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容一聽不禁忙道:“陛下,此事不可!元銑乃三世老臣,素秉忠良,真心爲國,瀝血披肝,無非朝懷恨主之恩,暮思酬君之德,一片苦心,不得已而言之。況且職受司天,驗照吉凶,若按而不奏,恐有司參論。今以直諫,陛下反賜其死,元銑雖死不辭,以命報君,就歸冥下,自分得其死所。只恐四百文武之中,各有不平元銑無辜受戮。望陛下原其忠心,憐而赦之。”
紂王則道:“丞相不知,若不斬元銑,誣言終無已時,致令百姓皇皇,無有寧宇矣。”
商容欲待再諫,怎奈紂王不從,令奉御官送商容出宮。奉御官逼令而行,商容不得已,只得出來。及到文書房,見杜太師俟候命下,不知有殺身之禍。旨意已下:“杜元銑妖言惑衆,拿下梟首,以正國法。”
奉御官宣讀駕帖畢,不由分說,將杜元銑摘去衣服,繩纏索綁,拿出午門。方至九龍橋,只見一位大夫,身穿大紅袍,乃梅伯也。梅伯見杜太師綁縛而來,向前問道:“太師得何罪如此?”
杜元銑搖頭嘆道:“天子失政,吾等上本內庭,言妖氣累貫於宮中,災星立變於天下。首相轉達,有犯天顏。君賜臣死,不敢違旨。梅先生,‘功名’二字,化作灰塵;數載丹心,竟成冰冷!”
梅伯聽言忙吩咐壓着杜元銑之人:“兩邊的,且住了。”
徑直九龍橋邊。適逢首相商容,梅伯忙上前拱手問道:“請問丞相。杜太師有何罪犯君,特賜其死?”
商容無奈答道:“元銑本章實爲朝廷,因妖氛繞于禁闕,怪氣照於宮闈。當今聽蘇美人之言,坐以“妖言惑衆,驚慌萬民’之罪。老夫苦諫,天子不從。如之奈何!”
梅伯聽罷,只氣得“五靈神暴躁。三味火燒胸”:“老丞相燮理陰陽,調和鼎鼐,奸者即斬,佞者即誅,賢者即薦,能者即褒,君正而首相無言。君不正以直言諫主。今天子無辜而殺大臣,似丞相這等鉗口不言,委之無奈,是重一己之功名,輕朝內之股肱,怕死貪生。愛血肉之微軀,懼君王之刑典,皆非丞相之所爲也!”
梅伯攜商容過大殿,徑進內庭。伯乃外官,及至壽仙宮門首。便自俯伏。奉御官啓奏:“商容、梅伯候旨。”
紂王聞得不禁微怒:“商容乃三世之老臣,進內可赦;梅伯擅進內廷。不尊國法。”
不過紂王傳旨宣進。商容在前,梅伯隨後,進宮俯伏。
紂王問道:“兩位愛卿有何奏章?”
梅伯口稱:“陛下!臣梅伯具疏,杜元銑何事幹犯國法,致於賜死?”
紂王道:“杜元銑與方士通謀,架捏妖言,搖惑軍民,播亂朝政,污衊朝廷。身爲大臣,不思報國酬恩,而反詐言妖魅,矇蔽欺君,津法當誅,除奸剿佞不爲過耳。”
梅伯聽紂王之言,不覺厲聲喝道:“臣聞堯王治天下,應天而順人;言聽於文官,計從於武將,一日一朝,共談安民治國之道;去讒遠色,共樂太平。今陛下半載不朝,樂於深宮,朝朝飲宴,夜夜歡娛,不理朝政,不容諫章。臣聞‘君如腹心,臣如手足’,心正則手足正,心不正則手足歪邪。古語有云:‘臣正君邪,國患難治。’杜元銑乃治世之忠良。陛下若斬元銑而廢先王之大臣,聽佞臣之言,有傷國家之樑棟,臣願主公赦杜元銑毫末之生,使文武仰聖君之大德。”
“梅伯,你大膽,放肆!”一旁侍立的費仲,聽梅伯說自己是佞臣,不禁心中羞惱的指着梅伯喝道:“竟敢對大王如此無禮!我看,你和杜元銑一般,同爲一黨!”
紂王聞言點頭沉聲道:“梅伯與杜元銑一黨,違法進宮,不分內外,本當與元銑一例典型,奈前侍朕有勞,姑免其罪,削其上大夫,永不序用!”
梅伯厲聲大喝:“昏君聽妲己之言,失君臣之義,今斬元銑,豈是斬元銑,實斬朝歌萬民!今罷梅伯之職,輕如灰塵。這何足惜!但不忍成湯數百年基業喪於昏君之手!今聞太師北征,朝綱無統,百事混淆。昏君日聽讒佞之臣費仲、尤渾之流,左右蔽惑,與妲己在深宮,日夜荒淫,眼見天下變亂,臣無面見先帝於黃壤也!”
紂王大怒,着奉御官:“把梅伯拿下去,用金瓜擊頂!”
兩邊才待動手,目光一閃的費仲忙道:“臣有奏章。”
紂王聞言不禁道:“愛卿有何奏孤?”
“臣啓大王:人臣立殿,張眉豎目,詈語侮君,大逆不道,亂倫反常,非一死可贖者也。且將梅伯權禁囹圄,臣治一刑,杜狡臣之瀆奏,除邪言之亂正,”費仲忙道。
紂王不禁好奇問道:“此刑何樣?”
費仲不禁咬牙目中閃爍着陰冷恨意道:“此刑約高二丈,圓八尺,上、中、下用三火門,將銅造成,如銅柱一般;裡邊用炭火燒紅。卻將妖言惑衆、利口侮君、不尊法度、無事妄生諫章、與諸般違法者,跣剝官服,將鐵索纏身,裹圍銅柱之上,只炮烙四肢筋骨,不須臾,煙盡骨消,盡成灰燼。此刑名曰‘炮烙’。若無此酷刑,奸猾之臣,沽名之輩,盡玩法紀,皆不知戒懼。”
紂王聞得不禁雙目微眯的面露喜色道:“愛卿之法,可謂盡善盡美!”
隨後紂王即命傳旨:“將杜元銑梟首示衆,以戒妖言;將梅柏禁於囹圄。”
又傳旨意,照樣造炮烙刑具,限作速完成。丞相商容觀紂王將行無道,任信佞臣費仲,竟造炮烙,在壽仙宮前嘆道:“今觀天下大事去矣!只是成湯懋敬厥德,一片小心,承天永命,豈知傳至當今天子,一旦無道。眼見七廟不守,社稷丘墟。我何忍見!”
又聽費仲造炮烙之刑,商容俯伏奏曰:“臣啓陛下:天下大事已定,國家萬事康寧。老臣衰朽,不堪重任,恐失於顛倒,得罪於陛下,懇乞念臣侍君三世,數載揆席,實槐素餐,陛下雖不即賜罷斥,其如臣之庸老何。望陛下赦臣之殘軀,放歸田裡,得含哺鼓腹於光天之下,皆陛下所賜之餘年也。”
紂王見商容辭官,不居相位,不禁慰勞道:“卿雖暮年,尚自矍鑠,無奈卿苦苦固辭,但卿朝綱勞苦,數載殷勤,朕甚不忍。”
紂王即命隨侍官:“傳朕旨意,點文官二員,四表禮,送卿榮歸故里。仍著本地方官不時存問。”
商容心中暗歎一聲,謝恩黯然出朝。
而一直靜靜靠在紂王懷中的妲己,略顯隨意慵懶的看着這一幕,美眸之中卻是有着莫名的笑意閃爍。
倒是一旁的費仲,略微晃神般的猛然想到什麼般面色一白,額頭微微冒起冷汗。
“愛卿怎麼了?可是身體不適?”紂王見費仲表情,不禁意外的問道。
費仲聞言豁然驚醒,旋即便是一幅垂頭嘆息的樣子對紂王跪伏下泣聲道:“大王,臣心中難受啊!想杜太師、梅大夫,昔年共處朝堂,不想今日他們卻...”
“哎!”見狀輕嘆一聲的紂王,不禁道:“愛卿念舊,實在難得!孤也沒有想到,這二人往日一幅賢良之相,卻都是異心狂妄之輩。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孤有眼無珠,錯看了二人啊!虧得孤一直以來的寵信!”
微微直起身摸了摸眼淚的費仲,不禁忙道:“大王,不必過分介懷。如此之輩,實在是不值得大王費心!”
“孤明白!”輕點頭的紂王不禁目光冷淡的看了眼殿外道:“這幫老臣,仗着老資歷,一個個都是不把孤放在眼中,以爲孤不敢辦他們!孤纔是殷商之王,殷商之事自然由孤說了算,豈能由着他們亂來?”
費仲聞言不禁忙拍着馬屁道:“大王明鑑,大王聖明!”
聽着這君臣二人的話,微不可查的翻了個白眼的妲己,不禁心中暗道:“人心果然是複雜啊!看着實在是讓人噁心生厭!當一個人的心變成了癲狂的魔鬼,可是比任何的妖魔都要可怕的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