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太師面前放着的是一枚玉符和一封戰報飛檄,都是法寶,但前者蘊着一層玄妙道韻,自非常人發來。
這玉符,便是來自金靈聖母,與鄧嬋玉發來的飛檄講了同一件事。
魔家四將兵敗身隕,道門兩教西岐鬥法,互有損傷,截教圖謀封神榜之事失利,闡教弟子楊戩名聲大噪……
“楊戩?”
聞仲靠在椅子上,靜靜的思索着此事。
截、闡,商、周……
他一個修道之人,修爲也不算低,如何不知這些事?
對於天命,聞仲信也不信。
西岐氣運漸隆,大有取代朝歌城成爲南洲中心的趨勢,這或許就是天命。
但若說天命註定,大商要在帝辛手中敗亡,聞仲卻又不信。
自先帝時,聞仲眼見大商八百諸侯尾大不掉、聚勢成患,一步步的將大商拖入萬劫不復之深淵,這些與其說是天命,倒不如說是人禍。
帝辛登位後,也曾勵精圖治,欲中興大商,將八百諸侯之厄化解,但新政處處碰壁,漸漸耗盡了帝辛的耐性。
這些,聞仲看在眼中,自有些心痛。
大臣死,姜後死,四大諸侯到今日又有誰能活?
可八百諸侯不一樣是反了?天下不一樣陷入了動亂?
殺了姜皇后與姜恆楚,還有一個姜文桓;囚了一個姬昌,西岐依然在漸漸壯大……
帝辛除了自暴自棄,在宮中抱着那妖族美色醉生夢死,昏昏沉沉的一日又一日混下去,又能如何?
好在帝辛將大權下放到了聞仲手中,聞仲雖知大商已是大廈將傾,卻依然要用自己渾身的本領,去拉大商這一把。
爲臣之道,大抵如此。
可南洲的狀況,漸漸脫離聞仲這個聖人徒孫的掌控。
數十年前,聞仲也未曾料到,南洲醞劫雲,道門大戰落在大商,欲以大商敗亡、新朝興起爲契機,將道門弟子送上封神榜。
如今,封神劫難降臨,大商的軌跡,即刻脫離了聞仲的掌控。
到如今,聞仲確定了西周便是那‘興起的新朝’,可大商已是內憂外患、百疾纏身,讓他都感十分疲累。
帝辛於他而言,已算作是半個弟子,只是他沒有教主令諭,無法傳授人皇道法、指引人皇修行。
實際上,有機緣修行的人族人皇,也只有上古先賢的三皇五帝。
宮中的妲己,聞仲第一眼就知她來路爲何,可他不敢管,也無法去管,只能暗中相威脅,令妲己收斂一些。
也因這般,聞仲回朝之後,妲己氣焰盡斂。
費仲與尤渾被聞仲設計去西岐送死,但被楊戩識破,將這兩個天天拍帝辛馬屁的混賬送了回來。
其實若要殺這兩人,聞仲只需發一道軍令,幾百軍士攻府,便可輕鬆做到。
但聞仲不能,因爲忠義二字,便在於不可逾權。
他若這般無視帝辛直接做了,大商即刻便有瓦解之危。
“楊戩……”
聞仲喃喃一聲,心中思索着些許心事。
同樣是道門三代弟子,聞仲在截教也隱隱有三代首席的架勢,能與諸多二代門人稱兄道友。
他法力深厚,雌雄雙鞭出神入化,在截教之中也能獨當一面,頗得長輩信賴。
但比起只用了幾年便在南洲近乎家喻戶曉的神仙丞相楊戩,聞太師突然感覺自己,略有些不如……
楊戩對戰師尊數百回合,因玄體強悍,師尊竟對他奈何不得,更被楊戩趁機斬了長耳定光仙,一躍成爲道門三代中最強的弟子。
比法力、論神通,聞仲已是遠遠不及。
論軍事,說政見,數次西伐失利,西岐的興盛與朝歌城的頹勢,讓聞仲除卻自嘲一笑,也毫無可比之處。
“當真了得啊,”聞仲扶着圈椅慢慢站起來,修爲再高,此時也仿若一年邁老者……
心力交瘁,猶要扶大廈於將傾。
哪怕逆天而行……
哪怕……
聞太師沉聲道一聲:“傳令。”
“在!”門外立刻有兩名軍士單膝跪地,靜待軍令。
“軍中諸將於前殿等候,老夫前去宮中請命,明日征伐西岐。”
“喏!”
兩名軍士齊聲答應,立刻站起身跑向府外,各自傳令去了。
聞太師看着院中花開正豔,緩緩閉上雙眼,靜立少許,方纔想起自己還要去宮中覲見大王,去屏風後更換衣袍。
聞仲伐西岐,便這般定下了,沒什麼風雲變色,也沒什麼太大的風波。
甚至,聞仲下了封口之令,隱跡前去青龍關,各軍調動也在悄無聲息中進行。
法力拼不過,政事受掣肘,那在兵勢一途……
聞仲要與楊戩分個高下。
……
西岐,周都城楊府後院。
幾道身影在亭中飲茶,都是身着道袍的神仙中人。
玉鼎真人在此地已有月餘,靜待楊戩甦醒,護在弟子身周。太乙真人索性也在楊府住下,每日和玉鼎真人談經論道,也懶的去玉虛宮見燃燈、文殊幾人那苦喪的面孔。
黃龍道人去而復返,估計也是在玉虛宮中待着難受,還不如來南洲走走。
“楊戩師侄倒是娶了個賢惠的道侶,”黃龍道人自誇本族公主殿下,“這些時日,都在楊戩師侄身旁悉心照料,當真難得。”
太乙真人嗤的一笑,“道侶便是道侶,娘子便是娘子,莫要混淆的是。”
“有何不同?”黃龍道人手一攤,“若說遠古時,道侶乃是同道之侶,現如今這道侶不都是指的男女之事?”
太乙真人面色不善,回了句:“你我皆自遠古修行至今,自要以遠古之時爲定論。這道侶二字,本無陰陽交合之意!”
“我不與你爭,”黃龍道人擺擺手,看太乙真人那一臉嚴肅的模樣,當真不知他爲何對此時耿耿於懷。
玉鼎在旁靜靜的飲茶,比起前些時日,他也漸漸多了些笑意。
楊戩玄體各處已經開始出現玄氣、玄罡,雖還如同涓涓細流,卻開始滋潤楊戩有些乾枯的軀體。
玉鼎推算,楊戩甦醒其實只在這幾日之間。
而且,楊戩這般類似於‘力竭’的狀態,對八九玄功的修行大有裨益。
楊戩如今已是八九玄功第七重境界,歸鴻境。此境界時,需元神與玄體相合,成就不滅玄黃體,邁入第八重境界。
元神與玄體交融,本是一個極爲漫長的過程,比第五重蘊珠境還要長許久許久。
玄體沉寂時,元神之力自行滋潤玄體,玄體之內因玄力‘退潮’,毫無阻礙……
只是這一個多月的沉睡,便省了楊戩數百年靜修。
再來涅槃個十次八次,估計歸鴻境就能直接過去了……
玩笑玩笑。
楊戩修有三生碧落訣,所爲的便是在歸鴻境,不用將全部元神融入玄體,從而爲自己留下一條後路。
八九玄功畢竟殘缺,玄黃境之後再無發展,距離以力證道還有相當遙遠的距離。楊戩今後,若八九玄功這條路走不通了,有三生碧落訣在,還可轉修元神斬三尸成聖之道。
“師弟,楊戩何時能醒?”太乙真人道,“這凡塵俗世太過污濁,咱們還是早些回山的是。”
黃龍道人也道:“確實,雖你我已盡皆入了大劫,但不在大劫之地呆着,多少也能避開些災禍。”
玉鼎看向楊戩的屋舍,道:“不是今日,便是明日。”
玉鼎真人話語剛落,敖心珂便在房中衝了出來,對涼亭輕喊了一聲。
“老師,兩位師伯,夫君醒過來了!”
玉鼎真人還未來得及說什麼,黃龍已經先一步衝進了楊戩房中,頓時一陣大呼小叫。
就跟聞仲西來的無聲無息一樣,楊戩甦醒也毫無動靜,絲毫沒有驚動旁人。
當日,玉鼎、太乙、黃龍便悄然離開西岐,回山中靜修體悟。能這般放心離開,自是因楊戩已恢復如初。
涅槃之後,玄力退潮退的很快,如今甦醒之後,楊戩精氣神半日之內就提升到了頂點,體內玄氣充盈、玄罡醞光,玄血奔流不停,已是鼎盛模樣。
對師父,楊戩說不出謝字,一個道揖便足以。
倒是對太乙和黃龍不斷致謝,更是趁機塞給了黃龍道人兩件靈寶以做謝意,也是先前大戰時,楊戩看黃龍混的太慘了些,趁手的寶物都沒幾件……
氣運之事,着實微妙難言。
“師侄,你捨命護住封神榜,老師也對你頗多誇獎,”太乙笑道,“從今往後,你在洪荒也算是一號人物了,行事做事也需在意些自己的麪皮。”
麪皮……
楊戩有點不置可否,麪皮這種事,又不能拿來換盤古真血,要之何用?
“封神之事還待繼續,”玉鼎囑咐道,“老師與師叔雖約束兩教弟子,但各弟子心中必有不甘。你在西岐,應多多小心。”
楊戩鄭重的點點頭,“師父放心,我自會小心行事。截教仙人慾除我而後快,那我也當活着,多送他們入天庭享福。”
“善,”黃龍道人頗爲中意的點點頭,被玉鼎瞥了一眼,只得訕訕而笑。
“也罷,”玉鼎真人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輕輕擺手,對太乙與黃龍道:“我要去媧皇宮中一趟,不如同往。”
兩位師兄盡皆稱善,雖不知玉鼎爲何要去見女媧聖人,但跟着去說不定能有幾分機緣。
楊戩目送三位大佬駕雲而去,剛醒來腦子還沒怎麼轉,忽然轉了個彎,嘴角咧開,一陣大笑。
師父去媧皇宮做什麼?
肯定是去還輪迴紫玉蓮臺啊!
這代表什麼?玉鼎真人的大道之傷,已提前癒合!
說來也是,若非玉鼎真人大道之傷癒合,如何能有和準提聖人爭鋒的實力。
站在窗前,楊戩只感覺神清氣爽。
“夫君……”
身後傳來一聲輕喚,楊戩轉身看去,目光中閃爍着些許愧疚,些許溫柔。
他向前一步,不待龍女多說什麼,便將她抱在懷中肆意溫存……
敖心珂也沉醉其中,雙手環着夫君的脖頸,只感覺再沒有比這更令人心喜心安的時刻。
“咳,咳咳。”
窗外突然傳來幾聲乾咳,還是男人的嗓音。
楊戩額頭滿是黑線,敖心珂羞紅了額頭到脖頸,躲在楊戩衣襟中不敢露面。
窗外那背劍的英俊青年咂咂嘴,還敢在那抱怨。
“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們小兩口也不注意點。好歹也有個準聖,有個大神通者,弄點遮掩的手段很難嗎?”
楊戩拍拍敖心珂的後背,身後突然出現了一道玄罡凝成的人影,直撲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