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波《長安條約》的簽訂雖說對大齊民間來說沒有半點影響,但對朝廷來說那就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了。
尤其是今上熱衷於恢復提高大齊的國際聲譽,在聽聞條約簽訂之時,皇帝的歡呼雀躍甚至比奧斯曼使臣團更甚
所以,包括李湷、賈琿在內的一應官員全都受到了獎賞
“.爾命欽哉!”
“臣謝陛下榮恩!”
郡公府正堂內,大太監戴明抑揚頓挫的讀完整篇聖旨後,滿臉的莊重瞬間垮了下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副親切的笑容
“嘿嘿,大將軍,您這回辦的事是真的漂亮,聖上知道之後龍顏大悅,當場就賞了當時行轅內所有人十兩銀子呢!”戴明笑眯眯的朝賈琿說道。
戴明雖然不是賈琿的舊部,但認識賈琿的時候,賈琿身上最值錢的是大司馬大將軍的勳位,所以戴明叫賈琿大將軍完全沒有問題,就是正兒八經的舊部許樂在場也沒別的話說。
戴明這傢伙這兩年升的簡直就是坐火箭一樣,剛認識的時候只是都知監區區一個正六品殿前太監,若非他是戴權的乾兒子,這種品級賈琿正眼都不帶瞧他的。
然而這廝在賈琿北伐前夕就被調去東都臨淄管理兵仗局去了,又過了一年臨淄的留守大太監告老還鄉,戴明便順勢繼任東都留守太監.
出力最多的肯定還是他乾爹戴權。
但戴明能在戴權那麼多義子乾兒之中脫穎而出得了戴權的寵,他自身的手腕肯定也不弱。
這不,就在上個月,這廝成功將他回京的兩個競爭對手——北平留守太監與南京留守太監幹翻,成功回到大內,執掌都知監,位列二十四掌印太監之中。
“是極是極,聖上的賞賜簡直就是.太貼心了!”賈琿有些感慨的說道。
一般來講,皇帝賞什麼,你這個當臣子的就該接受什麼,上皇就是這類皇帝的典型。
而當今就不一樣了,他會賜下受賞朝臣眼下最需要的東西。
就以李湷爲例,他得到的賞賜就是給了他長子一個男爵的爵位!
雖說一個男爵的爵位對於李湷這個內閣首輔來說是配不上的,但其實剛剛好!
依照太宗留下來的,自最後一位有爵的開國文臣去世時起“有爵者位列武班”的規矩,一旦文官有了爵位,那就必須要轉爲武官,哪怕貴爲首輔也不例外。
對於李湷來說,家族的青黃不接纔是最令他頭疼的事情。現在好了,皇帝直接賞給他長子一個爵位。這樣既沒有損害到現在的利益,也給了李家至少五代人的富貴!
賈琿覺得現在皇帝就是讓他抱着炸藥包去炸碉堡,李湷都不會有任何異議
“所以.我與朱雀鐵騎的新裝備什麼時候能發下來?”賈琿興沖沖的問道。
“哈哈,大將軍不要着急,洛陽兵仗局現在正在打造,說不定等二聖回返神都,新裝備也就打造好了!”戴明連忙解釋道。
錢對於賈琿來說就是個數字,除非黃金擺在他面前,手握數千萬兩白銀的他纔會有那麼一絲絲的心動。
爵位?現在的敦煌郡公賈琿就當的很舒服,而且真刀真槍掙來的國公之位纔是賈琿渴望的,倖進?賈琿不屑一顧。
所以,爲他與他的嫡系軍隊朱雀鐵騎從頭到腳、從馬頭到馬尾巴重新打造一批裝備纔是能讓賈琿高興起來,起到獎賞作用的事情。
二人一邊說笑,順勢就坐在了交椅上閒聊了起來
“哎呀這日子過的可是真快啊,轉眼間幾個月就過去了,大家夥兒都從九邊跑到瓊州了.”戴明有些感慨。
“是啊,總算是結束了,忙活了大半年,弟兄們也終於能回家休息休息了。”賈琿應和道。
“經過這麼一出,倖存下來的那些江湖人也應該能老老實實了吧?”伸手接過丫鬟遞來的蓋碗,戴明掀開蓋子細細聞了聞茶香,笑着與賈琿說道。
“可不,六萬多條人命的教訓,能不老老實實的?我就搞不明白了,大齊遠征大漠,北伐殘元,威震天下。而當時某家也剛剛剿滅白蓮教,正是攜大勝之威得勝還朝,那些個江湖人膽子怎麼就那麼大,連成建制的軍隊都敢衝擊?”賈琿滿臉不解。
雖說當時參與的人包括他們的門派都已經整整齊齊下地府了,可賈琿仍然不理解他們爲什麼這麼大膽.
甚至還不單單是衝擊軍隊,由於班師回朝時的大部隊還護衛着高達數億兩的白銀準備往國庫和二聖的內帑送,所以那羣江湖人還有“搶劫國庫未遂”與“試圖與二聖搶錢”這兩樣大罪
尤其是試圖劫掠二聖內帑這項大罪,這纔是馬踏江湖最大的緣由!
再者,幾萬遊兵散勇烏合之衆,怎麼就敢與三千大齊最精銳甚至還有數百具裝甲騎的騎兵部隊對衝的?
若是打仗是比誰人多的話,那大齊早就統一全球了!
“嘿,大將軍雖說是在戰場上廝殺得來的功勳,可畢竟是在富貴窩裡長大的,想看什麼兵書,寧榮二府都有,就算沒有,那老榮國也能隨時遞牌子進宮去找,哪裡又知道兵書的珍貴呢?”戴明笑了笑,毫不顧忌的陰陽了賈琿一下。
聞言,賈琿也不惱,反而朝戴明測了測身子,表示願聞其詳
詳不出來打死你!
“這尋常的將門單是有一本兵書就能夠傳家了,就這還不一定是好兵書,還不一定適合自己!
明明是學兵形勢的料,可手上卻只有一本教兵陰陽的。學了會浪費自己的天賦,而且也不一定會學出什麼名堂來,可不學的話要當一輩子的大頭兵?那到底學還是不學?
將門如此,更別說是江湖人這些草民百姓出身的一羣人了能認全常用字都算是難得的人才了。就是兩家宗門打架,那也是靠武勇來解決,能兩三個人配合一下那就是頂級戰陣。至於正兒八經打仗的方法?會的早就參軍了!”
“隨便吧”賈琿興致缺缺的朝戴明回道。
反正人都已經殺完了,完全沒有必要再計較這些事情了。
“不過說到這些江湖人了,大將軍可還記得那個東廠的張太監?”戴明饒有興致的朝着賈琿湊了湊。
“記憶深刻,噁心死我了!我見到他的時候,他腦袋上的肉都已經腐爛長蛆了,可是噁心了我與戴公一次。怎麼,這人發現問題了?”賈琿回想到那個畫面都感覺有點噁心.
雖說見慣了生死,自己也是個殺人如麻的大將軍,可自己參與的戰事戰場處理的都很好,屍體早早就掩埋起來,壓根就沒見過腐爛程度那麼高的屍首.
“嘿嘿,不瞞您說,自從出了那檔子事後,我乾爹私下裡一直在追查這件事有沒有隱情,不過一連幾個月都沒有查出什麼東西來,本來乾爹都準備結案了,您猜怎麼着?”戴明一臉期待的看向賈琿。
“瞧你這話說的,伱既然都有轉折了,當然是查出東西來了,少廢話,說重點!”賈琿白了戴明一眼,端起茶碗來就往嘴裡灌了一口。
“好好好,長話短說,長話短說。是這樣的,以大將軍您與我乾爹的交情,定然是知道知道咱們刑餘之人的那點腌臢事”
“重點!”賈琿的目光逐漸變得危險了起來.
“私宅!準確說是那張太監私宅的廚娘!”戴明見賈琿似乎要發狂,連忙跳過一切的雜七雜八,將重點提煉了出來。
按理說他這個已經混到大太監,還是整個大齊太監界老祖宗的義子不應該怕賈琿纔對的,可誰讓二位聖人拿賈琿當自家的子孫呢?
而且比起自己,自家乾爹反倒更喜歡從小看着長大的賈琿,而賈琿也對乾爹莫名其妙的敬重
這上哪說理去!
惹不起,惹不起.
“廚娘?誰的人?”戴明在想什麼賈琿根本就不關心,繼續追問道。
打死王世子的嫌疑!
當時他的直言不諱仗義執言直接救了他賈琿一條狗命。
戴權是閹人又怎麼了?賈琿敬他猶如父母!
這可是以真心換真心換來的真感情,戴明這種因權勢而依附過去的人是不會懂的!
“孝慎王!”
“誰?”賈琿一頭霧水。“孝慎親王,太祖爺的幼子,太宗爺的幼弟!”
“啊!”賈琿想起來了。
雖說陳氏皇族幾乎所有人都住在京城,也都被戾太子的六率殘部給一鍋端了,可陳家本就是個大家族,而且又錦衣玉食繁衍了四代人,自然有人逃過了那一劫,這位孝慎王就是其中之一。
原因無他,就因爲他是東都留守。當初遷都的時候路過臨淄,賈琿還給他敬過酒呢!
大齊名爲五都,但實際上只有兩個地方是皇都。
長安、北平與金陵這三城說的好聽叫陪都,實際上等級都是行在,與皇家在全國各地的小行宮小園林並沒有本質的差別,唯一的差別就只是這三座城都有舊宮室所以直接被用作行宮罷了,最多就叫“大行在”,不能再多了。
首都爲洛陽,而臨淄作爲龍興之地,起義六年來的大本營,又是太祖的家鄉,自然就成了東都。
長安、北平與金陵三都只是大行在,所以只需要勳貴鎮守即可,可臨淄不同,臨淄可是正兒八經的“都”,於是太祖就定下規矩,派親王或郡王親自鎮守。
孝慎王就是這個幸運兒了。
“那這廚娘和他到底什麼關係?”賈琿來了興趣,連忙追問。
“其實這事也巧,就是張太監的廚娘與孝慎王前幾年納的一房小妾的娘是親姊妹,乾爹那裡也查證過,確確實實是個巧合。
那張太監就是臨淄人,廚娘也是從那邊招的。可能是這個小妾把這件事當玩笑話講給孝慎王聽了,讓孝慎王起了心思,就通過這個廚娘與張太監搭上線了。
起初張太監也不敢與他接觸,可有好幾年,孝慎王都只是透過他打探上皇的近況和最近的喜好,好蒐羅一些好東西去孝敬上皇,那張太監也就慢慢習慣,他倆的關係也就慢慢變好了。”
“孝慎王有問題?”賈琿突然問道。
“目前沒發現有什麼問題.”戴明謹慎的說道。
“根據孝慎王平日裡的作風性格,他大抵是聽說有好幾億兩白銀往洛陽運,其中還有您的幾千萬兩銀子時起了貪念。
朝廷和二位皇爺的銀子他不敢動,可您這位小輩就不一定了。於是他就攛掇張太監,想要他手底下的東廠番子趁着江湖人攻擊您的時候,伸出援手然後挾恩圖報,想從您手上扣些錢花”
賈琿聽後,一陣無語.
繞了這麼一大圈,就爲了以“挾恩圖報”的方式從自己手上扣倆錢花?
嘶.
“這孝慎王可真是腦回路清奇。”賈琿絞盡腦汁都沒能找到一個能夠準確形容他的詞出來。
還扣些錢花.
花!
怕不是腦子真糊塗了!
“那上皇知道這件事了沒?”賈琿沒有問皇帝知不知道,畢竟孝慎王輩分屬實太高,是碩果僅存的太祖親子,就是上皇知道也要麻爪。
“聖人他老人家當然知道了,可可原因您也知道,實在是不好處罰啊!”戴明長嘆一聲,與賈琿相視,同時苦笑。
“罷了罷了,孝慎王都七十多快八十了,也沒幾年罷了,這件事就讓他過去吧。”
兩人再次相顧無言
。。。。。。
天聖七年的九月與十月的關中,到處都充滿了離別意。
最先離開的自然是全員傷心人的波斯使團,他們只留下了副使與二十來個隨員入住了洛陽的鴻臚寺小院,就唱着蒼茫淒涼的歌謠離開了。
奧斯曼的使團緊隨其後,在波斯使團離開了兩天後也要離開了。不過奧斯曼並沒有如同波斯那樣留下一個使團,原因無他,太遠了完全沒有必要,尤其是《長安條約》簽訂後,波斯人肯定恨透了他們奧斯曼,到時候怕是連商人都不敢途徑波斯來大齊做生意了。
朝廷也要離開長安了。
沒辦法,冬日的長安物資太過匱乏,就是再死命的從別處吸血補貼也依舊會有生存壓力,而且若是冬日再這麼吸下去,那就不是關西會不會造反,而是全國會不會造反的事了!
天生七年十月十八日,齊皇東歸日。
如同來時一樣,綿延數十公里長的儀仗隊敲鑼打鼓吹嗩吶,熱熱鬧鬧的朝着洛陽的方向前進着
後方,太尉儀仗的一架四座馬車內,賈琿一家五口圍坐在馬車正中央的小火爐旁打火鍋吃
是的,五口。
賈琿李紈夫婦與小衙內一家三口,羅剎姨娘葉蓮娜,以及教坊司吳大家吳嬋,一家五口。
吳大家最後還是如願進了敦煌郡公府的門。
“老爺啊,這又是新婦進門,又是回返洛陽的,怎麼還哭喪着臉?莫不是嫌棄嬋妹妹不夠好看?”見賈琿心不在焉的扒拉着碗裡的肉片,低迷的情緒攪亂了一桌人的情緒,作爲大婦的李紈當然要管,於是上來就是一通陰陽怪氣。
“啊,沒什麼,一些糟心的公事而已”賈琿被李紈的話驚醒,換了晃腦袋把從朝鮮與遼東發來的情報拋之腦後,端起碗來三兩口就將碗裡的肉片全都炫進嘴裡。
朝鮮的大臣與親齊派們終於被姜歡攪合的不厭其煩,準備發動政變把朝鮮世子辦了
只是這件事辦的太糙,被朝鮮世子發現,心裡一發狠率先下手,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險些全軍覆沒!
若非姜歡帶着使團與三千精銳帶着他們突圍去平壤,新的朝鮮王就要沒有班底了!
想到這裡,賈琿放下了碗筷,彎着腰站了起來,在妻妾們的疑惑中走到了窗邊,掀開布簾子,招了招手讓胡九到了身邊。
“去與李閣老說,朝鮮世子.不,朝鮮逆賊沒熬過姜歡,動手了!可以將前頭使臣團裡的那個朝鮮大君送去平壤城了。”
在聽到胡九的應諾並走遠了之後,賈琿依舊還是心事重重的
賈珠被砍了一刀!
現在正高燒不退,還不知道能不能挺過來呢!
唉.
雖說賈琿與二房的關係很差,但賈珠卻是個例外,他們可是一起長大的兄弟!
“唉祖父啊,保佑珠哥兒能平平安安的回來吧!”賈琿面朝大日,雙手合十唸唸有詞
對神佛向來不感興趣的賈琿最終還是折中,開始乞求起祖父來了
“老爺,肉煮好了!”
將走後一句詞說完,賈琿長出了一口氣,重新調整了一下狀態,回到了平日裡那種沒心沒肺的樣子。
“來了!”
將草草捲上去的窗簾放了下來,賈琿滿臉期待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伸出筷子就撈出許多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