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飄忽忽,暈暈沉沉,楊戩感覺舒服異常,在混沌鍾度過了幾千年苦修之日的他,身心難得放鬆了下來。
但楊戩也非昔日的小小道童,對於這般情形自然知道自己是中了高人算計,暗自警醒之餘,在不斷提醒自己擺脫這般浮浮沉沉的情形。
很快,楊戩越發的驚訝。
他竟無法擺脫這般狀態,仿若隨風而逝,整個人在虛無之地晃晃悠悠,飄飄蕩蕩。
這是怎麼了?
似是做夢一般……有人將自己拉入了夢境?
楊戩心底回味着自身的狀態,突地感覺視線中多了些東西,定睛看去,卻見那是一個身着道袍的女子背影,靜靜的站在一處深淵邊緣,彷彿在眺望着什麼。
那身影被光線撕扯,漸漸的凝成了又一道男人身形,但不管身形如何變幻,始終穿着一身道袍。
楊戩離着這道身影越近,卻感覺這道身影越是模糊。
而當楊戩站到這人身後時,周遭變得雲霧朦朧,那身影轉身看來,那張有些模糊的面龐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去吧,下面便是幽冥澗。”
什麼?
楊戩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感覺自己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下,已然接近大成圓滿的玄體竟沒有半點力道,仿若自己變成了一團棉絮,飄入了深淵之中。
光影轉換,他在迅速下降,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層灰濛濛的壁障,但他裝入其中,彷彿撞入了雲霧中,毫無阻擋的繼續下墜。
方纔那人在說什麼?下面便是幽冥澗?
楊戩心底頓時一驚,剛想做些什麼,兩側那有些扭曲的石壁中,卻突然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灰影。
這些灰影彷彿察覺到了楊戩的存在,同時睜開雙眼,一股股氣息衝撞而來。
仿若森羅地獄中的惡鬼,一隻只、一面面,無窮無盡,不知有幾何。
這些,就是幽冥澗之下潛藏的敵人?那些由死而生的存在?
爲何此時在他眼中,這些人影其實不過是一團團燃燒的灰色火焰……
這般情形又預示着什麼?
下墜之路似乎無窮無盡,周圍的這些身影也多到無法計算,毫無疑問這是一隻大軍,而且從楊戩隱約感覺到的氣息可判斷,從上而下,修爲從真仙一直到金仙。
實力似乎比天兵天將、混沌靈族大軍明顯高過一個層次。
但數量而言,自然是洪荒陣營佔優一些。
終於,楊戩感覺身周下墜之力消失不見,低頭看去,下方有一條條仿若海帶般的黑影,密密麻麻,隨風飄動。
似乎是兩壁停駐的大軍之延續,但氣息卻是清一色的大羅,而且也少了惡鬼猙獰之像,整體十分寧靜。
若這些大軍都是被至強者招來、曾在洪荒天地間存在過卻不甘隕落的修士,那位至強者肯定會優先招來更多強者……
但這些身影,數量也未免太多了些……
楊戩心底略有些堵悶,身形卻被一股無形之力推動,朝着幽冥澗深處游去。
他所見盡皆都是扭曲之景,但並不妨礙楊戩感知到各處的氣息。
這些‘惡鬼’似乎並非生靈,卻又以生靈的姿態降臨,彷彿一一團團跨越千古而來的不甘與怨念,將要吞噬天地間的一切。
這就是他們即將面對的敵人嗎?
楊戩越看,心底反而越發寧靜。
當敵人一切未知時,纔是最令人不安且最讓人恐懼的;如今他能直觀的感受到敵人的存在,哪怕敵人再強大,始終也可用自己的目光卻界定。
而他目光所及之處,就並非不可攀越之高峰。
橫向遊動了不知多久,或許是因夢境被拉扯,或許是因此地被至強者用神通‘改造’過,比原本廣闊了許多。
惡鬼橫行之日,洪荒末路之時。
楊戩仿若化身一尾游魚,前行的速度驟然加快,周遭扭曲的光線仿若一隻只觸手要將他掌握。
光影又突然變慢,前方豁然開朗。
那縱列成序的道道身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則是一隻只兇惡的巨獸,以各類姿態出現在前方的‘原野’之上。
這些兇獸盡皆注視着楊戩,目光冷漠而不帶絲毫感情。
準聖境……
楊戩在向前緩緩遊動,兩側的石壁消失不見,目光所及之處,是一片無垠的原野,一隻只形態各異的兇獸棲息於四面八方。
夢境之中的惡鬼兇獸,在夢境之外應當也都是先天道軀模樣的人形。
似乎夢境反而能讓他直視這些存在的本質。
還有不少兇獸在各處遊蕩,無聲的嘶吼中,彷彿在控訴着這片天地對他們的虧欠。
勝者爲王的規則即將被改寫,被洪荒大世所淘汰的生靈也將再次登臨這片天地,而衆生,可曾聽見他們此時在深淵之下的咆哮與怒吼……
楊戩入夢而來,此時此刻卻莫名的感受到了一種悲涼與落寞。
背後彷彿又被人推了一把,前方也似乎有某種力量在緩緩拉動,讓他漂浮向前,漸漸的,到了此行的終點。
當年,楊戩入幽冥澗接六丫返陽時,曾見過幽冥澗最深處,那自幽冥而來的死氣匯成一個巨大且凝固的龍捲。
如今出現在他眼前的,卻是一座不大不奇的山嶽,山巔有一道身影背對衆生,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這是楊戩在夢境中唯一見到的、切實的人影;而在這道身影之下,又有十六道有着各色火焰的人形輪廓,一個個盤坐在山體各處,靜靜的等待着什麼。
山巔之下這些身影所綻放出的氣息,卻是清一色的聖人境,但似乎除卻最上面的四道身影之外,其餘身影的境界有些虛而不實。
山巔之上的那人,楊戩看不透,也看不明,彷彿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又似乎其身承載了一個令人心馳神往的天地……
這人便是那位曾被盤古神重創的至強者?
下首四人,便是五行尊者剩下的四個?
那其他聖人境的存在……該不會是被這至強者招來的洪荒大能,直接拉到了聖人境吧?
若真如此,洪荒勝算又少了幾分。
山巔上的那人彷彿被什麼驚擾了沉思,略微扭頭,那清晰的身影變得模糊,又復清晰了些。
只看側臉,這人面容平平無奇,卻又蘊含着某種無法言明的道韻。
一種,讓人想躬身行禮的奇怪衝動涌上楊戩心頭,楊戩心底輕輕一哼,頓時挺直了腰桿。
“我認識你,”有些不真切的嗓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彷彿有人在夢境之外,對楊戩的耳旁說着什麼。
“楊戩,這個大世的變數,繼承了盤的衣鉢,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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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巔的身影轉過身來,面帶微笑的看着楊戩,像是在跟楊戩聊着家常。
楊戩淡然道:“可是閣下將我招入夢中?”
“不是,我也是不經意落入了旁人的夢境,”第九至強者輕笑着,言談舉止總有一種超然物外的淡雅之感,“能在覆滅洪荒之前與你見一面,倒也是不錯的事。”
夢境?
大師伯?
楊戩心底略微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也沒表露太多,反而是好奇的打量着這位至強者。
後者雙手張開,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打扮,隨後啞然失笑:“本以爲你會對我破口大罵幾句,未曾想到,你竟能這般冷靜。”
“你們已是至強,爲何非要覆滅一個又一個大世?”
楊戩直接問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
然而第九至強者只是輕輕搖頭,嘴角的笑容依然存在,只是淡然道:“我無法回答你的提問,而且礙於首領定下的規矩,並不能與你們接觸太多。但你只需明白一點便可,我們有我們的立場與要做的事,比起這件事,真靈與有形之界的不斷覆滅,並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楊戩下意識攥緊了拳。
“的確不值一提,”第九至強者揹負着雙手,目光泰然的注視着楊戩,“在你的同類中,你算是最爲出類拔萃的一人,似乎還是太始古聖轉世……”
楊戩向前踏了兩步,目光之中燃燒着熊熊怒火,一字一句的質問着:
“比起讓永恆神國復甦,讓那個曾經禁錮無數真靈,汲取真靈之力以達到自己無所不能的永恆神王,有形之界的覆滅,不值一提?”
第九至強者笑容凝固了須臾,而後又復輕笑了幾聲。
他撫掌輕笑,周遭仿若有朵朵白蓮飄舞,楊戩的怒氣都莫名消散了幾分。
“不錯,不錯,洪荒當真是有意思的一世,你們竟已知曉了這麼多。讓我猜猜,你們可是在玄都城下那個廢物口中得到了這些消息?”
楊戩的怒色卻消散了大半,淡然道:“只是詐一詐你罷了,你不必知道我們如何得知。除此之外,我還知道,除卻最早突破的幾位至強者之外,像你,像與你相同的幾個至強者,都不過是掠奪了融道者之道的卑鄙竊賊。”
“哈哈哈哈哈!好厲害的後生,你果真是古聖轉世!這兩件秘密竟都知曉!”
第九至強笑的更肆意了些,楊戩卻是心底惱怒不已,卻儘量保持冷靜。
這裡沒辦法動手,更無法大戰。
“若太始時的聖人們知道這些,或許他們不至於敗的那麼慘,可惜,洪荒……呵呵。”
第九至強笑起時整個人的氣息都變得詭譎了許多,“不過太素餘孽,本座翻手可覆,何必在此大放闕詞?楊戩,你不如來填五行尊者金使一職,我能帶你瞭解的,比你所知要多的多。甚至以你的資質,成就第十位至強者並非做夢,自然,這也是我不得不提前出關,甚至主動給那幾個傢伙發訊息的原因。”
“沒興趣。”
“哦?是嗎?也對,”第九至強搖搖頭,“你並未經歷過太大的挫折,並不知何爲真正的生,真正的亡。且去吧,待本座亡軍降臨洪荒之日,你仍可對本座投誠。”
楊戩嘴角一撇,而後站在那不再多言,只是注視着這位至強者。
他有些搞不明白,夢境之主讓他來此地到底是什麼用意,只是來這裡見一見這位第九至強?
正想着,夢境突的再起變化,就連那第九至強也略微皺了下眉頭,面容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