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池塘
池塘,又是池塘。
這個問題,丁文倒沒細想。但今天的風氣,似乎回到象大舅常說的那個公社時代,人人有話說,人人可以說話,暢所欲言。
丁文沒有立刻做出答覆,着實愣了一下,這個問題問得猛浪了。
會客室的氣氛突然變得沉悶,但衆人的目光若一束束電波的話,全都集中在丁文身上,有迷惘、有興奮、有幸災樂禍、有關切憂慮,如此豐富,如此明顯抑或輕微的。
“池塘,是與村委簽過承包合同,並經過鎮政府認可的,所以這個問題應該由我和村委或鎮政府拆遷辦人員來談判,但我今天當着衆位長輩面前將話擱下,‘池塘的問題不但不會成爲擋住大家發財的門檻石,興許將來能爲大家爭取更多利益’。”
丁文的開頭話語顯得空洞,卻是良好的過渡,他平復了雜亂思緒,繼續平靜地說,“至於養鰻場租用的山地,只待這季的鰻魚成品就搬離,最多時間不超過租用期兩年。如果要我開春那裡搬遷的話,我將有很大損失。大夥兒也知道,我們在養鰻場投入,包括租金、場地建設等雜七雜八的一切投入,已經不下五百萬之數,希望能給我養滿這季鰻苗的時間,到時與徵地若有差價或損失,可以由養鰻場給予適當補償。
投入五百萬,不免有些誇大之辭,丁文只是說明:若是將地強行收回,自己將損失很大。但若算上鰻苗養到如今這個程度,其價值何止五百萬這個數?
丁文話音一落,鄉親們開始低聲地交談,突如一羣蜜蜂在會客室內嗡嗡地叫起。九叔公側過頭看着丁文,臉上充滿不可思議的神情,五百萬對於他來說着實異常震撼,他磕了菸斗中的灰燼,發話了。
“我看池塘的事不能去爲難‘大頭’,說起來他也算是咱們自己人。若論輩份來,叫咱們一個個不是喊叔公便是喚舅的,咱們能叫小輩看扁了麼?人窮志不窮呢,咱桑家塢的人不能被說是出爾反爾,承包池塘這件事可是通過大多數人同意的。”
“可我聽說,有人出手五百萬想盤過池塘的承包權。”
桑大虎的話,如燜燒的油窩裡投入一勺水,會客室裡譁然一片、沸騰起來。
“哇,這麼多!”
“分攤到戶的話,一戶可以分到十多萬啦。”
“池塘賣了這麼多,那整個筆架島...發財!”
“少想得美,這錢能到咱們口袋裡麼?人家鎮政府是替咱們點錢的麼?”
...
不過,大多數的人已在幻想。
桑春沒有說話了,桑三兒也在默默抽着煙,那些支持丁文的人都在默默地望着他,只是希望丁文能夠對桑大虎的話給予反駁、給予澄清。
“不錯!”當所有人又將目光轉回時,丁文大方地承認,讓在座諸人停止了談論,更大吃一驚。
隨氏的冰棍女甩來五百萬想接過池塘的承包權,記得當時只有三個人在場,至於桑大虎聽說的源頭來自何處,丁文無從查起,也不想動這個心思去追查,倒不如光棍些,今天將話挑明瞭。
“因爲池塘的事,我們投資的桑家魚莊被人弄得關門倒閉。若算起細帳的話,桑家魚莊累計投入接近三百萬,現在只剩下廚具按最低折算,一個月的盈利也有五十萬左右吧。另外,我們還欠外債近六百萬呢,那是還銀行貸款的錢,每個月的利息不低啊。”
丁文就這樣翻家底一樣透給大夥兒聽,讓人看起來十分真摯。
“欠這麼多錢!”桑春倒吸了一口氣。這可是一輩子還不了的數目,桑春的臉色嚴峻起來,桑三兒也停止了抽菸,大夥兒象看怪物一樣盯着丁文。
當然這番話若讓知內情的隨飄聽到,肯定甩給丁文一陣冰涼涼的冷笑。青石的秘密,在桑家塢沒人會知道,即使是桑木蘭也是蹭蹭懵懵的。丁文趁這個時候打出悲情牌,睃視在座大多數人的神情,知道收到了效果,便又說道:“只希望各位長輩能多給我一些時間,哪怕兩三年都成,你們也不希望我帶着一屁股的債走出桑家塢吧?。”
沒人說話了,因爲大夥兒不知道怎麼回答,畢竟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杆秤。
“大頭,這麼多錢要還到啥個時候啊?”九叔公的臉都綠了,吧嗒吧嗒地抽起煙桿,問出了許多人的心裡話。
丁文咳了一聲,豎起兩根手指頭,“兩年。養鰻場的花鰻養殖週期要一年多,到時可盈餘三百來萬;而養殖場的對蝦,一年一季,天年好的話,也可盈利三百來萬。那個桑家魚莊虧了也就算了,以後慢慢掙回。”
虞翠花恰好走到門口,聽了掩嘴好笑,待丁文講完話,在門口招手叫他出來。
“虞姨,有急事嗎?”
虞翠花掃了屋裡一眼,明擺幫丁文脫身,“老章叫你趕緊準備準備,就是上次吩咐團購的那些魚。”
“天,竟將這事給忘了...”丁文搔了搔頭,正轉身向會客室裡的鄉親們告辭,卻聽九叔公很理解說,“大頭,你去忙你自己的,這裡沒你的事了。”
丁文自是毫不客氣告聲走了。
“虞姨,這天寒地凍的,魚跟人一樣都回窩過年,哪來幾千斤的魚哦?”
“你能蒙他們,我就不能蒙一下你?”虞翠花在心裡低罵一聲臭小子,“我是撿鴨蛋來着,剛好聽到你在發言,心想這幫人怎麼來着,來者不善哩。”
原來是在蒙人,丁文算放心了,託辭去養殖場,事實上溜進空間裡頭。
入眼微漾的輕波,和風送來淡淡的荷香。空間裡的溫暖,讓丁文扒去厚厚的外套,長吁脫去了一身輕鬆啊。
丁文自要先瞧瞧幾對大黃魚的狀況。脣紅身黃的大黃魚,潛在魚箱的海水中,扇鰭擺尾,安靜而舒適,那一身黃色,在丁文看來不啻於黃金。
嗯嗯,不錯啊,能產下卵的話,連閩省三都澳也不要去了,咱們自給自足。丁文暗嚥了下口水,極目尋找一個合適的水塘,當然是專門飼養海水類的。不過產卵的大黃魚羣怕強光,喜逆流,好透明度較小的混濁水域。黎明、黃昏或大潮時多上浮,白晝或小潮時下沉。成魚主要攝食各種小型魚類及甲殼動物(蝦、蟹、蝦蛄類)。
這食物嘛...只能去看看那些種魚們產卵了沒?
順道察看了壇紫菜。居然把整個丈方的水塘水面給漫,壇紫菜的生長,那用怎樣的蓬勃才能形容!丁文在水塘邊俯身扯了一把,壇紫菜的韌滑度堪比海帶了,哪知塘中藏有不速之客。
幾條花鰻鯢從菜葉間急躥到青巖上,忽忽如飛,眨眼間溜跑到洪荒湖中。呃,果然不愧是能上高山、過草地的“溪滑”,不過何時也好上壇紫菜這一口呢?丁文忍不住舒懷大笑。
這些口突牙利的傢伙們,常聞對竹筍獨好,今又好上壇紫菜了。
糟,不會對魚卵下口?
丁文急急趕到那些產卵的那幾個相近魚塘邊,只剩下長嘆。
蝗蟲過境,口不留情。
於是乎,丁文決定撈幾條尾指頭大的花鰻鯢,哼哼,今晚打牙祭去。本來想保護一下那些親魚產下的亂和仔魚,看來自己做了無用功,無奈之下只得把水塘中的所有親魚放回湖中,讓花鰻鯢們大海撈針去。
不過,對大黃魚親魚和以後孵卵有必要採取防範措施。丁文突然想念起嘟嘟的好來,小傢伙若在的話,肯定會把這班肆無忌憚的花鰻鯢們鎮住,歸來吧,嘟嘟......
爲了大黃魚換了海水,自然順便捎帶回巖蠣和二水的巖紫菜,再沿着養殖場逛一圈,已經過了午飯的時間。
桑木蘭來電話催,那焦急的語氣彷彿有什麼急事的樣子。
回到家中,搬出了壇紫菜和巖蠣,當然不忘二十條花鰻鯢,丁文發覺到廚房裡一片愁雲慘霧,連桑三兒都在?
“舅媽,家裡有枸杞麼?今晚來幾盅燉罐花鰻鯢,大家補補身子。”
“你還有這種心思!”桑三兒沒好氣斥了句,桑木蘭跟着甩起白眼,面帶着憂色,只有一點都不擔憂的虞翠花在一旁看好戲。
丁文嘿嘿地笑,“甭太擔心,這些都是我同學泡泡家的錢,一分利息不算高的。是吧?虞姨。”
虞翠花看到丁文眨眼暗示,只好幫腔說,“是哦,明年開春賣了花鰻鯢苗種,就可以還上一部分。那個啥,現在做事業,哪個沒有困難的時候,拆借點錢算正常。”
桑木蘭懊悔地說,“早知道不添置那些東西了,白花了好幾萬錢。”
“不行,我得去跟姚官說說,別把人往死路上趕。”桑三兒風風火火地走了。
桑春驀然開口說:“小文,要不我和網場的幾個人合計一下,將魚場裡的錢先借給你,雖然是少了點,但能還上一點是一點。”
呃,這事...丁文想想還是忍下解釋的念頭,暗道還不是大舅您自找煩惱的?
桑木蘭卻反對了,“大舅,咱不能要這些錢。泡泡也是我和文的同學,他的錢和你們的錢不都一個樣?何況泡泡他家境好,能拿出這一大筆錢,說明是通過他家許可的。”
“是哦是哦,咱們有的是產業,不怕!”丁文只能勸慰,別演了過頭纔好,然後大喊開飯,轉移了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