后妃後,賈薔見張潮、萬良、趙霽、於萬洲等軍機大學士無不面色擔憂的望着他,便笑道:“諸卿不必掛懷。既然百姓之子能出海,士族子弟能出海,諸卿子弟也能出海,都是爲了大燕鑄就萬世之基而出力,那麼天家子弟,就更沒有躲在後方安享富貴的道理了。
他們不僅要出海,還要去最艱難,條件最惡劣的地方,爲大燕鎮四方。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又豈能只是一句空話?”
元輔張潮感慨道:“得天家如此,真乃社稷之福也。”
萬良亦笑道:“天家尚且如此勤勞苦作,不畏艱苦,天下人還有誰有資格偷懶?”
趙霽則道:“不止諸皇子們開疆拓土,自謀封國讓人敬佩,太子殿下以儲君之身,入底層親力親爲,鋪設鐵路,同樣讓天下臣民爲之震動,勤勞苦幹之風必然大漲!”
卻也不是沒有質疑聲……
“勤勞苦作當然是好事,皇子們開疆拓土親建封國,而不是於大燕疆土上分封,更是極聖明的決策。但是,倉促間調動數以百萬計的民衆興造鐵路……且不說這鐵路到底是好是壞,只這般規模,已不亞於始皇帝修長城和隋之大運河的挖建。治大國當如烹小鮮,突然上馬這等龐大的工造,便是以大燕如今的國力,也絕非謹慎之舉。即便以藩民、外省之民爲主要勞力,卻也有苛政虐民之嫌。”
禮部尚書張博面色肅穆的說道。
張博今年已過花甲之年,德行操守世之矚目,負天下望,爲官清廉不說,也是實幹之才。
自縣令、知府一路做到今日的禮部尚書,大燕官階幾乎一個不落,便是以賈薔的目光來看,此官都是幹臣。
也正因此,張博開口後,太子李鑾不敢小覷,就要開口辯解,就見韓琮一步出列,淡淡道:“鐵路的修建,對於今時今日的大燕,又豈是秦皇修長城、煬帝挖運河可比?百萬勞力,以藩民和外省之民爲主。
畢竟,若無社稷之功,又豈能真正成爲大燕百姓?老夫親自和他們交談過,不止一二人,而是成百上千,包括東瀛、新羅、安南、呂宋等丁口,他們都願意付出勞作,以換取成爲大燕之民的榮耀,而且,此願望十分強烈!所以,苛政虐民之說可以休矣!
大燕百姓苦熬苦掖了幾千年,吃了多少磨難,古來幾千年,因苦難而死的百姓之屍骨堆積起來,雖泰山之高亦不能及也。
終逢聖主降世,改天換日至今,百姓好不容易纔能過上幾天好日子,藩民和外省之民因戰敗而歸化,就能享用大燕百姓之榮耀,天下豈有這等好事?
你張朝墉雖是道德君子,卻也當分內外!
至於治大國如烹小鮮,自是沒錯。因爲一旦大政方向錯了,影響者何止億萬?所以,爲政者一定要謹慎慎重!
但是鐵路之利,皇上明白,太子明白,戶部和工部之人更加明白,此路有萬利而無一害!
既然如此,又何須再如烹小鮮?
老夫看來,合該用皇上曾用之言: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看着韓琮翻手之間,將朝野間最有名望的道德君子,連天子都存三分敬意的禮部尚書張博壓服,一直以來對性子過於端方的太子妃其實有些不大滿意的李鑾,忽然覺得,還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