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望舒從沒過生氣,也不知道什麼是生氣。
不過眼看着朱雀跳入神國後,就淹沒了蹤跡,小跟班也不知道哪裡去了,而且那個魔主還在一旁得瑟的笑,冷嘲熱諷,望舒只覺得胸中壓抑着了一股熱流,必須將那個魔主狠狠打一頓,方能發泄掉。
這就是怒,在她心中激盪着,衝擊着她的神經腦海。
她以前在廣寒宮,每天拿着小刀子雕刻寒冰,只爲琢磨出一個不怕火的冰人,倒也平靜,直到她遇着了陸壓,才知道兩個人在一起說話嬉笑,遠勝於一人獨守寒宮,是以對陸壓生出了依賴,甚至小星星險些被小跟班騙走,她也毫不介意,以至於朱雀來到廣寒宮將她帶走,她都沒說一句不情願的話。
她對自己以前的生活產生了些厭倦,對着活人說話,遠比對着冰人來的安心。她不奢望什麼,也不知道隨着陸壓是爲了什麼,只是因爲每當她與陸壓一起,就會分外安心,一旦陸壓離開,她就會六神無主,心慌意亂,與“小星星”離開時沒有兩樣。
如果能夠常伴陸壓左右,她都可以將“小星星”交付他。
眼前的這個魔主,說小跟班和朱雀已經死了,被神國殺死,她當然不能接受,就像她無法接受月神之淚離開她時的感覺,是撕心裂肺的疼痛,是心如刀絞的悲傷。
現在,她知道,自己胸中燃燒着的,就是怒氣。
“你實在太可恨了,小星星不會消失,小跟班也不會死!不過你將朱雀姐姐和小跟班都變沒了,所以,望舒很生氣!”
望舒緊咬銀牙,憤憤怒道,她手中的月神之淚,鏘然騰起萬丈光芒,皎潔如月,朦朧如沙,是一片神聖光芒,有着無窮的威嚴和榮耀,而望舒沐浴在聖光之中,面目肅穆凝重,像是一尊女神。
聖光,如同道道利劍,刺破黑暗,那些隱匿在黑暗中的遊魂,被聖光洞穿身軀,當即慘叫連連,霍霍消散,轉眼間就有成千上萬的遊魂被殺,黑暗被驅逐,聖潔榮耀充斥其間。
甚至那浩瀚城堡、神國碎片,在聖光的沐浴下,都愈發的神聖,遠古諸神的幻影紛紛浮現,寶相莊嚴。
“當初在太陰星上,我是忌憚鴻鈞,纔沒有下殺手,讓你得了便宜。不過,這裡是血海九幽,縱使這裡的空間湮滅,鴻鈞也不可能會出現,所以我更肆無忌憚,今天不但殺了青鸞、朱雀,還能奪來月神之淚,這樣一來,我非但有了方天畫戟、神國碎片,還有傳說中的月神之淚,哈哈哈!乾坤界的虛僞道家,我能一巴掌就能把你們全都拍碎!衆妙之門算什麼,待到我參透天地氣運,一樣要將其奪來!”
魔主揮起方天畫戟,朝天空揮劃,鉸出一道墨線,將空間撕裂。無數蟲洞在虛空中浮現,股股虛空風暴刮出來,湮滅空間,將天空劃出無數道裂。那如紗幕般的皎潔聖光,都被裂痕撕裂成了兩半,向着望舒延伸。虛空的力量,要將她嬌小的身軀吞沒,湮滅在虛空之中。
墨痕所過之處,一切皆歸虛無。
“心不怕,就什麼都不怕,小星星,一直以來望舒都把你當成最貼心的朋友,現在我們的小跟班被人抓走了,望舒很生氣,你能幫望舒教訓一下這個壞東西嗎?”
望舒面對撕裂的空間,毫不忌憚,她抿了抿嘴脣,對着懸浮在掌心的月神之淚說道。
月神之淚似是感受到了望舒的心思,光芒更是大漲,一道道乳白色絲線,從其上蔓延開來,雜亂紛紛,在空間內來回穿梭,如同一根根針線,竟將那空間裂痕給縫合在了一起。
虛空的氣息,轉眼消散無形,那淹沒一切的空間裂痕,在月神之淚面前,頓顯蒼白。
“心不怕?你若是不怕,就不會發怒。你怕青鸞就這麼死了,所以纔會離開廣寒宮,來到血海九幽,纔會祭出月神之淚,來針對我。你怕他死,可他已經死了,再也沒有了生還的希望。神國的力量,通達天外之天、命運神巫,是命運的詛咒,誰也無法超脫,朱雀不能,青鸞也不能!”
魔主雙眼中血芒乍現,慷慨激昂。
月神之淚,是亙古月神的悲傷眼淚,其內蘊含着月神的氣息,神聖,莊嚴,遠不是他一個小小的魔頭可以抵抗的。面對月神之淚,他沒有絲毫勝算,縱使他掌握了神國。
但是,如果能激怒望舒,就能讓望舒失去理智,一旦望舒丟開月神之淚,隻身攻來,他就有十足的把握,將其一擊必殺,因爲望舒的修爲實在是太弱,弱到他都可以直接無視。
望舒很單純,想法很單純,像個無知的小孩,應該很好欺騙。
他雙眼直勾勾的盯着月神之淚,壓抑不住的驚喜從他急喘的鼻息中流露出來,他甚至已經看到月神之淚已經在向着他招手。
佔有,貪婪,攀爬滿了他的心頭。
“青鸞,他是誰?望舒有認識他嗎?”望舒微微蹙着眉頭,問道。
魔主一愣,呆了一呆,這纔回過神來,嘿嘿笑道:“青鸞,就是你的小跟班,他已經被神國凝固成了石像,不信你看。”
他大手一揮,一股魔氣從他的衣袖中傾瀉.出來,落入神國,泛起一陣漣漪,一幅神國畫像就此展開,一座座恢弘建築構建成的神國,是一座天空之城,永恆天國。
望舒忙望向畫面,見畫像的正中央處,果真有一道身影,直挺挺的站立,是一尊石像。
從石像滄桑的臉面上,依稀可以辨認,正是她一直念想着的小跟班。在小跟班的身旁,還有一道道諸神幻影遊蕩,似是在對小跟班施展着什麼秘術。
“果真是他!小跟班真的變成了石像!”
望舒心神一震,身軀急劇顫抖,駭然道。
小跟班,果真變成了石像,真真切切,沒有了生的氣息,是被眼前的魔主殺死的,是被魔主變成了石像。
可惡的魔主!
胸腔的怒火,愈發強盛,在怒火中,還摻雜着淒涼的寒意,是內心的哀苦悲傷。
那久久埋在心底的憂傷,似洪水決堤,一股腦的全部涌出來,盪滌在胸中、腦海,來回衝撞。
她鼻尖一酸,不由輕輕一皺,卻有一滴眼淚順着面頰,滲入嘴角。
甜甜的,澀澀的。
小跟班,剛過沒多久的承諾,又成了謊言。
騙子!
“大騙子,騙望舒的小星星,還騙望舒的眼淚,還說什麼一直都是小跟班,望舒本說還要領着你去找好玩的地方,去天涯海角,去東海海眼,去崑崙之巔,去西域高荒,去雪域冰原……”
冰涼的寒意,伴着刀絞般的心痛,在極力壓抑的啜泣中流淌,無聲。
她緊緊閉合眼瞼,卻閉不住渾身的顫抖。
淒涼,無助,彷徨。
月神之淚,似也感受到了望舒的悲傷,光芒旋即暗淡,萎靡,最終化作了一道流光,鑽進望舒的眉心處,消失不見。
現在的望舒,被悲傷淹沒,已經無法再駕馭起月神之淚。
“小丫頭果然好騙,縱使你有月神之淚又怎樣,那裡面蘊含的悲傷,足夠衝散你的意志,使你永遠沉淪在傷痛之中。你如果恨的話,就不要恨我,是青鸞把你帶進了傷痛的深淵,讓你沉淪,讓你墮落,讓我來解救你吧,霸戟天刺!”
魔主咧嘴,嘿嘿一笑,他大手豁然一揮,方天畫戟被他甩去,呼啦啦飛旋着,將空間絞碎,裸露出一片虛空,無數道時空蟲洞,像蜂窩一般。方天畫戟呼呼墜落,如流星墜隕,所過之處,全都歸於虛空。
柔弱的望舒,眼看着就要被方天畫戟砸中,隕落。
“是你殺了小跟班,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望舒揮起衣袖,狠狠抹去眼角淚珠,無比憤怒。她甚至完全無視掉那飛來的方天畫戟,只是身影一晃,已瞬息來到魔主的身前,她十指平展,朝前一伸,激射出了十道乳白色真氣,化作十根光柱,噗噗打中魔主,瞬間擊潰了魔主身上的鎧甲,將他的身軀洞穿。
魔主哀嚎,被巨力捲起、拋開了數十丈,無盡的魔氣從他體內涌出,氣勢當即萎靡了小半。
“怎麼可能!月神之淚,又被成爲月之魔淚,是一種令人喪失自我的詭異法寶,縱使是天魔印記、諸神神格,也都無法抵抗,一旦心生悲傷,就會徹底淪陷,所以誰想要祭煉月神之淚,必須斷情絕欲,斬斷一切!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魔主仰天哀嚎,那柄方天畫戟,速度驟然加劇,抽打向望舒的後腦勺。
絕地必殺。
“你殺了小跟班,我要殺了你!”
望舒怒喝,她伸手拍空,竟自虛空抓出了一柄冰瑩長劍,她倏爾朝背後一揮,長劍與方天畫戟觸碰,劍影閃爍,無聲無息,那柄絞碎虛空的方天畫戟,竟然被一劍格開,咔嚓墜入了虛空。
魔主身軀一震,哇的吐出一口魔血。他五指展開,洞穿虛空,將方天畫戟又取了出來,但是那方天畫戟的戟刃上,赫然出現了一道豁口。
魔族至寶,被望舒輕微一劃,竟就此受到了損傷!
“你手中是什麼劍,居然能夠損傷方天畫戟!”魔主駭然。
“你殺了小跟班,我要殺了你!”
望舒臉色鐵青,對魔主的問話不理不睬,再次揚起了長劍,就要斬落。
那柄劍,寬兩指,長三尺,頗爲小巧玲瓏。
在劍柄上,刻着半截月牙兒。
一鉤殘月。
“怎麼可能!對,神國,還有神國!偉大的神國,永恆的國度,開啓吧,讓所有的生靈,都在天國神巫的恩澤下,永垂不朽!”
魔主怒吼連連,雙手亂舞,那浩瀚的神國,霍霍開啓,聖光泛起,諸神幻影浮現,神國的一角,快速展現,向着望舒壓來。無窮的聖光,籠罩在望舒身上,要將其吞沒。
望舒茫然環望四周,不知所以。
那些聖光,並沒有將她籠入神國,反而令她感覺到一陣溫暖。
“你到底是誰!月神之淚,月神的氣息,沒有神格,沒有元神,沒有命運,可惡啊!”
魔主震怒,那無往不利的神國,竟然對望舒無效!
“小跟班!”
忽然,望舒看到兩道身影,正從天國飛了出來,是陸壓和朱雀,她立時驚叫一聲,張開雙臂,向着陸壓撲去。
而那一道冰瑩長劍,卻悄然無痕,沒入虛空,似是從未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