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半年的苦戰,中央紅軍的槍支彈藥嚴重不足,每三個戰士纔有一支步槍,每支步槍配備子彈不足十發,每挺輕機槍子彈不足百發,唯陳建峰團是個例外,因爲戍守於都,沒有在後階段左傾路線“以堡壘對堡壘”“誓與陣地共存亡”的愚昧中與敵軍拼個魚死網破,陳建峰團在後階段的戰爭中零星打了幾場小仗,幾乎沒什麼耗損。出發前,隨着傷員的自動歸隊,全團有各類人員一千二百餘人,武器方面,全團步槍人手一支,而且短槍營還是人手二支駁殼槍,並有迫擊炮十二門,輕重機槍三十餘挺,子彈*無數。
陳建峰一過於都河,就立馬趕到已經從其他渡口先期過江的右翼縱隊指揮所,面對這樣一支勁旅,軍團首長自是喜不自禁,軍團首長與陳建峰並不陌生,彼此在井岡山時期就認識,軍團首長看到陳建峰呵呵一笑,說:“開始我還以爲這次軍委給我補充的是新兵團,後來一聽說竟然是你陳建峰團,我就知道撿到寶貝了,看看你這個團的武器裝備,只怕我整個軍團加起來也不過如此。”
陳建峰笑,中規中矩地向軍團首長敬禮:“請首長分配任務。”
軍團首長笑,說:“陳建峰,你我之間這一套還是免了,誰都知道你陳建峰這個團長是怎麼回事,論資歷,你不比我差多少,我知道你陳建峰這個團是井岡山時期特務營的老底子,戰鬥力強,可與一個師相提並論,由你陳建峰作爲前鋒,我放心得很。”
右翼縱隊的任務是,與左翼縱隊一左一右護衛隨後出發的軍委縱隊,在左翼縱隊進攻新田地域的同時,進攻信豐一帶,突破粵軍於江西西南沿桃江水域用碉堡構築的第一道封鎖線,於信豐與安遠之間爲軍委縱隊開闢出一條狹窄的甬道。陳建峰的任務就是作爲右翼縱隊的前衛團,佔領信豐的木橋鎮。
木橋鎮之戰爲紅軍長征開始的首戰。
通往木橋鎮道路兩旁,秋收後的稻田邊,堆碼着一個又一個草垛。與湖南一樣,江西一帶,收割完的稻草,除了修補屋頂和留一部分喂牛,剩餘的稻草都被整整齊齊地堆碼在田邊,來年一開春,就會於田間焚燒,燒成草灰,用來肥田。陳建峰於馬上看了那些草垛一眼,一旁的蔣民雲笑,問陳建峰看什麼?陳建峰這一眼其實並無目的,他說:“咱們現在離蘇區這片熱土越來越遠了,過了信豐,再往前就真的離開根據地了,沒有了根據地,咱們就如同飄萍,前路茫茫,只怕是西出陽關無故人了。”
蔣民雲問陳建峰是不是捨不得,陳建峰點點頭,說:“從1927年隨毛委員上井岡山,到現在離開贛南,整整七年了,這裡有我的笑和淚,我的快樂和悲傷,還有那麼多戰友長眠於此,蘇區雖然是放棄了,但心裡的情感有如何能說放下就放下。”
蔣民雲問:“建峰,你說我們什麼時候能再回來?”
陳建峰又如何回答得出來,但陳建峰信心滿懷:“不管多久,我相信我們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陳建峰團的戰士,下井岡山後入伍的,絕大多數是贛南閩西籍,連陳建峰都對即將離開的這片土地眷戀不已,就更不用說本土的戰士,此時戰士們一看即將離開故土,都是依依不捨,一步三回頭。
陳建峰見此情形,命令部隊停止前進。
號令一吹,全團都停了下來。戰事在即,全團已經成戰鬥隊形行軍,一時比較分散,陳建峰不可能將戰士們集結起來,陳建峰讓傳令兵傳令下去,以連排爲單位集體後轉,向蘇區的父老鄉親向長眠於蘇區的戰友敬禮說再見,以此簡單的儀式告別親人告別戰友告別這片熱土,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我們還會打回來的。
陳建峰帶着團部直屬連,面向贛南,大喊一聲:“敬禮!”
一百來號人齊刷刷地敬禮。許多戰士的眼裡都飽含熱淚,陳建峰說:“想哭的儘可以哭出來,故土難捨,想念親人,是人之常情,這時的哭,不是因爲害怕,是因爲愛是因爲不捨,恰恰說明我們紅軍有大愛和大義,不丟臉。”
還真的有戰士放聲痛哭。十分鐘之後,陳建峰鏗鏘有力的聲音響起:“從這一刻開始,我們將眼淚收起來,我們將對親人的思念藏在心裡,前面封鎖線重重,雄關如鐵,需要我們挺胸昂頭,一往直前,才能戰勝未知的艱難。”
陳建峰手一揮:“前進!”
戰士們擦乾眼淚,集體左轉,沒有誰再回望,都是闊步向前。即便是陳建峰,也不會想到,這一離開,竟然會是一別十六年,再回來,儘管山河依舊,卻已是物是人非。
信豐木橋鎮外,粵軍苦心修築的防禦陣地,碉堡一字排開,鐵絲網地雷密佈,並有一條佈滿竹樁的壕溝橫亙在碉堡羣前。
陳建峰手持望遠鏡,默默地注視着木橋鎮的粵軍陣地,面對如此堅固的防禦工事,貿然強攻只會徒增傷亡,陳建峰命令各部:“試射,佯攻。”
重機槍首先開火,馬克沁子彈有如一條直線,打在碉堡上火花四濺,紅軍紅旗招展,殺聲震天,躲在碉堡裡的粵軍一看紅軍在進攻,射孔裡的輕重機槍一齊開火,碉堡前那一片開闊地頓時被子彈織成了彈網。
蔣民雲看着那一座座碉堡裡噴出的火舌:“建峰,粵軍吹噓自己的防線固若金湯,紅軍休息越雷池一步,倒也不是自吹自擂,就憑這陣勢,咱要想拿下木橋鎮,只怕得大費周折。”
陳建峰點頭,說:“碉堡羣的火力配置合理,各個碉堡互爲犄角,一點被襲,可多點支援,如果我們貿然強攻,只怕光是過木橋鎮這一道封鎖線,我們團就得折損過半,我可不想讓這些跟隨咱們多年的戰士,剛出蘇區,就犧牲在這。”
陳建峰命令,各部暫緩進攻,通知連級以上幹部,立馬到團指揮所開會。
蔣民雲說:“可我們團的任務是和其他先頭部隊一起,迅速打開第一道封鎖線,讓後面的軍委縱隊快速通過。”
陳建峰搖頭,說:“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在於都又不是沒有看見,那麼多輜重擺在於都河邊,軍委擺明了要將印刷機、印鈔機、兵工廠的機器、紅軍醫院的醫療設備都攜帶上路,將整個蘇維埃共和國都搬上旅途,你覺得就他們攜帶的這些破銅爛鐵罈罈罐罐,我們半天的路程,軍委縱隊會走幾天?”
蔣民雲說:“至少兩天吧。”
陳建峰說:“所以咱不急這一時,因爲咱們即便犧牲全團將木橋鎮攻了下來,軍委縱隊也不可能在晚間出現在木橋鎮,既然如此,我們犯不着冒險,用不着孤注一擲,先計劃好了再打。”
蔣民雲問陳建峰是不是已經想好了怎麼打這走出蘇區的第一仗。陳建峰說等同志們到齊了,從長計議。
洪濤第一個到。陳建峰問洪濤:“重炮營目前還有多少發迫擊炮炮彈?”
洪濤說還有不到百發。陳建峰讓洪濤此役後主動放棄四門迫擊炮,送給地方上的同志,洪濤不捨,問陳建峰此舉有何用意,陳建峰說百發炮彈有八門炮就足夠了,看了木橋鎮的這道防線,他有理由相信此次轉移,前路必定充滿未知的兇險,有必要提前減輕戰士的負擔。別看臨時中央現在將整個家當都帶上旅途,但到了生死攸關的關鍵時刻,臨時中央只怕不放棄也得放棄,因爲他們如同蝸牛的行軍速度,勢必以戰士們的犧牲爲代價,當那麼多血淋淋的事實擺在面前,他們敢不放棄。迫擊炮,地方上同志要,就拿去,不要就沉入河底。
“沒有棄,何來得,我們這些迫擊炮是怎麼來的,都是從無到有,從敵人的手裡繳獲的,所以只要人在,我們將來何愁沒有炮。我的話夠明白了吧?”陳建峰問。
洪濤點頭:“明白。”
此時全團幹部到齊,陳建峰順帶發佈命令,此役後,除了糧草衣物子彈等必需品,像其他諸如文件書籍之類的物品必須再行精簡。陳建峰說完,帶領全團幹部站在山頭,對着敵軍的防禦陣地部署作戰計劃,陳建峰指出,敵軍依仗碉堡阻擊紅軍,就相當於我在明,敵在暗,一個一個去拔碉堡,勢必讓上次與黃維在南豐邊界作戰傷亡慘重的情景再現。
如何改變這種我明敵暗的局面,陳建峰部署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全團出動,將木橋鎮周邊稻田裡的草垛全部搬到陣地前沿焚燒,大家看看這個陣地周邊,三面是山,有如盆地,稻草一燒,濃煙四起,根本無法消散,如此一來,敵軍在碉堡裡自然無法看清我軍的一舉一動,只能盲目射擊,戰士們再匍匐接近碉堡就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