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突然來人,楊小嬋立刻緊張了起來,拉着楚倩一直跟在楊戩身後,還不斷囑咐楚倩稍後一定要看清楚形勢,遇變則先發制人。
楊戩鎮定自若,走在前面,與敖己並肩進了龍宮主殿。
主殿正中已經恢復了龍王平日裡朝會的佈置,龍首人身的敖廣高坐七彩寶座,左右分列文臣武將,大多都是龍首人身。
龜丞相在龍王爺右手邊站着,大概身兼數職……
在龜丞相右側,一位白袍加身、白髮蒼蒼的老道,悠然坐在一張椅子上喝茶,並不斷稱讚龍宮的茶水果然非同尋常。
楊戩從未見過這位老者,但從這位老者額頭的那顆金色五角星標誌,就一眼認出了這人的身份。
太白金星。
竟是他來宣旨?
這位老神仙是天庭文臣之首,偏偏又是主殺伐的太白星君,給人的印象卻一直是玉帝身邊的‘忠犬’,實可謂深藏而不露。
楊戩輕輕吸了口氣,邁步走入殿中,殿中盡是他腰間玉佩的奏鳴聲。
他走向前來,不說拜見,只是對龍王拱手,開口道:“前輩,不知是誰找我?”
正喝茶的太白金星擡眼瞧了下楊戩,並未說話,但他身後卻站出了一位天將。
這天將左手端着一卷青色卷軸,恭恭敬敬的將卷軸舉高,對着楊戩斥道:“玉帝旨意在此,還不跪拜迎接!”
“跪拜?”楊戩正眼都不給,只是斜斜的看了這天將一眼,發現對方不過是真仙境修爲。
天庭想試探他,又怕他暴起殺人折損天仙之上的人手,故而選了一個真仙?
楊戩淡然道:“我跪天地,天地生養萬物,予我容身之所。我跪父母,身體髮膚,皆得之於父母。玉皇大帝雖是九霄上帝,執掌三界,但,與我又何干?”
楊戩橫眉冷對,道:“莫說今日見了他的旨意不拜,明日便是見了他本尊,我也只是做一道揖,行道門晚輩之禮。”
“你怎敢藐視天庭!”這天將怒髮衝冠,厲聲呵斥。
楊戩冷冷一笑,道:“尊敬與否不是掛在嘴上的,天庭若都是你這般貨色,還真就難以讓人信服。”
這天將更是怒不可言,右手已經抓在了腰間的佩刀刀柄之上,然而……並不敢拔出來。
楊戩的勇武,不只是五部洲、三千世界,三十三重天都在流傳。
雖然妖族大妖在楊戩面前那般不堪,可大妖那都是金仙境界,取了長生道果的妖族修道者,在這天將看來,那是一個個本領通天。
楊戩的名聲是斬妖除魔打出來的,此時更是將天庭不放在眼中……這天將自忖,若是自己對楊戩動手,恐怕楊戩擡手就可反殺。
人楊戩有闡教做靠山,他這個真仙死也白死!
這天將的面色陰晴不定,最後變成了豬肝色。
打是不可能打過的,罵也不敢罵出聲;本想借天庭之威折一下楊戩的銳氣,未曾想竟是如此憋屈!
“下去吧,可別在龍王爺面前給我丟人現眼了。”太白金星笑着開口,似乎對楊戩的話語絲毫不以爲意。
那天將雙手捧住玉帝的旨意,向後退了兩步。
太白金星上下打量着楊戩,手中拂塵甩動,搭在了胳膊上,坐在那感慨一聲:“白蓮公主能有你這般威武不能屈的兒子,這五百多年的牢獄之災,也不冤了。”
此言一出,楊戩皺起劍眉,楊小嬋卻是嬌軀輕顫,忍不住向前走了兩步,站在楊戩身側。
楊小嬋聲音有些顫抖,“我娘……我娘她好嗎?”
楊戩心中默然,他聽到瑤姬的消息後雖然也有些悸動,卻並未如楊小嬋這般。
說到底,他乃前世來人,陰差陽錯借六道輪迴之變入了二郎神幼年之身,雖立誓要將瑤姬迎回,讓他們母女一生快活,卻始終不能擁有如同小嬋兒這般的親情……
但他此時不動聲色的表現,落在太白金星眼中,反而讓太白金星眼底多了些讚許,只覺得楊戩頗有城府。
太白金星溫和的招招手:“你便是小嬋兒嗎?唉,你出生時,我還偷偷去你家看過你,如今搖身一變,已是出落成大姑娘啦。你且過來,我宣旨之前,有幾個物件需要轉交給你。”
“哥……”
楊戩擡手拍了拍楊小嬋的腦袋,低聲道:“過去吧。”
楊小嬋有些緊張的走向前,太白金星也站起身來,滿是感慨之色。
太白金星拿出了一隻木盒,對楊小嬋低聲說了幾句,頓時,楊小嬋抱着那木盒痛哭不已。
太白金星又在空蕩蕩的袖中拿出了一件青色的長袍,遞給了楊小嬋,楊小嬋抱在懷中,轉身小跑着撲到哥哥懷裡,又是一陣嗚咽。
“哥……這是娘給你縫的……”
楊小嬋將長袍遞給楊戩,楊戩手一顫,慢慢接了過來。
上有淡淡的清香,針腳細密,布料清涼;但這件長衣尺寸的小了些,自己少年時倒是能穿。
楊小嬋有些迫不及待的將木盒打開,盒中有一根玉簪,玉簪下面壓着一方手帕,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一行行娟秀的小字……
“娘……”她低聲喚着,將玉釵捧在胸口。
楊戩將那封書信拿了起來,看完後低嘆了聲,扭頭看了眼楚倩。
楚倩會意,向前摟着小嬋兒,去向了一旁。
而後,楊戩平靜的注視着太白金星,一言不發。
但太白金星卻能感覺到楊戩心底醞釀的那股怒意,若這股憤怒爆發出來,彷彿真的能崩天裂地……
“楊戩向前接旨——”
太白金星嗓音故意拉長。
“念。”楊戩身形不動,冷聲說了句。
殿中的龍族之人盡皆感受到了他此刻的怒火與恨意,紛紛默不作聲,視若不見。
主殿之外,一道倩影站在那,靜靜的朝着裡面看着,正是敖心珂。
太白金星並不着怒,依然是那般慈眉善目,將玉帝旨意緩緩攤開,拿在手中。
這太白金星剛一開口,一股晦澀莫名的天道威壓凝聚,壓向了楊戩。
“今,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詔:
異人楊戩,天生神勇,正氣浩然。於人間斬妖除魔,庇護人族,累有功德。念其品性忠和,天性純善,又爲名門之徒,其師德高望重,故以凌霄寶殿鎮軍元帥之職闢之。
楊戩接旨之時,授以金甲神衣,神劍虎符。望其揚天庭之威,昭萬靈之德,威傳三界,福澤衆生。”
太白金星話語一頓,將那布軸合起,對楊戩笑道:“楊元帥,此時還不上前領旨謝恩?”
楊戩凝而不動,眼睛不知何時閉了起來,此時緩緩睜開,那股縈繞在他身周的天道威壓,卻悄然退去。
“敢問,”楊戩看着太白金星,“若我接旨,天庭是否會釋放我母親?”
“這……”太白金星有些遲疑,甩了下拂塵,口稱:“白蓮公主觸犯天條、有損天庭威儀,此事與你受封賞並無相干。”
“並無相干?”楊戩冷笑一聲,怒道:“若非因爲母親,我怎會與你如此心平氣和的相談!你竟然說並不相干?”
他踏前一步,渾身氣勢凌厲而出,逼向了太白金星,“你將這旨意原封不動的帶回去!告訴我那孃舅,若我母親有半點損傷,我定要去找天庭找他討個說法!”
太白金星面色有些尷尬,低聲道:“楊戩!你怎的如此糊塗?玉帝陛下如此青睞於你!這也是你母親的期盼……你父母之事,就此算了不可嗎?”
聽聞此言語,楊戩被激發所有氣勢,渾身玄罡綻放,雖未橫掃,但讓周圍那些龍族老者都有些心驚膽戰……
“我母親這五百年牢獄之災不能就此算了!我母親的名譽也不能就此算了!我父與大兄之血恨,更是不能就此算了!”
楊戩一掃衣袖,喝罵一聲,如雷霆炸響!
“滾!”
太白金星踉蹌後退兩步,長長的一嘆,一袖子捲起身後那幾名瑟瑟發抖的天將,轉眼便飛出了龍宮,衝出了東海。
這殿中靜謐無聲,楊戩閉上雙眼,緩緩的吐了口氣,嘴角卻露出了些許苦笑。
他拿出那封瑤姬寫給他和小嬋的書信,拳頭慢慢攥起來,十分用力。
龍王撫了撫鬍鬚,順勢擺手,衆多龍族老者盡皆退了出去。龍王也起身走了兩步,身影緩緩消失不見。
這殿中,也只有敖己和楚倩陪着楊戩兄妹,殿門處,敖心珂猶豫了下,對敖己傳了個聲,身影便悄然退開了。
天庭!
楊戩身影莫名有些蕭瑟,站在那久久未動。
……
太白金星出了東海,那原本悵然、憤怒的表情頓時消散,恢復了慈眉善目笑嘻嘻的模樣。
他袖中飛出了三道人影,是三位跟着去東海的天將。
一位天將怒道:“這楊戩當真狂妄!”
“我等應如實稟告玉帝陛下!”另一名天將也如此說道。
“如實稟告?當然要如實稟告,”太白金星搖頭晃腦了一陣,心情卻是十分不錯,“厲害,這小傢伙當真厲害。”
“大人何出此言?”
太白金星笑道:“說了你們也不懂,今日之事,你們回去之後,原封不動的在天兵天將之間流傳,最好逢人就說。那楊戩在殿中如何說的,如何做的,你們需絲毫不露的說給旁人聽,最好回你們師門也宣揚一番!千萬不要顧及我麪皮!嘖,那個滾字當真精髓!”
“這,爲何呀?”三人面面相覷。
“莫要打聽,便如此做就是了,但記得,誰若是敢泄露這是我囑咐的……哼!”太白金星震了下拂塵,三名天將連忙低頭應諾。
“走着,回去覆命,”太白金星笑呵呵的還哼起了天宮近日流傳的小曲兒,十分得意。
太白金星剛走不到半個時辰,一道白光自天邊飛來,朝着東海落去。
守在龍宮之前的蝦兵蟹將一陣迷糊,這位老神仙,怎麼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