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人的失落並不能影響大部分人的快樂。
更何況這人是有苦難言,言了甚至還會招來自家老孃愛的暴擊。
榮國府的主人們難得的齊聚一堂,只中間隔了一張偌大的鏤空屏風,分了男女席而已。
雖說賈赦纔是這個家的主人,但是老太太尚在,那麼她坐在哪桌,就以哪桌爲主。
賈母在主座上坐了,賈王氏與薛王氏姊妹倆一左一右的坐在她身邊,王夫人讓薛寶釵坐在她身邊,而賈母對面的副陪則是邢夫人。
這幾年來,賈母對邢夫人可是討厭的很,尤其是當賈家復爵榮侯後,就更是覺得她家室太低,上不得檯面,不配做這個掌門大婦。
而且,第一次西獵時賈赦圖清靜而沒有帶她的事情,竟是給了賈母一種錯覺.
那就是賈赦也十分不喜歡邢夫人。
於是乎,賈母就開始相看各家的小寡婦們哪個合她的心意。
哪怕到了這時候,賈母依舊不可肯給賈赦找個黃花大閨女.
然而理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酷。按理說當侯夫人,哪怕是去當續續絃都是一件十分榮耀的事情,再說了,都成寡婦了,有這好事就偷着樂去吧!
可賈母尋了好久竟然都沒發現一個毛遂自薦的,而且自己相中的那些小寡婦,在聽聞自己的來意之後就開始顧左右而言他,沒一個答應的
等過了許久,賈母這才知道,她們是不敢當太尉的後媽,敢的也接到過賈琿的提前通知
邢夫人雖說尖酸刻薄,人菜癮大,但終究是榮國府以娶續絃的禮儀擡進來的長房大婦,近年來在賈琿面前也知禮儀,懂分寸,從來不敢擺譜,大家都習慣了彼此的存在,湊合過下去吧,誰知道邢夫人被休之後,新進門的會整出什麼幺蛾子來。
等到大家各自坐好,孩子們也額外開了一張小桌子交給他們各自的奶孃餵飯。
本來賈母是想叫寶玉去她身邊坐的,寶玉也當然想逃離這羣全都能管到他的長輩,可當賈珠眯縫起眼睛掃了他一眼後,賈寶玉就慫了,乖乖在男席上坐好。
王熙鳳和李佩蘭指揮着丫鬟婆子們上菜,李紈雖爲他們的大嫂,是一家人,可郡公府終究算是分出去單過了,所以哪能讓她來幹活呢?
一切準備就緒後,賈母也讓她們倆坐了。
屏風另一邊,除了賈政說自己身子不太爽利就回自己院子裡去了,其他包括硬湊過來的東府父子倆在內的賈家男人們都在這裡難得一聚的同時,順便招待一下薛蟠。
大人們都在飲酒作樂,就是身子不怎麼樣的賈珠也給自己倒了一小杯花雕,不時輕輕抿一小口。
賈琮賈環只是埋頭吃菜,半大小子正是長身體吃得多的時候,餐桌上的菜大部分都進了這兩個小子的肚子裡。
“琿弟,聽說了嗎?”端着酒杯喝的臉紅脖子粗的賈珍湊到了賈琿的耳邊,神秘兮兮的說道。
“嗯?聽說什麼了?”賈琿也有點喝上頭了,甕聲甕氣的轉過頭來看着賈珍。
“嘿嘿.”賈珍賊兮兮的笑了一聲,“宮裡的那個吳妃啊,又懷上了!”
“啊?懷就懷唄,和我有什麼關係?”賈琿一臉懵的看着賈珍。
又不是我乾的。
“我也沒說和你有關係啊,這和你有關係那咱們家就完了!”賈珍被賈琿的話嚇了一跳,酒瞬間就醒了大半。
“是啊,是啊,和我有關係就完蛋了”又是一整碗汾酒下肚,賈琿喝的腦子都不太靈光了,“所以,吳妃又懷了和咱家又有什麼關係?”
“和吳妃沒有關係,可是和吳家有很大的關係啊!”賈珍美美的吸溜了一口黃酒,與賈琿勾肩搭背道。
“你是不知道啊,前幾日哥哥在閒情居耍樂,正巧碰見吳妃他爹,那狗日的吳炳也在。進了閒情居就要點頭牌翠微姑娘,哼!”賈珍面帶厭惡的撇了撇嘴。
“但是那什麼.翠微姑娘就在伱們雅間裡?”不用賈珍說,都不用動腦子,光憑這熟悉的場面賈琿就猜到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衝突了。
賈珍一拍大腿:“可不是嘛!那狗日的吳炳進了閒情居就開始大喊大叫,擾了咱爺們的興致!老鴇子攔都不敢攔就叫吳炳帶着護衛上了樓,要與哥哥我搶姑娘!
嘿嘿,就是吳家的護衛太次,差咱家的老親兵十萬八千里,二十好幾個人被咱家六個親兵給打了個鼻青臉腫!”賈珍拍着胸膛十分自豪的說道。
“眼見着自己帶着的二十幾個人被打,那吳炳好歹老實了,但嘴上可沒討饒,仗着自己身上有個伯爵的爵位,咱家老親兵不敢打他,就站在門口罵了好一會兒!
說什麼‘娘娘又懷上皇嗣了,這次一定還是個男孩,日後肯定是他哥哥的左膀右臂’,‘將來兩個皇子一塊收拾你們’之類的屁話,可是笑死哥哥了!”
賈珍一臉誇張的學着那吳炳說話的樣子,可是逗得賈赦賈琿還有賈珠哈哈大笑,笑聲大的甚至都吵到屏風另一邊的女席了。
“哦?那珍大哥就只是聽着?”賈珠把玩着酒杯,笑着看向賈珍。
“怎麼可能?珠弟啊,你可是沒看見哥哥我當時的神威!
一聽見那狗日的吳炳罵我,我二話不說一把推開翠微姑娘,抄起凳子就衝出門去”
“給了他一下?”賈琮看熱鬧不嫌事大,一臉期待的看着賈珍。
“怎、怎麼可能!若是真砸上去了,那哥哥我現在還能在這喝酒吃席?”被賈琮這麼一打岔,賈珍瞬間就縮了縮脖子,泄了氣。
“是啊,你若是砸上去,怕今天家裡吃的就是你小子的席了!”賈赦沒好氣的朝賈珍罵道。
賈珍雖然經常性犯渾,但對這種關乎自己身家性命之事,可是比誰都謹慎。
真要是給吳炳這個皇帝寵妃之父外加伯爵砸腦袋上,賈珍別說三品將軍了,能流放八百大甸宣慰司都算是皇帝額外開恩了。
“呸!一窩子倖進之輩,怕是連皇子不參軍,最高只給個郡王的規矩都不知道吧?”賈赦譏笑道。
“我估計他們是不知道的,再說了,這些規矩也就咱們這些開國的老勳貴知道點,其他,怕是太宗還有上皇兩朝的勳貴都不一定知道,畢竟太宗與上皇可都是長子嫡孫繼位的.”賈琿又是一碗酒下肚,大着舌頭說道。
吳家
怎麼說呢,崇禎皇帝的老泰山,周國丈與他一比都算是正常人家了。
這才封爵多長時間啊,他們在老家包括賞賜與強取豪奪的土地,就已經快要趕上賈家這種百年大族了。
而且,旁人不知道,他這個從小與陳四爲友,一起在皇后娘娘跟前長大的能不知道嗎?
吳妃這人,她持寵而嬌,不敬皇后啊!已有取死之道!
賈琿至今沒想明白,他一個妃子,是怎麼敢不敬皇后的。
後宅爭鬥的話本看多了?還是看古代後宮爭鬥的歷史書看傻了?以爲憑藉生了個皇子就能取而代之?問過其他幾個有皇子的嬪妃沒有?
大齊的皇帝有一個很好,最起碼對朝臣與後宮嬪妃們都很好的優點。自太祖起至當今聖上四代天子,他們都是長情念舊的人。
太祖的岳丈半路被涼庭詔安,依舊夫妻恩愛和睦,最後牽着孝慈高皇后的手讓她成爲了天下最高貴的女人。
太宗的仁孝文皇后脾氣火爆武藝驚人時常家暴太宗,太宗卻甘之若飴依舊與她誕下三男二女。
上皇因自作自受害死了兩個嫡子,自覺無比虧欠上皇后,走到哪都帶着她.
更別提當今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了,皇后娘娘照顧他的行爲已經與養兒子無異。
吳妃想要扳倒皇后?
做夢吶!
敢再招惹皇后娘娘,他賈琿與陳四第一個去砸了吳家!
。。。。。。
一席酒宴,賓主盡歡,用完飯後,薛王氏領着薛寶釵跟着丫鬟來到了東北角的獨立小院。
下人們已經收拾妥當,沒一會兒功夫,喝的都站不穩了的薛蟠也回來了。薛王氏見他一身酒氣,走路都搖搖晃晃,話都說不出來了,還是連忙讓丫鬟伺候他沐浴休息。
本來喜愛熱鬧的老太太是想與她們晚上再說說話的,不過在得知王夫人晚上要和薛王氏敘舊後也就作罷。
薛蟠去睡後,屋裡就剩下薛王氏和兩個丫發,薛王氏吩附道:“鶯兒,你帶着文杏、蕊官去廊下坐着去,有人來時喊一聲。”
待鶯兒和帶着滿屋子的丫鬟婆子離開後,薛王氏這才轉過頭來,看着薛寶釵道:“如何,可是見到大都督了?怎麼樣?可還合你心意?”
聞言,薛寶釵的臉“騰”的一下,自脖頸一直到額頭竟是全都紅了。
薛寶釵有些害羞的低下了頭,也不開口,只是一直在蹂躪着手帕。
早年間的她尚且年幼,也對男女之事沒有半點了解。雖說是見過賈琿,但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因爲對未來未知的恐懼。
再加上腦海中對賈琿最深的印象就是脾氣暴躁、仗勢欺人、無法無天與殺人如麻。
而且當時又是在打仗,每次父親都會一臉痛快的揮舞着賈琿打了勝仗的消息,興沖沖的與她分享,說什麼打下來了哪座城、又擊殺了多少多少叛軍.
當時年少,對善惡的定義比較模糊,也只關注到有多少人因他而死。從而賈琿在她心中的形象也就越發恐怖,也越發抗拒進郡公府的門。
可今天的所見所聞實在是顛覆了她的認知。
私下裡的大都督竟然是個喜愛孩童到甚至會無視禮法去與孩子們一起玩耍,大笑起來甚至還有些憨的人
如果說是演的,薛寶釵絕對不信,那種對父親發自內心的崇拜與喜愛,可不是一羣最大也就七歲的小童能夠演出來的。
大都督怕是私底下就是這幅性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喝大醉了也不會發酒瘋,酒品好的自家哥哥給他提鞋都不配!
只是最令她失落的,則是大都督與李夫人實在是太恩愛了,就好只有他們夫婦二人與孩子們是一家人,而妾室可有可無一樣.
想到這裡,薛寶釵也不禁嘆了口氣.
一開始是抗拒,瞭解後開始被吸引,但在看清了之後卻有一些氣餒.
“怎麼了?好端端的嘆什麼氣啊?我的兒放心說出來便是,大都督不是早就承諾過嗎?想進門就進,不想進門,大都督也不絕會虧待你,耽誤你。還會親自給你牽一段好姻緣,介紹一個配得上你的青年才俊”薛王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裡.
是留是走,就看女兒的反應了!
薛寶釵沉默良久,最終長嘆一聲,目光逐漸堅定了起來.
。。。。。。
“怎麼樣,老爺覺得如何?”已經被丫鬟婆子刷洗乾淨,又幹了一碗醒酒湯的賈琿揉搓着太陽穴盤坐在牀上。
“什麼如何?”賈琿一時沒反應過來李紈在說什麼,一臉迷茫的看着她。
“唉”見到賈琿這幅憨批模樣,李紈扶額,無奈的嘆了口氣。
自家丈夫哪裡都好,就是這酒量
雖然稱不上人菜癮大,但一句自不量力也足以形容了。
一罈子汾酒的酒量,偏偏爲了那股子豪邁勁兒,經常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喝就是連續三碗,一頓要喝兩壇.
不過,見到自家老爺一臉不舒服的揉搓自己的太陽穴,李紈也有些心疼,便上了牀同樣盤坐了下來,雙手扳着賈琿的腦袋就讓他躺在了自己的腿上。
一雙保養的依舊白嫩纖細的玉手輕輕搭在了賈琿的太陽穴上,十分熟練的開始給他按了起來。
賈琿緊皺的眉頭也逐漸舒緩
“妾身說,老爺對新來的那個薛妹妹,到底什麼感覺呢?”李紈微微低下頭,垂落的髮絲輕輕的刮擦着賈琿的臉龐,讓他不自覺的就閉緊了雙眼,哼哼唧唧的整張臉都要皺在一起了
“別鬧.”伸出手來撥開了李紈的髮絲,賈琿再次睜開了眼睛,與李紈對視着。
被李紈這麼一刺激,賈琿也恢復了一些神志。
“薛寶釵”賈琿輕輕的唸叨了一句,“坦白講,沒怎麼注意她,感覺是個心思比較深,且十分會察言觀色,很現實,也很顧家的姑娘。”
李紈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她聽出來了賈琿的意思。
“唉說這個還是早了點,無所謂,可有可無之人,就現在家裡的那幾個,還有三個人沒孩子呢!”賈琿擡起了手,輕輕的撫摸着李紈的俏臉。
“且看她怎麼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