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崖不知海拔有多高,卻給人產生高處不勝寒的錯覺。
黝黑山岩散發出濃重鏽蝕的氣味,看上去顯得凝重、堅固;崖上有許多零散碎石塊,掂在手中格外沉重。因此這個高崖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坨巨大鐵塊,而且是被過爐熔鍊的鐵塊。
“你們有沒發覺,他們都不攜帶鐵製武器?”
謝杏芳認爲,類似槍械的熱兵器在這裡並不一定好用,十字弩更輕便、適用,當然不排除其他原因,畢竟“智狼”曾經來過這裡,他們肯定知道趨利避兇的方法。丁文搖了搖頭,謝杏芳此言牽強了些,以“智狼”的眼光,他必定早已看出丁文背上的東西是三辰天時渾儀,憑着對方人多勢衆,哪有不脅迫爭奪到手之理,反而如此大方放任丁文幾人前行?這裡面絕對有古怪。
山崖與山澗均暗無天日,可四周並不寂靜,獵食與生存還在三條鐵鏈索道上不斷演繹着,慘叫聲與嗚嚎聲總會不時從山澗傳上來。攀上左邊這條索道的這撥人,速度應是最爲緩慢,事實上他們一點也不着急,“智狼”的大部分人馬還留在山澗的對面。
正當丁文三人還想多休整一會兒的時候,山澗中“原住居民”們高聲忽然尖叫起來,叫聲中飽含着莫大恐懼。嘟嘟也嗚咽一聲,從崖邊躍回丁文的肩膀上,驚悚長毛豎起,全身顯得蓬鬆。
山澗上方閃爍起一兩線微弱銀光,光芒閃動是那麼地急促·帶着滋滋響聲,給山澗帶着並不穩定的光源。
弧光!
索道上的人驚慌失措囔叫而起,嘈雜而重疊的迴音一時熱鬧了山澗。
邱碧瓊說:“他們在喊閃電來了。
據說,崑崙死亡谷內因地磁異常的原因,能將數千裡外的雷電招引過來,所以一年365天中有360天處於雷電區域·難道這裡與死亡谷相連起來?
沉滯的空氣被擾動,陡然形成一陣陣山風似的·異樣地呼嘯起來。一條變幻曲折的銀光光線·閃閃爍爍,若極其靈動的銀蛇,帶着妖異的光芒,噼啪一聲鞭打在最下方的那條鐵鏈。鐵鏈頓時劇烈地抖動,發出一陣嘩啦嘩啦的響亮聲音,妖異的弧光向着索道兩端急速遊走而去,讓那些正在攀行這條索道上的人呼號不已。
“走·此地不可久留。”丁文不必再對邱碧瓊與謝杏芳過多解釋·“智狼”把熱兵器改換成冷兵器,只因爲這裡是繁發的雷電區域,丁文三人站在高處無疑更輕易招來雷電襲擊。
迅速撤離崖邊四十多米後,山澗中弧光閃爍更加頻繁,妖異的光芒把山崖、山澗照得亮如白晝,這樣讓丁文終於看清前路。其實,丁文三人所在崖頂不是峰頂·離地五六十米還支着一層同樣黝黑岩層,上下二層夾成一個異常寬闊的山體豁口,然而上方的岩層如厚重鉛雲直壓在頭頂,有的還突兀垂下半截巖柱,給人異常壓抑的感受。
看來整個山體在雷電長年作用下,完全化作了一座鐵山,如果是這樣的話,反而不必擔心被雷電擊中可能。但是·四處迴響着嗡嗡的聲響,這聲響如同數萬伏高壓傳輸線路所發·聽在耳朵總讓心裡感到不舒服。
嘟嘟嗚咽一聲,躍下了丁文肩膀,徑直朝前跑去。
“快跟上。”丁文三人攀過鐵鏈索道已算拼盡全身之力,此時又要狂奔,確實都提不起勁來。幸虧嘟嘟所帶的地點就在不遠處,這是一個狹小而隱蔽的天然巖穴,容納丁文三人還是綽綽有餘。
正當丁文三人剛剛坐定,外面滋滋聲大作,有的電弧從深澗向豁口內遊走進來,劈在附近的山壁上,噼啪有聲。
暫時躲避在這個巖穴內,有些聽天由命的意味,事實上來到這個奇特而陌生的地方,三個人都不可能提出建設性的意見。洞外弧光閃爍不定,邱碧瓊靜靜地倚在丁文身旁,神色憂愁地望向外面,而謝杏芳依舊搖着轉輪,索性閉起雙眼。
弧光還未熄滅,忽強忽弱的嗡嗡之音又起,這種聲響的來處讓人捉摸不定,卻又無法抗拒。嘟嘟開始躁動不安,抖了抖它的小毛頭,然後耷拉着雙耳,趴着一動不動。
這地方果然地磁異常,這讓丁文不由想起葉老說過的一件事。
蜀地有個黑竹溝的地方,因爲溝內地磁異常的原因,本來溫馴可愛的大熊貓變成一頭性格兇猛、暴躁的猛獸,時常出溝偷獵農家的羊。雷電可產生巨大了電流,當電流流過這座鐵山,必然產生出異常強大的磁場,人在這個強大而且不斷變化磁場的環境裡,必然無形受到影響
狂亂之地,這裡應該是措巴達揚所指的狂亂之地。
想到這,丁文擡手摸了摸小傢伙,出聲讓它躲進三辰天時渾儀中,嘟嘟依言躲了進去。
雷電持續了半個多小時,來時突然、去得卻快。眼看山崖上重歸於黑暗與沉寂,丁文喚了二人準備上路,誰知邱碧瓊和謝杏芳都沒回應,於是擰亮手電一看,邱碧瓊頭靠在丁文的肩膀睡得正香,謝杏芳曲膝而坐,頭伏在膝蓋,轉輪不知何時已丟在足邊。
這一路着實難爲她們倆了,自從遭遇埋伏以來,她們倆一直擔驚受怕,從未好好休息過。丁文心想前路兇吉未卜,不如讓她們倆多睡一會兒以養足了精神,一探她們倆的鼻息還算正常,便安心地靠在巖壁上,眼皮象似搭着一支鉛塊沉重。
可這時嘟嘟乍叫而起,叫聲來得突兀,而且沒有歇止的跡象,一下子把丁文驚醒。嘟嘟從背後的三辰天時渾儀包裹中鑽出來,咧着嘴換成低嗚了·樣似恐慌。
怎麼回事?小傢伙仍是煩躁不安。雖然初找到嘟嘟的時候,它是一隻流浪的小狗,但它與小狼泡在空間的那段日子,估計吃下不少奇株異果,因此對於災難來臨的嗅覺更爲靈敏。嘟嘟的不安正說明此地並非表面上這樣安靜,一種看不到的危險已在悄悄逼近。
丁文擰亮手電·連忙搖醒邱碧瓊與謝杏芳,發覺二人滿頭是汗·邱瓊醒時放聲痛哭謝杏芳單手捂住胸口不停地喘息。原來她們倆做了個類似的夢,在夢裡被蜘蛛網纏住身軀,掉進一個沒有盡頭的暗無天日的深淵裡,任憑百般掙扎都沒用處,讓人幾乎要發瘋了。
“咱們找個水潭洗把臉,好清醒清醒。”丁文替邱碧瓊揩去了淚水,扶起了她。邱碧瓊單手揉住額頭精神還有點恍惚。謝杏芳拾起了轉輪似費盡全身之力無法站起,丁文不得不伸手拉一把。
步入山體豁口只有一條通路,是沿着山體另一側的羊腸小道。在這條尺寬小道上,一邊是豎立的山壁,另一邊又是黝黑的山澗,雖只有近百米的長,卻讓丁文不禁感嘆這是一條天路。丁文三人儘量讓身體挨着山壁,一步踩穩之後纔敢邁開下一步,因此通過這條羊腸小道時顯得異常緩慢。
“你們看,那邊好象有座橋。”當行出二十餘米的時候,邱碧瓊這一分神叫喊,足下一滑,差些掉進旁邊的山澗。丁文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邱碧瓊,手電卻掉進山澗中使得隊伍裡唯一的光源就此失去了。
“好吧,現在讓我們在黑暗中摸索着前進。我跟你們倆說明白了這地方的地磁異常,也許能致人產生各種幻象,你們倆不要輕易相信眼睛所見,更不要分散注意力,一切等通過這條山路再說。”丁文儘管沒有一句責備邱碧瓊,但邱碧瓊仍難過地輕聲啜泣,因爲在這樣險路上失去了光源,將是多麼危險的事。
當丁文三人還在羊腸小道上摸黑着前行,身後傳來張狂而又喜悅的笑聲,格桑他們也登上豁口了。
“你先押着這個沒用的東西去找他們三個,我在這裡等着二爺前來。
“哼,你們的二爺尚不敢對丁先生下手,就憑你們倆也敢動他?他手下兩隻寵物都不是吃素的,我想你們倆還不夠份量。”格桑壯聲頂撞,說得卻是事實,倘若嘟嘟想收拾剛登上崖,那是頂輕而易舉的事,可這地方太異乎尋常,丁文更希望嘟嘟寸步不離,另外也想仰仗着“智狼”人多勢衆探明這地方。
兩名歹徒暫時沒了下文,估計他們倆被格桑說服了。丁文感覺身後的謝杏芳開始慌亂,便出聲穩定二人情緒,“都穩着點,有嘟嘟在,他們絕對無法近前。”
說實在,老喇嘛明知交託的掘藏任務已遠遠超出邱碧瓊與謝杏芳的能力,丁文就不明白,她們倆的靈性既未覺醒,又無過人之處,按實力根本無法完成這樣任務,老喇嘛卻一而再、再而三囑託,到底憑的是什麼?
丁文的話音剛落,從山澗裡緩緩地●浮起點點熒光,無數的熒光或單獨一點、或環成一圈、或簇爲一團,形狀各異,不勝枚舉。熒光五顏六色,落英繽紛,如無數綻放的煙花壯麗已極。熒光漂浮的樣子又似有生命一般,如同深海里的發光水母羣,輕悠而自由浮游在海水中。無數熒光最後相繼匯聚向頂上的覆蓋層,滋滋幾聲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熒光已把足下山澗的輪廓勾勒出來,山澗呈月芽型,而丁文所處的山體象似半月型環山,隔着山澗圍繞着中間一座炬形山體。在無數熒光中,炬形山體金銀閃耀,彷彿一座金山銀山就擺在面前。
“幻象,這一定又是幻象。”邱碧瓊有了剛纔的經歷後,這次反而在提醒丁文與謝杏芳。
這不是幻象,是一種自然界的奇異現象,但此時真實與虛幻已分不清了。這樣更好,至少給了照明前路的亮光,丁文三人依舊保持戒心,專心致志走着這段險路。格桑他們在丁文所走過小道的起點處手舞足蹈,對着炬形山體高呼“這下發財了”,而同樣呼聲來自山間與澗底的許多地方。
有一名歹徒忘乎所以地衝跑而去,狂聲大笑着墜落山澗中。
走完這段險路,緊接着又是一段棧道式的石窟,這個半開敞的石窟有着明顯的人工開鑿痕跡,因爲很快看到了許多石像,這些石像大小不一,各具面相,姿態萬千,每個石像均持密宗參密的各種法相,令人疑似步入一個密宗的殿宇之中。每個石像所在的洞穴,四壁刻着密密麻麻的字文。謝杏芳與邱碧瓊二人見到金山銀山沒忘情驚呼,但見到這些古老石刻和字文再難抑制興奮的心情,大驚小呼着。
“密藏、密藏”
“天啊,《吠陀經文》的釋義本、《原始大藏》一卷這麼失傳已久的經文石刻可怎麼弄出去啊?”
藏在這樣兇險地方的石刻經文,總該算得上密藏吧,但壁刻經文的數量之多超乎想象,怪不得二人欣喜若狂,相比之下,謝杏芳比邱碧瓊更有見識些,能呼出許多經文的名字。丁文與嘟嘟仍對此冷眼旁觀,在這樣地方,各類負面情緒總是莫明其妙-被挑動起來,然後被誇大到難以自抑,甚至於瘋狂。
山澗內的點點熒光逐漸消失,石窟內的光線也開始暗淡,謝杏芳與邱碧瓊此時已難以保持自然心,居然爲之失聲哭泣。
“夫君,你快替我想想辦法啊。”
“丁先生、小文,算我們求你了。”
面對她們倆哀求,丁文輕輕一嘆:“我說你們宗派也講究‘結緣,,如果貪圖所有經文或顯得貪心不足,那豈不是‘非善緣,、‘不吉祥,?你們倆不如試試,各自與哪份經文有緣?反正佛家有云,主伴圓融。”
可邱碧瓊與謝杏芳均未採納丁文的建議,這些石像、石刻經文對她們倆而言是滿眼寶物,她們倆此時已亂了方寸,各自在諸多石像前來回奔走,患得患失地喃喃自語,似得了失心瘋一般。
看得到卻得不到,這也是一種苦。
苦海,李淳風前輩所指的苦海,也許是從攀上鐵鏈索道算起,身心煎熬的旅程正要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