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雪涵在黑暗中搖了搖頭:“如若如此,咱們豈不成了共產黨眼中的叛徒。上次建峰將夏發打得頭破血流,夏發最終忍氣吞聲,偃旗息鼓,爲何?是因爲他理虧,是污衊,可真要讓我哥將我接回上海,如若讓夏發知曉,夏發再說我們是叛徒就不是無憑無據,而是鐵的事實,到時建峰肯定百口難辯,夏發要是存心報復,僅此一條,夏發就可以將建峰置於死地,所以如論如何,我都不會離開蘇區,好在現在風雪交加,敵人的搜查也沒那麼嚴,等到春暖花開之時,孩子已經生下來了,只要孩子平安出生,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吳巧巧不解:“小姐,什麼是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春天一來,國民黨軍肯定會大舉搜山,到時要是剛生的小少爺哭個不停怎麼辦,咱們豈不更容易暴露,越來越難躲?”
徐雪涵怡然一笑,說:“這個我早有考慮,不必多慮,只要孩子能平安出生,我就有辦法應付。”
吳巧巧心裡直嘀咕,心說小姐能有什麼辦法,難道讓海波少爺下令,讓國民黨軍不進黃鱔口搜山?
徐雪涵處境艱難,但她不擔心自己,她最擔心的還是陳建峰,她說:“巧巧,你說建峰一路征戰,他不會有事吧?”
吳巧巧安慰徐雪涵:“小姐,建峰少爺肯定沒事的,這麼多年,建峰少爺除了給蔣先生擋彈受過一回傷,什麼時候受過傷?建峰少爺福大命大,吉人天相,你就放一萬個心好了。”
徐雪涵笑了笑,說:“這倒也是,都說建峰是福將,子彈見了建峰都躲,他肯定會沒事的,就是不知道他現在在哪?”
徐雪涵不會知道,此時的夏發早已淹死在長征途中的一條小河裡,此時的紅軍已經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刻,*在遵義召開了政治局擴大會議,此次會議解除了博古和李德的職務,同時補選*爲*,*第一次進入黨的最高決策層。
這是一個具有歷史意義的會議,在殘酷的事實面前,在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人第一次獨立自主地運用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基本原理來解決自己的路線、方針和政策等方面的問題,由此確立了*在黨和紅軍的領導地位。只是當時參加遵義會議的人都不會想到,這次會議因爲正確地選擇了*,中國革命自此走向了一個偉大而光輝的歷程。
遵義會議在被打跑的國民黨軍柏輝章的私邸開了三天,柏公館的主樓中西合璧,座北朝南,二層,八間鋪面房臨街,磚木結構,通體用灰磚砌成。在那三天的時間裡,陳建峰奉*之命率部負責會議的安全,陳建峰部署輕重機槍將遵義城內外所有的制高點控制在紅軍的手裡,自己則荷槍實彈,在會場的周圍巡視。
寒風凜冽,從二樓的拐角處望去,一棵刺槐在寒風中傲然挺立,陳建峰有時站在二樓的走廊,會聞到槐樹發出的淡淡清香。
對於會議室裡的辯論和爭執,陳建峰充耳不聞,遇上裡面的聲音比較大,陳建峰就會刻意迴避,徑自走到西側的拐角處,靜靜地看着那棵刺槐發呆。陳建峰心想,寒冬臘月,這棵刺槐就清香淡淡,如若到了春天,一串串潔白的槐花綴滿枝梢,那又會是怎樣的一樹芳香。想到花,陳建峰自然而然就會想起愛花的徐雪涵,一想到此刻的徐雪涵正在蘇區的山嵐東躲西藏,陳建峰的心裡就會隱隱作痛,一臉的憂傷。
站在西側拐角處的陳建峰無疑是落寞的,有一次,會議中場休息,*走出會議室,看到站在西側拐角處陳建峰落寞的背影,本想走過去和陳建峰說上幾句,聊表安慰,但*走了兩步,還是停下了腳步,他知道,有些傷和痛,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唯有讓時間慢慢地去沖淡。
自鎮遠之後的陳建峰無疑是沉默的,即便是遵義會議結束後,*重回黨和紅軍的領導崗位,陳建峰欣喜過後,還是回覆沉默。
誰都感覺到了陳建峰的這種變化。
而沉默的陳建峰無疑是可怕的:戰土城,爲了打退幾乎衝到中革軍委指揮部的川軍,陳建峰手提輕機槍,迎着川軍的猛烈炮火第一個衝了上去,陳建峰不言不語,面對槍林彈雨不躲不避,所到之處,川軍人仰馬翻,陳建峰以一連之力,硬是將衝到軍委指揮部前的一團川軍打退。陳建峰還不罷休,身先士卒,捨生忘死,帶領戰士們向數倍於己的川軍發起一次次猛烈的衝鋒,川軍一時爲陳建峰所部的彪悍所撼,軍心爲之渙散,紅軍反客爲主,竟然一路過關斬將,將川軍設在永安寺的指揮部打得七零八落,紅軍反敗爲勝,一舉擊潰川軍;一渡赤水,陳建峰不顧他人的勸阻,端起一碗白酒,咕咚就是二口,把衣一脫,第一個跳進冷得透心的赤水河裡,硬是憑着幾隻木桶,率領胡長髮等,強行渡過赤水河,攀上峭壁,英勇地打退阻擊的敵軍,佔領渡口,在夾縫中爲軍委縱隊過河殺出一條血路;二渡赤水的戰役,陳建峰同樣衝鋒在前,率部一戰桐梓,再戰婁山關,面對婁山關天險,陳建峰毫無畏懼,親自率領敢死隊,從嶙峋陡峭的峭壁仰攻婁山天險,一臉冷峻的陳建峰手提機關槍,第一個突破敵軍的防線,擋我者死,陳建峰牙關緊咬,扣響手中的輕機槍,緊隨其後的敢死隊員們一躍而起,直接和敵軍白刃相見。
那天血戰過後,蔣民雲看着手提輕機槍,渾身是血,一臉冷峻地站在婁山關關口前,看着雲海蒼茫,松濤陣陣的婁山關不語的陳建峰,覺得自己有些不認識眼前的陳建峰:建峰這是怎麼了?這不是在玩命,拿自己的性命不當回事麼。
陳建峰是在玩命,自從知道徐雪涵還在蘇區,陳建峰就拼上了,唯有如此,他纔可以不去想遠在千里之外的徐雪涵,陳建峰這段時間沒少恨自己的粗心大意,明知道徐雪涵外表柔弱,內心堅強,一旦做出決定,就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爲何不讓徐雪涵隨自己先走,團裡又不是沒有女兵,兩名衛生員不就是女兵麼。徐雪涵跟着戰鬥部隊是危險,但跟着軍委縱隊就不危險了?都一樣。每每想到這些,陳建峰就恨不得抽自己的耳光,可事已至此,中央蘇區已經遠在千里之外了,他陳建峰要想回到蘇區與徐雪涵生死相依,無異於癡人說夢,屬不可能之事。他陳建峰現在能做到的,也就只有把深深的思念和悔恨埋在心裡,奮不顧身,血戰不止,儘量不去想徐雪涵留在白色恐怖下的蘇區這個殘酷的事實。
寒冬過去,春天就在紅軍指戰員們的浴血奮戰中,不知不覺地來到了。
爲了擺脫敵軍的包圍,*在赤水河邊展現了超凡脫俗的指揮才能,在三渡赤水之後,指揮紅軍第四次渡過赤水。
赤水河邊的一個小鎮,鎮外的山坡上,油菜花黃燦燦地開滿了整個山坡,蜜蜂在花叢間嗡嗡起舞,而嫩黃色的花朵從山腳一直鋪向山頂,層層疊疊,美不勝收,有如到了人間仙境。
彷彿就在這一剎那間,一路埋頭苦戰的陳建峰豁然清醒:春天來了。
春天無疑是賞心悅目的,面對沁人心脾的花海,一身疲憊不堪的將士們自是喜不自禁,胡長髮跑到花叢中抓了一隻蜜蜂,對着蜂尾就吸,蜜蜂飽吸花蜜後,花蜜都會儲藏於蜂尾,胡長髮一吸,自然是甜滋滋的,這種事情胡長髮小時候沒少幹,但蔣民雲卻是不明就裡,他莫名其妙:“小胖,你這是幹什麼?”
胡長髮笑,答:“吃蜂蜜啊!”
蔣民雲一時興致勃勃,學着胡長髮的樣子,伸手去抓蜜蜂,卻不知,蜜蜂也不是想抓就能抓的,想吃蜂尾的蜂蜜,那也是要講究技巧的,蔣民雲不知道這些,一時被蜜蜂蟄得哇哇直叫,胡長髮在一旁哈哈直樂,這三個多月以來一直沉着臉的陳建峰,看着狼狽不堪的蔣民雲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民雲,你怎麼回事,肚子都打穿了,也不見你哼一聲,一隻小蜜蜂蟄你幾下就哇哇叫,有這麼誇張嗎?”
蔣民雲笑,說:“要不,你來試試。”
陳建峰淡淡一笑,說:“我又不饞,我試什麼。”
一旁的洪濤趙熙海等許多官兵都注意到了陳建峰臉上的笑意,這是陳建峰三個月來發自內心的笑,陳建峰的笑有如春風拂過全團將士的心,比打了一場大勝仗還讓將士們激動,全團將士至此心裡都暗自鬆了一口氣:“團長終於笑了。”
與花香一同撲鼻的,還有一股濃濃的醉人的清香,陳建峰抽了抽鼻子,他聞出來了,這是酒香,一個小鎮,酒香能如此濃郁,香飄幾裡,不消說,這個鎮上有諸多釀酒的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