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泰三年十月二十,準噶爾部琿臺吉阿爾斯楞僭越稱汗,自號額日和畢力格汗!
十月二十四,阿爾斯楞親率早就提前召集來的五萬準噶爾正兵與十萬各族僕從軍分兩路出擊,並親率三萬本部與七萬僕從軍組成的主力順戈壁南下兵圍迪化,攔腰斬斷北疆聯繫,安西告急,天下震動!
十月二十九,城中倒戈的蒙兀人裡應外合打開城門,城中兩千守軍迴天乏力,無奈之下只得棄城突圍,但在突圍過程中,巡邊至迪化的現任安西大都護宇文錯被射鵰手射殺於亂軍之中,齊軍軍心大亂,兩千守軍僅有六百餘騎朝東面的吐魯番突圍而去
而自迪化陷落後,阿爾斯楞也未曾停歇,迅速朝東攻略,迅速攻克吐魯番、兵圍等北疆重鎮,在攻下哈密之後,阿爾斯楞虛晃一槍繞過玉門北上草原。
迪化以西阿爾斯楞也未曾放棄,他派遣三千本部兵馬與兩萬僕從軍齊齊西進,與直擊準備與直奔伊犁的偏師會和,準備一舉攻克伊犁。
“時至清泰三年十一月十二,準噶爾偏師與西進偏師合圍伊犁。至此,安西都護府北疆諸城竭盡淪陷,只餘伊犁。
伊犁乃我安西之首府,亦是西域之重鎮,更是我等安西軍艱苦奮戰五年之見證,臣不敢言棄,伊犁一萬八千守軍更不敢言棄!
我都護府上下一萬兩千四百六十一名同仁並五萬百姓定當誓死保衛伊犁!
清泰三年十一月十二日,
安西副都護許樂絕筆。”
中軍都護府的正堂內,小吏將這封在準噶爾兩路部隊合圍前送出,又順着南疆諸城送回關內的絕筆信恭敬的放回兩位大都督座位間的桌子上。
堂內鴉雀無聲,壓抑的空氣甚至讓節堂周圍的鳥雀都飛得遠遠的,不敢靠近。
所有在京且有戰功的武將勳貴們都低着頭坐在兩側好幾排的座椅上,等待着兩位大都督發聲。
出乎所有人預料,兩位大都督並沒有展現出什麼憤怒的神情,面色反而平靜的嚇人。
“蠢!”賈琿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來,雖沒有明說誰蠢,但在座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已然鬚髮皆白的雲瑜很是認同的點了點頭:“確實蠢,這時候伊犁已經沒必要守了,應該帶着部隊突圍保住南疆,保住安西精銳,另外防止他們順着你帶兵進高原的路線入侵高原纔是。
現在倒好,陷入死地了!
但話又說回來,當初許樂上任之時可是拍着胸膛保證與伊犁共存亡的,說到做到,若不這樣做也就不是他許樂了。”
“唉我寧願他不當一次許樂.”賈琿長嘆一聲,“罷了罷了,反正他們已經被圍住,現在說什麼也晚了,但願他許樂與伊犁能撐到朝廷支援吧。”
節堂內的所有人點點頭。
許樂的本事大家還是認可的,再加上一萬兩千多大齊正兵,一對一哪怕是野戰在西域那塊地方都是無敵的,防守那就更不用多說了。
只是
只是對面的人也太多了,就算同等人數下齊軍不懼任何人,但兩萬五千準噶爾正兵跟數量已經超過七萬多僕從軍,這人數實在是太多了!
“就怕他們不要命蟻附攻城!”有武將有些擔憂的說道。
“怎麼可能?!僕從軍沒那個軍心決心,準噶爾本部兵馬就是有也不可能讓他們上,他們本部纔多少兵馬啊?”
“糧食怎麼辦?伊犁本就不大,再塞進這麼多兵去,這後勤.”
“唉沒辦法的事情啊!現在就只能指望南疆這條線能稍微送點東西去了。”
“正是正是,不過好在伊犁是兵城,儲存的軍備還有火炮火藥充足,一年半載的他們還是能撐下來的…”
武將們紛紛議論了起來。
賈琿與雲瑜也沒閒着,此刻他們也面對面打開了地圖,推演起來
“根據玉門關發來的情報,阿爾斯楞並沒有直擊玉門,而是順着戈壁灘到草原上去了,我估計是有個蒙兀部落暗中勾結準噶爾,準備在草原上作亂”
“鄂齊爾圖?”雲瑜捋着鬍鬚不確定的說道。
賈琿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大概率是,不過在草原上的人發情報回來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這樣啊”雲瑜用扇子在地圖上比劃着,“既然如此,那西域就不是首要目標了。”
從西域打過來,實際上能選擇的路線不多,只要把那些節點守好,從西域攻來其實很難。
而草原就不同了,長城有多長,就有多少個地方可供草原入寇,無非就是難易程度。
所以,西域的重要性就遠不如草原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相比於說着漢話長相也不太相似的大齊,說着蒙兀語、長相也相差無幾的準噶爾人更能得到相當一部分蒙兀人的信賴,總會有鬧不清楚狀況的人跟着準噶爾鬧。萬一整個草原大舉南下,到時候就不是損失一個西域了。
“唉只是這個樣子就苦了許樂還有那六萬多軍民啊”賈琿輕嘆一聲,他知道對於這場戰爭必須要有取捨,但當他與雲瑜當機立斷下不約而同的選擇把西域放在第二位時,還是會對被犧牲的人們愧疚不已。
尤其是他曾經也與這些百姓共同生活過幾年啊
“沒辦法的事情,你也不要太焦慮,伊犁城也算是你看着建出來的,他的防禦能力有多高你也知道,只要許樂不犯傻,就算沒了外界補給也能保伊犁一年多。
而且咱們不還保留着南疆這條線嗎?雖然運的東西不多,損耗也大,但畢竟還能運些東西,不至於半點增員也沒有,而且”
雲瑜朝賈琿湊了湊:“最不濟咱們還有高原呢!”
“高原?高原的那條路走人都費勁。”賈琿撓了撓後腦勺,“不過您說的倒也提醒我了,是該讓阿斯爾他動一動了”阿斯爾這個曾經和碩特阿克賽欽無人區的達魯花赤在降了賈琿當了帶路黨後,也得了林芝的封地,自此以後便作爲大齊在高原上的最高軍事主管之一駐紮在拉薩城中。
可以說除了烏斯藏總兵官這個絕對是漢人來擔當的一把手外,高原上拿刀子說話的就他這個拉薩總兵官了。
賈琿家裡時不時添幾箱子的珠寶珊瑚就幾乎都是阿斯爾送的。
讓他帶兵下高原增員南疆與防止準噶爾上高原還是很有必要的。
畢竟準噶爾信黃教,而高原上恰巧盛產大喇嘛,那些大喇嘛們對他們的吸引力還是很大的。而且若是讓他們得了高原,得到了大喇嘛們上的尊號,那對阿爾斯楞的正統性也是有很大提升的.
定下了南疆與高原的防禦策略後,二人的目光再次注視到了草原上。
“我能肯定土謝圖部絕對不會跟阿爾斯楞混,甚至還會拼了命的跟阿爾斯楞打”
“爲什麼?”雲瑜有些好奇。
“啊,這也是我從卷宗裡翻找出來的”賈琿換了個坐姿,朝雲瑜湊了湊,“您知道阿爾斯楞曾經是土謝圖部的女婿嗎?”
“什麼?還有這事?快快快,快與我仔細說來!”雲瑜一臉驚奇,連忙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準備聽八卦
節堂內也嘩啦啦一陣響動,剛剛還在互相討論實則一直耳聽八方的武將勳貴們紛紛轉過頭來面朝賈琿,滿臉的八卦
“咳咳.”賈琿清了清咳嗽,並沒有立馬開始講,而懂事的幾個武將連忙起身幾個跨越就到了賈琿桌邊,搶走小吏手上拿着的水壺滿臉殷勤的給賈琿續上茶,而後便侍立在側.
“嗯”賈琿抿了口茶水潤了潤喉嚨,這纔開口:“實際上也不是什麼複雜的事情,前段時間我翻看卷宗的時候看到.”
當年阿爾斯楞的四叔發動政變,篡了阿爾斯楞他爹的琿臺吉之位,老琿臺吉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原本還算健康的人嘎嘣一下死了。
按照他四叔的官方說法是被篡位軟禁之後沒日沒夜的喝酒,最後鬱鬱而終。但在下面的人看來老琿臺吉死的就是不清不楚,故而人心浮動。
不得已,原本早早計劃好把自家大哥所生的這幾個侄兒們一一弄死的他四叔,不得已也只能放棄了這個想法,退而求其次選擇了流放。
庶子們選擇流放突厥,而嫡子們還帶也是要留些體面的,於是時年十二歲的阿爾斯楞與時年九歲的滿都拉圖、兩歲的阿榮塔娜三兄妹便被流放到了東邊的草原上。
也算是讓他們迴歸祖地了。
三兄妹自此開始了他們長達四年的流浪生涯。
在經歷被狼羣追、被敵對部落驅趕、被人販子鬥智鬥勇以及爲生存絞盡腦汁
最終,流浪四年在阿爾斯楞十六歲的時候,他們幾經輾轉來到了土謝圖部。
土謝圖部雖然對準噶爾沒什麼好感,但也不會爲難他們幾個小崽子,於是三兄妹也終於找到了可以暫時停留,安心長大的地方.
而在那裡,阿爾斯楞也遇見了那個影響了他一生的人.
一個好奇他們準噶爾部身份而跑過來看稀奇的少女
“你們想想,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在對情情愛愛最是嚮往時,一個獨自拉扯弟弟妹妹長大,氣質和眼神等等都透露着遠超十六歲同齡人,甚至面色還帶着點被生活所困擾的憂鬱的俊朗少年,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那殺傷力”
“啊?這麼說來,阿爾斯楞當年還是個吃軟飯的?”牛昭有些驚訝的叫出了聲。
“多稀奇!”水澈一臉“你少見多怪了吧?”的表情看着牛昭,“借丈人家的兵復國又不是什麼稀罕事,別的不說,當初太康失國,不就是他侄孫少康得了丈人家有虞氏方十里之地和五百人之衆,這纔有了點本錢,開始復國的嗎?”
“所以,阿爾斯楞就與這個土謝圖的別吉成婚,得了起家的本錢?”有武將發問。
“是啊,這姑娘不是別人,正是當時土謝圖琿臺吉的親女。成婚後的阿爾斯楞也總算是有了一番家業能讓弟弟妹妹安心長成,也憑藉着這點家底外加準噶爾本部他爹的死忠們,成功在六年後幹翻了他四叔,成爲準噶爾的琿臺吉。”
說到這裡,賈琿臉上也對阿爾斯楞產生了些許佩服。
最起碼他可沒有爲了光復家業而娶一個醜名威震整個喀爾喀及漠南部分地區的醜女的勇氣.
不過這個就沒必要跟這羣人說了,畢竟.這裡面也有一羣人是這樣起家的。
“而就在阿爾斯楞奪回準噶爾,準備開始大刀闊斧改革之時,土謝圖部就跳出來作妖了”
說什麼這個地方做的不行,那個地方做的不滿意,一會兒又說要不是老子出兵幫你奪回部落,你還在老子地盤上放羊呢!
甚至就連子嗣這件事情,他老丈人都想要插一手,規定在自家閨女生出男孩前不允許阿爾斯楞碰別的女人
最終,在老丈人插手想要把準噶爾部丞相的位子拿掉,換成土謝圖部的人時,阿爾斯楞再也忍無可忍,抽出彎刀回家就把他老婆還有老丈人分給他的部衆們給砍了,宣佈土謝圖部一直插手準噶爾內部事務,自此之後與土謝圖部不死不休,並在同年幹翻了幹翻了鄂齊爾圖-土謝圖聯軍.
準確來說只是土謝圖軍,鄂齊爾圖臨陣倒戈捅了土謝圖一刀,否則土謝圖也不至於敗的那麼慘,後來那麼輕易的就讓賽音諾顏的人當了喀爾喀盟主
“如今土謝圖的首領正是那個可憐女人的同胞兄弟,而恰好他們另一個親兄弟也死在了與準噶爾部的那場戰爭上。這讓他對準噶爾可謂是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這麼說來,草原上的壓力就能輕鬆不少?”有勳貴問道。
“怎麼可能,人家準噶爾兵強馬壯還有好多僕從軍,他土謝圖部這兩年都破落成什麼樣子了,拿什麼擋住人家?”他身邊的勳貴反駁道。
這些年國朝對漠南漠北的這些個部落都暗中做過摸底,土謝圖這種大部落自然是重點關注對象。
“現在也就是樣子貨,看着佔的地盤多,可其實他們被鄂齊爾圖臨陣倒戈捅的那一刀至今都沒有恢復呢!”有個對漠北事務特別瞭解的將軍說道。
“咳咳!”
眼見着衆人又要激烈討論下去,賈琿咳嗽了兩聲打斷了他們的思路。
“對準噶爾部作戰在即,想到大傢伙擅長方面各有不同,而且這次怕是要與打帖木兒那次一樣一打好幾年,所以都督府也就不點名要誰去了。
這樣,想去的就遞張條子上來,各家想要走軍功路子的子弟也可以往輔兵營送了,我與雲公還需要進宮一趟,就不留大家了,散會!”
“唯,我等告退!”
衆人紛紛站了起來,朝着兩位大都督行了軍禮,便有序的離開了節堂.
嘖,還是咱將門有素質,不像那羣文官,咱將門開會從不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