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藍寶石瓦楞帽?
賈琿朝着周圍人觀察了一下,卻沒有發現那些戴瓦楞帽的有藍寶石帽頂的,而後他心中有了些不太好的感覺
解開帽繩摘下帽子,賈琿定睛一看,發現
嘿,叫的還真是自己!
“先生,別看了,就是您!可否與小可上來辯論一番?若是不願那就算了,小可再去找別人就是!”人羣正中站在高臺上的那人見賈琿遲遲未曾移動,反倒摘下帽子來到處打量,便以爲這是個沉默老實不愛說話的人,便很是善解人意的勸了一句.
“別去瑾玉,你別看這小子很有禮貌似的,其實這小子伶牙俐齒還擅長誣陷人,以你的口才不可能說過他的!”見賈琿躍躍越試想要跟臺上的人比劃一下,李守中連忙拉住賈琿的胳膊苦口婆心的勸解着。
“無妨無妨,人家都這麼熱情的邀請小婿了,小婿若是不應戰豈不是怕了他了?”賈琿很是無所謂的擺了擺手,“再說了,吵不過他,小婿難道還不會惱羞成怒打人嘛!”
李守中眼前一黑.
我怕的就是你惱羞成怒一拳把他打死啊!
李守中還想再勸他兩句,然而賈琿卻沒給他這個機會,胳膊一晃甩開了李守中抓着自己的手,下襬一撩,邁着四方步便順着人羣給他讓出來的通道來到了高臺前,雙腿一蹬便跳上了高臺。
“來了來了,小子,你叫某家過來作甚?”
賈琿很是豪邁的伸出手來先朝着周圍的人羣招了招手,完全沒有遮掩身份的意圖.
“哎呦,是太尉,上臺的是賈太尉!”臺下的人羣中不乏各部官吏的存在,甚至還有不少人是賈琿的下屬,他們又怎麼會認不出這位當今的武將之首?
“什麼?太尉?”
“我的個乖乖,今天可算是見到活的太尉了.”
“咋,你還見過死的?”
“嘶說這話找死呢?滾滾滾,離我遠點,別把血濺我身上!”
剛剛還在默不作聲看高臺上的這個國子監監生大放厥詞上躥下跳的人羣瞬間炸了鍋,看向高臺上那道壯碩的身影的目光逐漸狂熱了起來.
面對臺下人羣的歡呼,賈琿也十分熱情的迴應着,一會兒朝這邊揮揮手打個招呼,一會兒蹲下來與擠到臺邊的百姓自來熟的聊上幾句,大家也漸漸忘記了自己到底是來這裡幹什麼了
然而在賈琿與百姓熱情互動,與民同樂之際,原本這場集會的發起者與演講者茹博就有些吃味了.
孃的,自己剛纔在臺上費盡心力的給你們講說,結果連個喝彩的都沒有。
底下人羣的這股子狂熱勁兒與自己剛纔演說時那副看熱鬧的樣子,完全就是兩個極端啊!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咳咳!”茹博咳嗽兩聲,試圖把太尉的注意力給調回來。
“嗯?啊,差點忘了你”賈琿自然是聽見茹博發出的聲響,於是轉過頭來和他招呼了一嘴,而後又轉回來伸出手朝着人羣作下壓狀,人羣也很給自己面子,很快便安靜了下來。
賈琿這才轉過身來面對茹博。
“少年,可以開始了,說吧,你讓我來作甚?”
臺上的監生看起來年紀不大,和賈琮差不多大,賈琿自然是可以叫他少年的。
茹博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剛剛升起的那股子吃味給壓了下去。
本來想着隨便找一個穿着頗具胡風的富貴人,讓他上來被自己駁斥到當場褪去胡服呢,結果誰承想,選人竟然選到太尉了!
緊張,無比的緊張!
不過正所謂富貴險中求,既然撞了大運竟然正巧選到太尉,而且太尉還給自己面子過來與自己辯論,那自己也要把握住這個機會,從正面將太尉給駁斥倒,讓自己從此天下揚名!
而且太尉一個武夫,而且還聽說他是個不善言辭的人,若是這樣自己還無法將他辯倒,那自己國子監也不用去上了,還是趁早回家種田吧!
茹博深吸一口氣,一絲不苟的朝着賈琿行禮拜見:“學生茹博,拜見太尉!”
“免禮!”賈琿朝茹博擺了擺手,“說吧少年,伱把我叫到臺上來,是準備與我辯論什麼?”
茹博已然進入了狀態:“太尉,學生準備與您辯論的不是別的,正是以您今日的穿着,這身胡服來辯論一下我漢家的衣冠!”
“衣冠啊”題目一出,賈琿心中瞭然,那就沒什麼壓力了。
開玩笑,前世的自己雖說不是正經研究漢服的,可在買的過程中也是做過一些功課,有一定了解的。可就只自己瞭解的這些,就已經是無數人積累數十年的研究成果了
在這個時空,
沒有人,
比我,
更懂,
漢服!
“成,你開頭吧。”賈琿很是痛快的接下了這個議題。
“.是!”茹博停頓了幾息,而後再次深躬下去行禮
雖然太尉答應的如此痛快讓茹博心中有了一絲不詳的預感,但事已至此,也由不得自己反悔了。
再次深吸一口氣,茹博眉頭一皺,爆發出了一股在賈琿等人眼中很是稚嫩,但在旁人眼中卻已經足夠有緊迫感的氣勢。
茹博氣勢十足的瞪着賈琿的雙眼:“太尉,您可知您今日的穿着,並非是我漢家衣冠?!”
“嗯?”賈琿歪了歪腦袋,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少年,這不交領、右衽、通袖、繫帶跟中縫線,很標準的漢家衣冠啊?
當然,你要是說必須上襦下裳纔算漢家衣冠的話,那就當我輸嘍。”
賈琿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每說到一種元素的時候就用指頭指一下相應部位,儼然一副很懂的樣子
他今日內穿一身紅色窄袖四團朱雀紋圓領,外穿一件米白色雲紋暗紋提花半袖褡護,很正經的漢服啊。
雖說在百年前若是穿着這身去趟草原,人家都不會拿你當漢人.
“呵,可笑!原來太尉也不過如此!”茹博很是桀驁的擡起頭看着賈琿,“太尉,您今日所穿,可是正宗的蒙兀服飾啊!”茹博氣勢十足,如果不是他無論怎麼墊腳擡頭,賈琿都能低着頭與他對視的話那就更好了。
“是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賈琿竟然沒有反駁,而是很認可的點了點頭:“不過這身衣服在華北之地已經流行了數百年,數百年的時間裡,北地的漢人不斷將漢家衣冠的重要元素融入進去改良,到了如今,已經可以算是漢服了。”
“荒唐!”茹博彷彿聽到了什麼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一樣,一臉難以置信的看向賈琿。
“本以爲太尉能有何高論呢,沒想到竟然也是一個錯把胡服作漢服的癡愚之輩,唉.也是,不應該有所期待的.”
聞得如此陰陽怪氣,賈琿也不惱,而是指了指茹博的大袖圓領袍:“少年,話別說的這麼滿嘛,你瞧,你不也穿着胡服”
“亂講!”茹博很是憤怒的打斷了賈琿的發言,左手捻着衣領右手不停揮舞着大袖子朝着賈琿展示着:“太尉,眼神不好咱就去好好治治,您說這是胡服?胡服有這種大袖子?真是胡言亂語!”
“嘖”一個問題便將茹博的真實水平給試了出來,賈琿立馬對這人失了興趣,不過念在他也算是自家老泰山學生的份上,賈琿還是耐着性子朝他解釋了一下:
“少年,這你就不懂了吧?”賈琿上前一步指了指他的領口:“雖說先秦時就以圓領上衣作爲內衣,但這種形制的圓領袍卻是幾百年前才從西域傳過來的啊.”
(先秦兩漢的圓領)
(隋唐的圓領)
(先秦兩漢的圓領和隋唐後的圓領還是有很大區別的,當然,他們其中也有很大的可能是有着一些傳承關係,但如今的這種形制確實是從少民那邊傳過來的)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茹博堅決否定賈琿的所言,若賈琿的觀點確實是真的,那自己的所作所爲不就成了笑話了?
嘴上一直說着反對胡服,可結果身上穿的卻是從胡服演化出來的這可真是
絕對不能承認!
“怎麼不可能!”賈琿一副“是你少見多怪了”的樣子看着茹博,“如果你去看看那些古畫,或者直接去敦煌看一座叫莫高窟的釋家建築,你就能發現這種形制的衣服最早都是窄袖袍子,穿的都是些胡人.”
至於先秦時期的那種圓領就用不着跟他說了。
在聽見賈琿的話後,臺下人羣一下子炸了鍋,紛紛議論了起來。
原來大家穿了那麼多年的圓領袍,最早竟然是這麼個來頭啊
當然太尉當面,大家還是很給太尉面子,只是小聲議論而已。
而在茹博的耳中,這種小聲議論,還不時有人對自己指指點點的感覺實在是讓他如芒刺背,如鯁在喉.
“就、就算圓領袍是從胡服演變出來的,那又怎麼樣?還不是成了我漢家的傳統衣冠?”說完這句話茹博就後悔了,這不是跟自己開頭說的衝突了嘛!
嘖嘖,少年郎還是太年輕了啊,這麼輕易就亂了陣腳,口不擇言了啊
“是啊,依你所言,那我穿的不也是漢服了嘛”賈琿面帶可惜的拍了拍茹博的肩膀,“少年郎,學問還是差了點火候啊!而且思路不夠清晰,應變也不夠機敏,竟然被我一個問題給唬住了。回去以後認真聽課,不要再出來鬧事,安心上學吧。”
“可可是我漢家衣冠.”茹博還是不服,但卻因爲被賈琿的一番話打擊的腦子一團漿糊,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嗨,那種東西只要一直保存着我所說的那些要素,漢家衣冠的傳承就斷不了,而且禮部還在呢,你若是真喜歡這些東西,那你就求你們祭酒讓他給你寫一封介紹信,去禮部好好學學,行了,這些你好好想想,我急着去吃飯,走了!”
賈琿再次拍了拍茹博的肩膀,正要離開,但心中又生出一個邪惡的念頭來。
賈琿重新攬住呆愣住的茹博,邪笑着湊到他的耳邊:“對了,有件事情估計你還不知道吧”
“什麼事?”內心還在天人交戰的茹博下意識的問道。
“嘿”賈琿的嘴角咧的越來越靠上“你的‘茹’,是艹字頭加‘如果’的‘如’的那個茹吧?”
“對。”茹博機械性的回答。
“茹這個姓氏啊,其實有很大的一部分他並不是你認爲的那麼漢哦,如今的茹姓,佔絕大多數的,都是古代柔然人的後裔和鮮卑族普六茹氏的後人哦!”
茹博的身子瞬間僵住,呼吸都在發顫,眼睛逐漸失去了光彩,一行清淚從眼角緩緩流了出來
遭受多重打擊的茹博再也忍受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跳下高臺轉身用袖子捂住了臉,踉踉蹌蹌的跑進了國子監的大門
“哇啊啊啊啊!!”
“啊舒坦!”這種欺負涉世未深少年郎的感覺實在是太棒了!
“行了,人都走了,都散回去該幹嘛幹嘛吧!”賈琿朝着鴉雀無聲的人羣揮了揮手,而後便在一聲聲“恭送太尉”的告別聲中越下高臺,朝着張着嘴一臉難以置信的老泰山李守中那裡走了過去。
“老泰山,幸不辱命!”賈琿嘻嘻哈哈的道喜聲讓李守中回了神,而後一臉驚奇的看着賈琿,彷彿今天頭一天認識他一樣.
“嘖嘖嘖,沒想到啊沒想到,賢婿,你竟然還對衣冠制式有所瞭解啊?”
“嘿嘿,不多不多,一知半解而已。也就是那小子學識不夠,全憑一腔熱血,不然就我肚子裡這點東西很快就會被掏乾淨”賈琿感慨的嘆了一口氣,沒想到自己腦子裡這點貧瘠的知識竟然讓自己出了這麼大的風頭.
“行了,老泰山,家裡吃飯看英哥兒和小七去?”
“.成,走吧。”李守中本想拒絕,但一想到自家兩個乖乖的外孫,拒絕的話還是被吞下了肚,很是自覺的上了女婿親兵牽過來的馬,打算過去看看孩子們,順便蹭頓飯。
“對了,琿哥兒,你最後和那小子說了什麼把他給說哭了?”
“嘿嘿,其實也沒什麼.”同樣騎上了馬的賈琿嘿嘿笑着湊到了李守中耳邊,一陣嘀嘀咕咕
“嘶——”李守中一臉驚恐的看向賈琿,“殺人誅心,殺人誅心啊”
“哈”賈琿輕笑一聲,擡頭望向藍天白雲,“啊今天又是愉快的一天啊”
李守中的嘴角抽搐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