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書生聞聽夢戰天的評價,慢慢的,他的眼睛紅了,身體微微的顫抖,顯得極爲激動,隨着夢戰天評價的深入,那個書生雙手捂面,肩膀劇烈的抽動着,雖然心裡告訴自己,千萬不可在小輩面前哭泣,但是淚水卻無聲無息落下,根本止不住,點點淚水順着他的手指,輕輕落在地上。
書生想起,自己自小就聰明無雙,三歲識文,四歲斷字,五歲熟讀四書五經,六歲背誦大風小雅……
父母對於自己給予厚望,自己是無數同輩人的楷模,自己已是極爲爭氣,9歲鄉試第一解元,3年後會試第一會員,但是此後殿試自己一直無緣問鼎,次次落榜。
家人的白眼,旁人的冷眼,他人的嘲諷,讓自己多次想自殺,於是,他的筆調開始變的鋒利起來,居然在殿試試卷上批評朝政,那次自己差點入獄。
漫長的等待,自己整整等了30多年啊,殿試一直與中間無緣,自己還記得,那是個初秋的時候,3年一次的殿試又開始了,自己這次用心去寫,反覆的修改,以求沒有一絲的錯誤,甚至一個字,自己都追求完美,唯恐給考官留下一絲的不快,這篇文章,真的是自己嘔心瀝血之作,3天后交卷的時候,自己一頭的青絲變爲滿頭的白髮,可見自己爲了這篇文章,確實心力憔悴。
漫長的等待,自己的盤纏都用完了,但是自己一直捨不得離開京城,只爲了如果高中的時候,自己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爲了在京城生活,自己給人推磨,自己給人擔水……
幾乎,所有的重活自己都幹過,自己那瘦弱的身軀何曾幹郭如此重的活,可是,等到開榜的時候,他絕望的發現,自己又落榜了!榜紙那麼大那麼長,然而,就是沒有自己的名字。啊!竟單單容不下自己的名字“李太白”那三個字嗎?
考中的人,姓名一筆一畫寫在榜單上,天下皆知。奇怪的是,在自己的感覺裡,考不上,才更是天下皆知,這件事,令自己羞慚沮喪。
身上僅有幾文錢,連回家的路費都不夠,還是一個同窗憐憫之下,給自己點盤纏,讓自己坐船歸家。
江楓如火,在岸上舉着冷冷的爝焰,這天黃昏,船,來到了蘇州。但,這美麗的古城,對自己而言,也無非是另一個觸動愁情的地方。
如果說白天有什麼該做的事,對一個讀書人而言,就是讀書吧!夜晚呢?夜晚該睡覺以便養足精神第二天再讀。然而,今夜是一個憂傷的夜晚。今夜,在異鄉,在江畔,在秋冷雁高的季節,容許一個落魄的士子放肆他的憂傷。江水,可以無限度地收納古往今來一切不順遂之人的淚水。
這樣的夜晚,殘酷地坐着,親自聽自已的心正被什麼東西齧食而一分一分消失的聲音。並且眼睜睜地看自已的生命如勁風中的殘燈,所有的力氣都花在抗拒,油快盡了,微火每一剎那都可能熄滅。然而,可恨的是,終其一生,它都不曾華美燦爛過啊!
江水睡了,船睡了,船家睡了,岸上的人也睡了。惟有他,李太白,睡不着,夜愈深,愈清醒,清醒如敗葉落餘的枯樹,似樑燕飛去的空巢。
起先,是睡眠排拒着自己。(也罷,這半生,不是處處都遭排拒嗎?)而後,是自己在賭氣,好,無眠就無眠,長夜獨醒,就乾脆徹底來爲自已驗傷,有何不可?
月亮西斜了,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有鳥啼,粗嗄嘶啞,是烏鴉。那月亮被它一聲聲叫得更黯淡了。江岸上,想已霜結千草。夜空裡,星子亦如清霜,一粒粒零落悽絕。
在須角,在眉梢,他感覺,似乎也森然生涼,那陰陰不懷好意的涼氣啊,正等待凝成早秋的霜花,來貼綴他慘淡的容顏。
江上漁火二三,他們在幹什麼?在捕魚吧?或者,蝦?他們也會有撒空網的時候嗎?世路艱辛啊!即使瀟灑的捕魚的,也不免投身在風波里吧?然而,能辛苦工作。只有我李太白,是天不管地不收的一個,是既沒有權利去工作,也沒福氣去睡眠的一個……
鐘聲響了,這奇怪的深夜的寒山寺鐘聲。一般寺廟,都是暮鼓晨鐘,寒山寺廟敲“夜半鍾”,用以驚世。鐘聲貼着水面傳來,在別人,那聲音只是睡夢中模糊的襯底音樂。在自己,卻一記一記都撞擊在心坎上,正中要害。鐘聲那麼美麗,但鐘聲自已到底是痛還是不痛呢?既然失眠,自己乾脆推枕而起,鋪開宣紙一揮而就,一幅圖畫煥然出現,同時,自己把心底那二十八字照抄下來,說“照抄”,是因爲那二十八個字在自己心底已像白牆上的黑字一樣分明凸顯:
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半鐘聲到客船
如今聞聽眼前的小童的喃喃訴說,自己的原本以爲已經如同死水的心,再次翻騰起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苦讀,卻換來無數次落榜,這等心痛有誰知,有誰憐?
他人只知道羨慕“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榮耀,可是何曾知道日日夜夜苦讀卻落榜之人的苦痛?那是一種無望的痛苦,卻無處訴說,只能把痛苦深深埋在心底,清夜涼如水的時候,自己咀嚼那種苦痛。
(哎!寫多了,我只是在感嘆,古代的科舉和今日高考何等的一樣啊,千萬學子爲之拼搏,成功者固然令人欣喜,可是失敗者呢,卻得不到絲毫的安慰,人人都在失敗者原本已經傷痕累累的心上撒鹽,我記得,當時我高考的時候,錄取通知書晚來,面對他人的冷眼,令我痛不欲生,大學中,經常做夢,我沒有考取大學,每次醒來,淚水打溼枕巾,直到今日,那個夢依然困擾着我,我只希望,他人給與高考落榜者一點安慰,一點信心,畢竟,誰不想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