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俊在觀察。
女媧也在觀察。
這一次的大戰,與其說是巫妖兩大陣營的先鋒較量,掂量一下彼此的重量級戰力都有哪些。
還不如說是一場釣魚的比賽。
帝俊垂釣昊天上帝,探究這位傳說中疑似又不確定的鴻鈞道祖座下童子,是悠哉悠哉等巫妖火拼、兩敗俱傷之後順手摘果子的狠角色。
女媧垂釣五方天帝,希望能確證一些想法,摸一摸他們的底牌。
兩者有共識。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想都別想!
帝俊凝神關注着天庭一方的動員,暗中觀察那一位位參與戰鬥強者的表現。
那些傾盡全力、盡職盡責的,不一定就沒有問題。
但要是有誰表現拉胯,戰力發揮與境界道行不符?
這可以上嫌疑名單了。
當然,這非常考驗帝俊釣魚的技術。
畢竟,沒有誰能保證,那被釣的魚兒,沒有練就一手驚天動地的藏拙功夫,明明得到了大佬的暗中投資,道行境界突飛猛進,不遜色尋常妖帥或祖巫。
可明面上表現出來的,卻是不上不下,說他強吧,不是太強,可要說很弱?卻也不至於,還是能上得了檯面。
對此。
某位人族風氏快被欽定的下一任族長,笑而不語,是此道宗師。
所以,帝俊自覺壓力很大,感受是他釣魚技術的巨大考驗。
如何在一羣看似無害的村民之中,準確的摸到狼毛,還不能誤傷村民……這是一場艱鉅的戰鬥。
帝俊試圖目光如炬,辨明忠奸,與他心中的幕後黑手——鴻鈞道祖鬥智鬥勇,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鬆懈。
如西王母所說,巫族對天庭是造反,失敗了就是身死族滅——要麼自己死全家,要麼對面死全家,無論怎樣狠辣的手段都可以採取。
他日的天庭,也是對天道的造反,那從此刻開始,就要將細節做到極致!
帝俊一邊跟女媧演戲,兩人廝殺的戰火連天,大招洗地,另一邊心神卻極度凝聚高昂,照見全局,目光逐漸幽深。
只因爲,他已經捕捉到了某些異常。
‘呵……’
‘果然……’
……
帝俊釣魚,靠的是觀察和判斷,釣選中的種類。
那麼,女媧釣魚,釣五方天帝……就沒有那麼多的花裡胡哨了。
她需要做的,就只有兩個字——
耐心!
拼忍耐的程度,看是五方天帝更狠、更決絕,還是她對戰場犧牲的承受底線更低!
在大巫的傷亡數量,擊穿女媧心中的指標前,她還是能按兵不動的,讓天吳和祝融保持靜默,那是她好不容易存下的、能執行關鍵戰略的重要棋子。
女媧盤算着——在巫族戰軍不具有能於正面戰場擊潰天庭實力的時候,那兩枚棋子便可以發揮巨大作用,成爲打破平衡的關鍵稻草。
若是此時就被逼出來?
損失堪稱巨大。
但,她終不能眼睜睜看着,許多大巫被騰出手的妖帥絞殺……必要時刻,都天神煞大陣當再現!
十二祖巫聯手,盤古精血滴血重生,再造盤古真身,是重量級殺手鐗,足以將天庭高層連帶周天星神盡數牽制,讓剩下的力量對比處於平衡。
女媧的傷亡底線,就是這個平衡的點。
大巫數量,逼近這個點的時候,她就再也沒法耐心釣魚,讓五方天帝上鉤了。
‘我在釣魚。’
女媧同樣看着戰場。
‘我知道,你們也知道我在釣魚。’
‘你們是出來呢?還是不出來呢?’
這是陽謀。
‘都在同一條戰壕中,總要有足夠的合作誠意吧?’
‘我拉住了正面戰場,別的要求不多,後方你們騷擾一下……該是能做到的吧?’
‘別真把我當冤大頭!’
媧皇眼巴巴的望着界外,‘人族承載了我的道,我的事業,我的夢想……可要是天帝人皇,全是那種徹底冷酷無情、只計算利益得失的政治生物,我也是要寒心的。’
‘不要仗是我打,血是我流,錢是我出,你們人影都看不到一個。’
‘然後爭權奪利的時候,一個比一個跳的歡快,奪走那無數英傑殞落才爭取到的犧牲紅利。’
‘人族崛起的沉沒成本,也不是被這樣踐踏的!’
女媧眼睜睜看着,又是一位大巫被妖帥摧毀了元神和形體,一道先天靈光險些都沒能逃掉,要被收監,戰後做成靈寶……好在關鍵時刻,有大巫風曦、尤、牧幾人聯手,拼死橫插一腳,付出巨大代價,爲之爭到一線生機。
因爲這,風曦捱了一槍,透心涼,心飛揚……前腳在夔牛那裡佔的便宜,全吐出去不說,還虧上許多。
甚至要不是他跑的快,加上有羿這遠程射手八百里……不對,是不知道多少個八百里之外的掩護,燃燒精血射出一箭,風曦就被活劈了!
吐着血跑路,臉上洋溢僥倖的歡樂笑容,此刻的風曦有一種英雄本色,讓那被他救下的大巫十分的動容與感激。
靈光一晃之間,這位大巫的復活甲立刻生效,時光讀檔殘血復活,並且血量打着滾的往上飈,眼看過不了多久便會徹底滿血。
“風曦,我爲以前心中對你的輕視而道歉。”大巫嘆道,“之前我認爲,你是靠着裙帶關係,才能坐上下任風后的位置……縱然你薄有功績,主持過都運會計劃、輪迴計劃,卻也發自內心的以爲,你的最大本領不過是溜鬚拍馬的舔狗本事,靠着這本事得到了出頭的機會,換個人上去不見得比你差。”
“現在我知道,是我錯了,你是真正有能力、有膽魄的英雄人物……你擔任風后,纔是人族未來的出路所在。”
這大巫躬身一禮。
他說的話,前面並不怎麼中聽,讓風曦很想把他給塞回去,讓那飛廉妖帥把其砍死得了。
太直白了!太傷人心了!
難不成在別人眼中,他就是那種靠阿諛奉承上位的小人?!
風曦臉色黑黑。
不過,聽到後面,他心底舒暢了些。
很好。
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知道表明態度,以後支持和擁護他風大人,做一個臣子。
這種性子比較坦率的臣子,風曦還是比較喜歡的……總比那些什麼心思都藏在心底,明明看不起人卻裝模作樣、兩面三刀的傢伙強。
當然,風曦還是拎得清輕重的。
此刻是戰場,戰爭第一,沒有閒暇深入交流。
另一方面,大領導女媧,還在對他的考覈期,爲之組建火師班底精挑細選……這招募臣子的事情,需要注意上報交流,好讓領導放心。
風曦比之女媧,猶如太子比之帝皇。
這年頭,太子難當。
在位的皇帝,希望太子很優秀出色,在能力、魄力、人格魅力上,都有巨大優點,能爲陣營的棟樑,撐起未來的事業,是值得託付夢想的人選。
但是呢?
他們心中又容易升起些複雜的念頭,對自身權利的戀棧,導致十分敏感與猜疑,用警惕的目光注視着接班人。
不少太子,就是栽在了這上面,導致最終被廢黜,便宜了其他的繼承人。
風曦擅長把握女媧的心思,知曉這位娘娘的心胸廣闊,其實並不是太小心眼的人。
相反,有時候心還特別大,性格活潑,心底的陰暗面不大——在能坐上皇者位置的人物裡,她絕對是嚴重拉昇同行節操平均值的良心!
只是,特殊時期,特殊情況。
眼下女媧對盤古之外太熱衷,風曦自己又是跟五方天帝不清不楚,涉及到勝利果實的分配問題……
風曦琢磨着,還是不要太挑戰女媧神經的好。
於是。
此刻他臉色認真,擦了擦嘴角的血漬,嚴肅而鄭重的說着:“我們正值危險時分,一切力量要擰緊了使!”
“不要提什麼風后不風后,那都是女媧大人的聖明安排,不是你我能討論的!”
“現在!此刻!”
“我們要團結在一起,闖過這個難關,抗住天庭給我們帶來的壓力!”
“是!”這位大巫連連點頭。
“天庭無道,以多欺少;妖帥無德,恃強凌弱!”風曦咬牙,“你回到戰場中,注意自我保護,同時儘量援助戰友!”
“撐住!一定要撐住!”
“女媧娘娘她定有妙計,能帶領我們走向勝利!”
叮囑完畢,打氣完畢,這位大巫和風曦一起殺回到戰場中,冒着巨大生命危險,隨時有可能被四處巡狩的妖帥獵殺。
菜一點的大巫,小心謹慎參戰;強一些的風曦,加入到救火隊中。
他和尤、牧、羿幾個聯手,或是靠着背景特殊加成,或是戰鬥專精加成,對上妖帥獵殺也有能力保命,可以執行對隊友的搶救。
這裡面,風曦貢獻不小,救下了好幾個大巫。
生死之間,戰友之情,救命之恩,最容易刷新個人形象,增添光環。
風曦得到了不小的人望,可他卻開心不起來。
看着局勢一點點傾倒,難以挽回,他有些茫然了。
此時此刻,就算他動用屬於炎帝的成就,又能如何?
半成品而已,打一位妖帥可以……但現在被解放出來的妖帥,哪裡是一位?!
常羲與羲和出擊,西王母被牽制,是飛廉與飛誕兩位妖帥被解放。
紅雲古神出動,找上了鬥姆元君。
又有鎮元大仙承接命令,挑了太元玉女。
……
一尊又一尊加盟天庭的頂尖古神大聖,此刻被請動,去拖住祖巫。
那些釋放的妖帥戰力,則是開始了大殺特殺,在前往消滅一個個普通大巫的路上!
值得慶幸的是。
媧皇造反的準備工作十分充分,創建巫族的時候,招聘的人手裡頭,有許多善戰、能戰的大羅好手。
他們比頂尖的妖帥級大能差一些,又比尋常的大神通者強一點,是精通戰鬥的達人。
換而言之。
超一流談不上,但是在一流中算是巔峰。
加盟巫族的大羅,有不少是這樣的人物。
他們精擅鬥戰殺伐,可謂強將!
這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畢竟,單一天庭統治世界,要求的是穩定,是和諧,戰爭的領域就會被侷限、被壓制。
他們這些人得發愁,如何才能賺取到足夠的氣運功德。
此時,女媧順勢而動,進行造反。
這些“將門”,還不聞風而動,摻合上一手?
亂世,方纔能體現他們的強大!
且,還會越來越強大!
就像是修持有殺戮道的冥河魔祖,修持毀滅道的羅睺魔祖,修持終結道的靈寶天尊……越是殺戮、毀滅、終結等等大道主宰洪荒的時代,他們便越強大!
理論上說,洪荒的生靈都被血洗乾淨,殺戮成爲唯一主題,那時候的冥河魔祖,甚至敢去挑戰盤古!
當然,那些加盟巫族的大羅,是比不得冥河魔祖的。
但他們許多也各自有兩把刷子,大道重點側重相關領域。
哪怕此刻都未達巔峰,但數人聯手,拼着代價付出,還是能在妖帥手下搶人,拯救隊友。
可惜。
很快,他們被盯上……釋放出來的妖帥戰力,有默契的聯手,開始針對。
一針對,就有損失。
這是真正讓女媧心痛的要滴血的損失。
一般的大巫死去,她還能勉強淡定。
可這樣份量的成員消亡?
就坐不安穩了。
畢竟那一個個,都是很有希望在這個量劫中實現突破,在道行成就上追平妖帥的種子選手。
血,越流越多。
犧牲,越來越多。
女媧靜靜看着,眼中有一點點波光閃過,無聲輕嘆。
她攏在袖中的一隻手上,有最玄妙的道痕閃過,在釋放出去,啓動依舊在蟄伏中的天吳和祝融這兩位祖巫的真身。
‘是我輸了。’
媧皇心情平靜的接受了這個結果。
“動手是嗎?”
迴應瞬間到來,最隱秘的通話在進行。
“是。”女媧回覆道,“五方天帝,指望不上了……除了一個炎帝的棋子,足夠盡心盡力,剩下皆無情。”
“既如此,不用等了。”
“那,目標?”略微沉默後,有一人請示,“除了白澤我弄不死,剩下的妖帥,需不需要我殺了哪個祭旗?”
他是如此的自信,視尋常妖帥如螻蟻般。
“殺……英招!”
媧皇淡淡道,“誰讓他最不要臉,先壞了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