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陰殿並沒有想象中那樣白、或者那樣黑,它看上去灰撲撲的,好像是從時間廢墟中刨出來的,古老,滄桑,也許它經歷了太多時間的侵蝕,如這個部落和燭火。
燭火不是年紀最長的大巫,卻是最衰老的大巫,時間開兩刃,傷人又傷己。
天地間只有一個燭九陰,他是時間的掌控者,時間之神,時間與他無害,所以他能青春永駐。
一身風塵的燭火踏上了石階,他身上頭上都有塵,他卻渾不在意,他看着腳下的石階,一步一步走得虔誠,他走了十二步,登了十二個臺階,他沒有回頭,石磯卻跟了上去。
九陰殿前的石階也是十二階,沒有玄冥殿前的石階漂亮,也不冰冷,除了厚厚一層塵,別無其它。
石磯安靜的登階,她的心是緊張的,比登臨玄冥殿階時緊張了不知多少倍,燭九陰給她的印象太深,巫婆婆對他的評價太高,這些無形之中影響了她的意識,他很危險!
可直到她跨過十二個臺階登頂,令她忌憚的考驗也沒降臨,燭火很輕鬆的打開了殿門,門後是一個灰濛濛的世界。
“琴師大人,請進!”燭火側身依門而請。
石磯頷首,邁步走入大殿,第一個感覺,蒼茫,上下一色,灰濛濛,好似褪了色的歷史長卷,一切都難以看清,難以觸及,第二個感覺,鬆軟,腳下很鬆軟,無法形容的積塵,也許有三尺厚,極細極細。
石磯挑眉,入殿很簡單,大殿很神奇。
“這裡從不清掃嗎?”石磯還是問了一句。
燭火笑道:“爲何要清掃?”他指着積塵說道:“它們也是大殿,萬年、千年前的大殿!”
石磯想她大概有些懂了。
燭火聲音飽含感懷的說道:“我第一次來這裡時,地上的塵只有半寸,當時我也問過我父同樣的問題,我父說它們也是大殿,只不過是過去的大殿,時間之下萬物歸塵,它們更乾淨。”
石磯沉默,原來她才懂。
才懂九陰部落最表面的一層塵。
她跟着燭火踩着厚厚的塵在蒼茫中行進,天蒼地茫,她們彷彿也成了天地間的兩顆塵,渺小,平凡。
大殿很大,也許是她們太小,她們走了很久,始見光明,光明之下一張牀,與光明對立,是黑夜,黑夜與光明之間遊離着一支殘箭,劃分晝夜。
燭火對着黑夜之牀施禮,道:“時間之箭,請引領她靠近我父,參悟日月更替時間真諦!”
燭火的聲音亮若洪鐘,在大殿中迴盪,這是唯一的聲音。
回聲消散,愈發寂靜。
嗡
殘箭微顫,一個蒼涼的聲音響起:“時間,天地第一法則,無私,大有,巫妖人神鬼,欲要深入,必受傷害,你可想好?”
石磯神色微微一變,片刻,心神收攝,堅定道:“我已想好。”
殘箭嘆息:“光陰似箭,箭出無悔,跟我來吧!”
光明消失,黑夜沉淪,燭火一瞬消失,石磯孤身一個人站在蒼茫天地間。
“塵!”
一個蒼涼的聲音響遍天地。
石磯不由自主的飛起,越飛越高,她低頭,整個大地書寫着一個巫文,她明悟,是:“塵。”
她手書口讀:“塵!”
一個小小的‘塵’字從她指尖落向大地,覆蓋了整片大地,她明悟,原來‘塵’並不小。
一晃神,她又站在了地上,也許她從未動,是大地就了她。
大地起風,塵土飛揚,一個熟悉的聲音,石磯跟讀:“息。”
不是風,而是息,吐息的息。
天地間的風用天地間的塵寫了一個‘息’。
石磯迎風大寫:“息。”
二息相合,塵埃落定,頭頂烈日當空。
一個霸道的聲音:“日。”
石磯兩眼生輝,跟讀:“日。”
一‘日’成文,一個太陽書寫着一個巫文:“日”。
石磯照書,一日飛天,兩日相合。
日月交替,一輪冷月。
“月。”
……
“其高無上爲九,其低無下爲九!”光陰殘箭帶着石磯觀上九看下九。
“九,極也!”石磯手寫心悟,口讀。
“然也!”殘箭很是高興。
三九相合,是爲極致,不可逾也。
“最後一個文,你可看好了!”殘箭的聲音非常亢奮,他拖着光陰長河穿入無盡黑暗,光陰逝去,長夜獨存,寂寂無明,舉世一人。
石磯站在塵世間,一人等着,等着最後一個巫文,一直等着,她等到了天荒地老,天地也化爲了塵,她埋在塵中依舊在等,不再等那個巫文,只要殘箭回來就好……
她一點一點化爲了塵,她依舊等着,她不知自己在等什麼,但她知道她要等下去,一定要等下去……
在她眼睛化塵的一刻,她看到了一點光,在極遠極遠的世界盡頭一點微弱的光,也許只是她的癔想……
“光!”
她艱難的發聲,很難聽,她卻笑了,她等到了她要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