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在凡人眼中,楊天佑和瑤姬的故事,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神話愛情悲喜劇。
但這些讓玉鼎真人講出來,卻到處都帶着疑惑、處處都透着不對,直說的,那楊天佑本身就是個‘算計’的化身。
玉鼎真人就是這般對楊小嬋說的,讓楊小嬋一陣心亂,不知該如何面對,坐在那悽悽楚楚的發愣……
楊家遭逢大變時,她尚且年幼,本就不是記事的年紀。
雖然對父母大兄有很深的印象,但她腦海中更多的,是和楊戩相處的點點滴滴,父母大兄早已迷濛上了一層陌生感。
可,仇便是仇,恨就是恨,父和大兄被天兵天將所殺,而母親卻在某處受苦。
下意識的,楊小嬋看了眼正閉關修行的楊戩,咬着下脣,努力的想去接受……
“玉鼎師父……到底誰在算計我孃親?”
“恐怕只有你父才知,但他已經灰飛煙滅,就此斷了推算。”
玉鼎嘆了口氣,伸手拂過楊小嬋的額頭,將她心中的仇恨暫時抹去,這對她修行求道無益……
小蟬兒雙眼先是茫然,漸漸的清明,低聲說着:“我一定能幫上哥哥的……一定會把母親救出來的!”
“有此決心便好,”玉鼎溫聲道,“你還有兄長與母親,你們一家三口總有重見之日。”
“嗯!多謝玉鼎師父告訴我這些……卻是,不要告訴哥哥我已知道了,不然……我又要害他爲我擔心……”
玉鼎真人點頭表示答應。
小嬋兒又是低頭回憶,腦海中有些模糊的浮現出了,她幼時一家幾口的天倫之樂,可惜,這些片段已經越來越少。
玉鼎真人又道:“切莫因此對你兄長有怨懟,他一直不告訴你這些,只是出於對你的愛護。”
“玉鼎師父,這些我都知道的,”楊小蟬看了眼楊戩的身影,嘴角出現了一個淺淺的酒窩,“他們沒能給我的,哥哥都已經給我了。哥哥一直自己扛着這些,還要爲我費心……”
言語一頓,小蟬兒眼圈有些泛紅。
若非知道楊戩此時不能被打擾,她早就撲到哥哥懷裡哭上一回。
玉鼎見她已經有了修道的動力,也就不再多說,只是闡明大道,讓楊小嬋陳心其中。
若是楊戩在旁,必然會爲楊天佑說一兩句好話。
畢竟比起劉彥昌,楊戩這個後世人,更欣賞楊天佑。
在楊戩這個後世來人看來,楊天佑和劉彥昌的際遇相差無幾,但兩人的人品卻是天差地別。
楊天佑正直、重義、寧折不彎,和瑤姬相遇時,遵守禮法,略微的身體觸碰,就立刻垂眼口稱‘失禮’,後面更是捨身相救瑤姬,爲情也爲義。
反觀劉彥昌,完完全全就是在算計,賴在三聖母道場之中不走,還發春夢……
大概,這姓劉的也只是見美色而起意罷了!
同樣是天兵天將來拿人,楊天佑以不過修行了十多年的凡人之軀追了上去,被天兵天將打的灰飛煙滅,卻猶自不悔,拼死將楊戩保了下來。
——雖然最後也沒保住,再活過來的楊戩已經換了另一人。
可後面的這位劉彥昌,又是如何作爲?
他只是看三聖母被抓走,躲在屋子裡哭喊了兩聲!然後給沉香灌輸了一肚子‘你該去找你舅舅報仇’的陰謀論!
當真是!
如果楊天佑能活着見到劉彥昌,恐怕這位老丈人真的能一巴掌拍死這混蛋!
楊戩的記憶中,母親如同一朵幽蘭盛開在凡俗城鎮的小巷之中,卻開的絢爛,笑的溫婉。
母親眉目間是有淡淡的滿足,完全沒有半點不甘。
楊戩甚至有時候覺得,楊天佑和瑤姬恐怕並非別人算計,而是真的機緣巧合相遇、相知、相愛,至死不離。
反而是等他們二人的故事流傳開來,有人按照這個故事藍本,算計了楊小嬋……
如果是原本的楊戩,說不定那個劉彥昌和背後算計之人真的會得手。
但現在,不同了!
當然,此時的楊戩正沉浸在玄妙之中,絲毫感覺不到時間的流動,也完全不知,玉鼎已經將他們楊家的悲劇告訴了楊小嬋。
玉鼎真人問她:“我有一法,可令你千年之內直達金仙長生境,但長生之後修道將會難十倍,你可願追尋此路?”
“還請玉鼎師父教我!”小嬋兒答應的十分果斷。
玉鼎真人反倒有些詫異,“不多考慮?”
小嬋兒吐吐舌尖,有點臉紅的說着:“我其實知道,我不是什麼修道的奇才,但哥哥他以後肯定能成爲赫赫有名的大羅金仙,我若是能長生,就可久伴在他身旁了。”
“善。”
“這個,都是翠竹姐姐告訴我的……”
玉鼎含笑點頭,開始爲楊小嬋作些佈置。
幾個月的教導後,楊小嬋也明悟了玉鼎真人爲她刻下的道,開始了閉關修行。
而在楊戩的感覺中,這幾個月也不過一瞬。
玉鼎將楊小嬋送入了聚靈大陣的陣眼,便坐在一旁爲他們兄妹閉關,寸步不離。
悟道,修行,本就是水磨的功夫,天長地久的積累。
哪怕玉鼎真人做了重重佈置,把無盡的寶物放在了他們兄妹面前,也需要他們兄妹有個彎腰低頭去撿起來的過程。
南柯一夢,千年轉瞬;
星辰回眸,轉眼萬年。
悟道時,自身沉浸於道韻、起伏於道海,所想的盡是自身之道,所修的皆是自身之法。
在凡人看來,百年已是人生不可抵達之長遠。
但對普通的修士而言,百年也不過剛能完成築基,匆匆而過。
若是楊戩這般有機會體悟自身大道的尋道者,苦修千年不出也並非什麼稀罕事。
再說遠古時,諸多先天生靈尋道求道,一次閉關就是幾個元會不出世,那纔是真正的‘修道’之靈!
楊戩和楊小嬋此次閉關,在玉鼎的護持下,總計四百九十二年四個月又七天。
玉鼎沒有閉關,都沒怎麼感覺到時間變化,這種心境,卻是此時的楊戩想都不敢想的了。
楊戩每二三年會醒來一次,看小蟬兒也在自己對面閉關苦修,便會繼續放心的閉眼修行。
小蟬兒在漸漸的長大,這讓楊戩以爲時間不過只是過去了一兩個月。
但楊戩並不知,因爲之前汀蘭對小蟬兒施展的法術,並非輕易可解除,楊小嬋長大的速度比普通少女慢了‘百倍’。
當然,隨着楊小嬋道行精進,她壽元也在不斷的增長。
一般來說,對自身美貌有所追求的女修,大多都會將自己的面容凝固在最美的年紀。當然,那些得道高人,對外相大多已不再執着。
楊小嬋卻有另外的想法……
哥哥喜歡什麼時候的嬋兒,嬋兒就定格在那個年紀的模樣。
只是,她每次醒來,楊戩都是苦修的狀態,也找不到機會詢問。
如此,四百九十二年過後,楊小嬋出落的亭亭玉立,仿若尋常少女的十六七歲。
其實她不知,楊戩每次醒來,也都能看到她的些微變化,注視着她慢慢長大。
而在這個過程中,她一心修道、不問旁事,心境如同明鏡一般,心智也沒得到太多提升,剛好內外相符,少女的身心。
還有少許歲月凝練的光華,幾分出塵縹緲的氣質。
這麼多年來,楊小嬋從最開始,每次只能閉關一個月,到最後能閉關十多年而猶自‘回味無窮’,心境也是提升飛速。
她每次睜開眼能看到楊戩,便能再心安幾分,繼續苦修‘仙靈凝空’法,參悟玉鼎真人傳授的幾種神通。
法財侶地一樣不缺,而楊小嬋能得到的最珍貴資源,是玉鼎真人烙印在她心底的‘道痕’。
那是一條只通到長生的大路,沒有瓶頸,沒有關卡,如同一顆道種,能讓楊小嬋直接踏入長生境。而楊小嬋需要做的,只是單純的法力積累!
就這樣,楊小嬋稀裡糊塗的跨過了仙凡之別,稀裡糊塗的領悟到了真靈不滅之意……
不需歷練,不用磨難,一路直升了上去。
楊小嬋身上的道韻,與日俱增,氣息也無時無刻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提升着,如此持續了近五百年!
當玉鼎真人開口道一句:“醒來吧。”
楊小嬋方纔意猶未盡的停下修行,自行體悟,卻已經是天仙仙靈之軀,道境無比穩固,前路一片光明坦途。
天仙……
玉鼎倒是想看,楊戩睜眼一看楊小嬋的境界,竟已相當於在他之上……又該是何等表情。
當然,若是對敵的本領,此時的楊戩不弱於楊小嬋便是了。
擁有了浩瀚法力的楊小嬋,嘴角露出了些甜甜的笑意,因爲她覺得自己已經有能力去幫哥哥分擔,與哥哥同行。
睜眼,楊小嬋看向了尚在閉關的楊戩,有點無奈的嘆了口氣。
修爲越高,看哥哥的時候,越覺得他越是高深莫測,那股玄妙的意境遠非她能參悟。
玉鼎真人揮了下衣袖,楊戩神周的緊緻消散。
似有所感,楊戩也中斷了修行,緩緩睜眼。
那雙眼眸之中的神光,彷彿刺透了悠悠的歲月長河,漫步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