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親對肖子鑫廳長說過:“你大姐,死的時候五歲了,什麼都懂了,很乖巧,聽說,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姑娘了……誒,可惜呀,一場病,沒幾天幾夜人就沒了。
這是肖子鑫追問的結果,要不母親從來沒有提過,老父親也不願意提這些過去的事情,一提,淚水順着臉頰往下流,肖子鑫趕緊伸手給她擦拭。
老母親感嘆,你大姐那個病,依我看也就是現在醫院大夫經常說的那種“感冒”吧?誒,也死人,“那個時候咱們家裡太窮了,錢也沒有,啥也不懂,只好聽天由命,什麼毛病都死人啊,你身上的十個姐姐和哥哥,按說死的時候病都不大,可得病就是個急的,一個個都死了,我眼睛都差點哭瞎了,最後就剩下你和你最小的這個姐姐命大,你們倆個也得過病,可不知爲啥都沒死……誒,不說了,說那些幹啥呀,心裡還不好受!”
也正是從那時候起,肖子鑫才真正知道原來他曾經有那麼多姐姐哥哥啊?過去念書時他只知道自己有過哥哥姐姐,但不知會有這麼多,整整十個!
人的命,有時候真心不值錢。
但現在,他有能力了,哥哥姐姐們卻早已永遠離他而去,再也不可能回來了,老母親、老父親和那個剩下的姐姐就成了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幾個最親的親人。平時,他只要有時間就一定要回來看看老人家,也經常順路去看看自己的姐姐。幾次三番想接老人去省城,他們又總是故土難離,離不開那個叫娘娘寨的村子,離不開那些熟悉的鄉親。
現在……
一直信仰上帝而不信那些土香火的肖子鑫廳長的姐姐----肖老蔫的小女兒心驚膽戰地一遍遍說着:“昨天晚上,我正在沉睡,上帝作證,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這麼可怕的事……我媽媽她……當時,我正在夢見我與女兒在一起……突然,呃,‘砰’地一聲,我就被驚醒了……”
每說至此,她都眼睛發直,渾身顫抖。
她被嚇破了膽……
但接下去她還要再重複說下去,顯然尚清醒的神志提示她努力洗清自己,免受親朋好友的疑惑。“那是我老媽她的叫聲!我不顧一切地衝到她和我老爸的房間去,睡袍都掛破了,我看到……哦我的天哪,我看到……我老爸他正在吃驚地抱起我老媽,她已突然發病躺在了昏迷之中,上帝!她躺在我爸爸懷抱之中,父親見我進屋讓我趕緊給縣上打電話……”
這件事,她的丈夫、女兒和鄉親們們可以作證。當天她是回孃家準備給老母親過六十八大壽的,和丈夫帶女兒一起趕了回來,卻沒想到突然發生了的不幸。
作爲這個家庭的唯一女兒,她仍感到失職,痛哭不止……
母親的教父延基澤和她的摯友老李太太也到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肖子鑫的老母親也有了自己神聖的信仰,她和自己的女兒一樣)。大家束手無策,景象太嚇人,全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父親的表弟是從鄉上的家裡得到這一消息的,以沉着、冷靜著稱的老父親最初幾秒鐘也被這意外的噩耗驚呆了,當親友們得到消息陸續匆匆趕到娘娘寨,不久縣城、市裡的醫院的大夫專家和一些領導也到了,再後來就是更大的領導……
領導走進客廳的時候,大家一齊站起來。
縣委書記滿臉困惑和悲傷,徑直走到肖子鑫父親身邊。
其他一起來的人默默圍攏。縣委書記過去就是肖子鑫廳長的好友,他喑啞着嗓音說:
“我感到萬分震驚和悲痛,請您節哀順變,老大爺……”
“太突然了,我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
“事已發生,請您老人家節哀順便,肖大爺。”
“是我們當兒女的嚴重失職……”肖子鑫的姐夫默默無言,心裡話。
這時,肖家外面的大院子裡已擠滿汽車,紅光閃爍,連寒冷的空氣也被映得一片血紅。兩輛市第一醫院的救護車,兩輛市公安局的警車和兩輛縣醫院的救護車、鄉派出所的警車。再遠就是其他領導的高檔轎車了……他們是接到各自上司的命令,緊急趕來隨時隨地待命準備執行任務的。儘管他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一到地方就知道了,這裡的氣氛使他們深感不安和異常。
大家都知道這個普通的三間大磚瓦房就是他們肖子鑫廳長的老家。
與此同時,距離老家200多公里的白雪皚皚公路上,一輛警用越野吉普車正風馳電掣般向深山雪原中的這座老房子駛來,車後揚起陣陣雪粉。而它的後面緊緊跟隨着六七輛同樣的黑色在功率越野豐田警車,車上,坐着的正是肖子鑫廳長本人和他愛人柏心珏。他右手抓着頭頂上方的鐵環,犀利發紅的目光直視前方,雖然吉普車已開到了極限,但他嘴裡仍不由自主地命令司機:
“快些!小李,再快些!”
幾小時前,這位k省公安廳長接到來自家中的報喪電話之後,通過有關部門已經迅速從京城飛回了省城。這消息無異於一聲炸雷使他驚駭悲傷不已!登機前,在公安部專車接他從賓館去機場前,在車上他已經給愛人打了電話,又給廳裡打了電話,告訴他們他的航班和落地時間。
落地後,幾輛高檔警車已經等候多時,肖子鑫一走出去,那些人馬上迎了上去,柏心珏看到他的一瞬間悲傷地抓住了他的手,他也毫不避諱,把愛人輕輕摟在懷裡,對大家說:“趕緊上車,走吧!”
肖子鑫廳長的靈魂似乎一下子掉進了冰窟。
儘管他現在已經飛奔在通往家鄉的路上,儘管……
老母親的突然離去,可憐的父親怎麼辦?他明白,即使是從今以後他和愛人柏心珏再怎麼關心疼愛自己的老父親,他也不會再有歡樂了!
老母親爲什麼走得如此突然啊……
小時候,肖子鑫還不大懂事,那時他無意之中發現自己家後面背地裡用樹枝圍起來的菜園子每天都會晾曬一個或兩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布條,說布條,也不準確,應該是一條女人手工自制的布袋樣子的東西,有一次,肖子鑫曾經想從杖子上拿下一條,想看看到底是什麼啊?但是沒敢動,母親說過不讓他亂動。
當時肖子鑫什麼也不懂,也沒看過姐姐使用過這種東西,那會是他家誰使用的呢?是媽媽吧?用它幹什麼使?不明白。
這個謎團,一直到他上初中、上高中也沒明白。那時候的孩子基本都傻,不像現在的孩子,什麼都懂。
但當時的肖子鑫很小,只有農村小學一年級水平,他哪裡懂?
他有一次還好奇地拿下來仔細看了半天,愣沒看明白,不知道是個什麼東東?
“媽,這是什麼啊?”母親來後園子摘菜,見他詢問一愣,急忙說:“哎呀兒子,你怎麼什麼都動啊,快放下,還曬那上面,埋汰,小小子可別動啊,動了不好。”
至於動了怎麼不好,母親卻沒說,見他還猶豫不決、疑惑不解和張口結舌的樣子,就從他手上要過來,重新曬在了太陽底下,過去是每天都晾曬,但很快肖子鑫就發現,那些可疑的東西后來再也沒有晾曬出來了,也不知道被媽媽偷偷摸摸整哪去了。
會是什麼呢?
那個布條一樣的東西深深地印在了少年肖子鑫的大腦裡,它長方形,顯然是人工做的,肖子鑫仔細看過,是母親用農家做衣服剩下的邊角布料一針一線連縫起來的,做工有點粗糙,布料更是五花八門什麼樣顏色的都有,鏈縫隙在一起,用過無數個日日夜夜之後顯得更加神秘、陳舊和破爛,再仔細看看,布條的兩面用針線縫連,巴掌寬,兩乍長,上面有許多順時針的針線,白色線,這樣的東西他家似乎還有很多,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幹什麼用的,只是心裡好奇。
拿在手上的那個東西顏色深沉,有些陳舊,一看就知道經常使用,有一種味道……
但是老母親一直不告訴他那到底是什麼,做什麼用的,這讓肖子鑫一直在心裡成爲一個不解之謎。
肖子鑫的家,過去是那一帶有名的大戶人家啊,他的父輩兄弟七八個,到了他這一代,也曾經兄弟姐妹十一個,然而最後,卻只剩下了他和最小的一個姐姐。
姐姐嫁人後也經常回來看望兩個老人,老母親經常誇姐弟兩個都是孝順兒女,但肖子鑫的心裡卻也一直藏匿着一個小小的疑問,直到他考上了省裡那所全國重點大學之後,有了初戀女友苗小霖,也就是長大成人尤其是到了大學生時代經常看到女生們偷偷摸摸使用的那種女生用品----什麼什麼帶的那種東西,才真正懂得了一些東西,也知道了它的用處。
後來,他家的鄰居李老太太告訴肖子鑫,說他母親得的是嚴重的婦女病,當地俗話叫“脫落”,而那個不明不白的神秘東西,就是她母親每天必須吊在私秘處的保護裝置。李老太太說,肖子鑫的母親從年輕時候起就得了這個病,越來越重,那些布袋,實際上就是後來肖子鑫明白的那種女友每個月才使用一次的“婦女衛生巾”。
而他的母親,從十多歲到去世,幾十年每天都要換洗的卻是他少年時候親眼所見的那種粗糙的布袋!
“你媽,這輩子當個女人真不易啊,孩子,她比我們這些女人更不易,你長大了千萬要對你媽好一點,多孝順點她,要不喪天良啊!”
後來肖子鑫終於徹底明白了,原來他母親過去生育那些孩子時,因爲肖家是個大家族,坐月子三天就得下地做家務事,跟其他兒媳婦一樣像平時那樣忙碌。當地人生小孩子叫坐月子,一般都要在炕頭呆夠一個月,不能下地不能着涼更不能開窗戶透風……一大堆講究和說道。
可是,肖家老太爺活着的時候,家法甚嚴,整個家族、家產都是他們那一輩子人拚命辛辛苦苦勞動且勤儉節約才積攢下來的,所以在治家上,要求每一個家庭成員無論男女,都必須勤勞致富,不得特殊,女人做月子這樣的事情也一律沒有任何優待……
正是在那樣的環境條件下,一個坐月子本該受到各種呵護的女人卻什麼都得幹,最忌諱不能接觸的涼水也得像沒事好人一樣整天洗洗涮涮。
每天不停地勞作,生的孩子越來越多,又得不到及時治療,病情越來越重。
最後,到了生肖子鑫之後,已經到了最嚴重的脫落出x道,需要每天在大腿間吊一個他看過的那種布袋子才能勉強走路、幹活和操持家務事……
其痛楚尷尬,可想而知!
最可憐時,李老太太說,都磨出血了,不敢動彈,一動彈就針扎一樣劇烈疼痛,又不能跟人說只能一個人默默不語地偷偷摸摸想辦法支撐、解決問題。
聽到這些時,肖子鑫哭了。
他不能不哭!
那時他已經上了大學,正在念大一,也有了自己的女朋友,還有了那些激動人心的xxoo……因此也就更能很好地理解了李老太太的那些穿透肺腑的心裡話。他能不哭嗎?他覺得自己的老媽媽真心不易啊!要不是李老太太告訴他,他母親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親口跟她自己的兒子講這些痛苦,只能繼續一個人承受。
好在後來肖子鑫大學畢業之後不僅進了縣政府信訪辦,而且又進入了縣政府辦----一直到當了官,而且官越當越大,對老母親的愛與病也越來越關心倍致!早在肖子鑫剛剛當上信訪辦科員的時候,有了工資他就帶着母親去縣醫院進行過治療,可惜,那個時候他仍然沒有多少錢,而且手上更無權無勢,一切都得自己來,人家大夫也不太拿他和母親當回事,爲了減少痛苦,他揹着母親樓上樓下,到處奔波,一心一意爲着儘量減輕母親的難言之隱和痛苦。
其實,李老太太告訴給肖子鑫的那些話----即當地老百姓俗話所說的“脫落”並不準確,這種婦女病在醫學上叫“脫垂”,落與垂,一字之差,畢竟不是一回事,也就是說這種病,是指從正常位置沿xx下降,頸外口達坐骨棘水平以下,甚至全部脫出於xx口外,稱爲脫垂。常伴有xx前、後壁膨出。
這病主要病因是盆底支持組織的損傷、薄弱。解放前在我國脫垂爲常見婦女病之一。解放後在婦女勞動力較強的山區、丘陵地帶仍不斷髮生,多見於已婚多產者,也可見於營養不良、腹壓增加的人。不管怎麼說,這個病一直到今天治療採用的仍然是類似肖子鑫廳長小時候看到的母親使用的那種土方法----託療法和手術療法,療效不太好,卻也無奈。
通過肖子鑫當年帶母親去縣醫院治療,肖子鑫心裡才越來越切身地感受到了母親之偉大,她老人家這幾十年來究竟承受了多麼令人難以置信的巨大痛苦啊!
醫生說:
1.下墜感及腰痠。
腫物脫出,最初於腹壓增加時脫出,嚴重者不能還納,長期摩擦可發生糜爛。
3.排尿或排便困難;4.檢查發現脫垂。
醫生診斷鑑別之後,給予了一些觀察治療----
診斷依據是:
內有腫塊脫出,下墜感,可伴大小便困難。
2.脫垂分度:1度輕:頸距離處女膜緣少於4cm但未達處女膜緣。1度重:頸已達處女膜緣,於xx口即可見到。2度輕,頸已脫出xx口外,但宮體尚在xx內,2度重,頸及部分體已脫出於xx口外。3度,頸及體全部脫出於xx口外。
肖子鑫經過主治醫師的說明,瞭解到母親早已是3度幾十年了,她卻一直在自己默默無言地承受着!承受着!她從來沒有跟自己的兒子說過任何這方面的事情,要不是鄰居李老太太見肖子鑫大學期間回村後特別懂事,心疼媽媽,她可能也不會跟他說了,更不會跟他說那麼詳細。
肖子鑫第一次領母親去縣醫院治療的過程,至今還仍然歷歷在目,記憶猶新……
當時的縣醫院,基本治療原則也就是一些老辦法,水平不行,另外這種病後來肖子鑫當上公安局長之後諮詢過許多著名大醫院的專家學者,也都回應說沒有太好的醫治辦法,只能手術或採取保守療法,最大程度地減少病人的痛苦……
加強或恢復盆底組織及韌帶的支持作用。可根據脫垂程度,選用託療法或手術治療。
第一次看病之後,肖子鑫扶着母親出了醫院時,手上的方便袋裡拎了一堆藥品……大夫告訴他回家後怎樣使用這些藥品,注意事項等等。
1.脫垂部分無炎症,可用高錳酸鉀溶液坐浴。絕經者用雌激素油膏。
2.脫垂術前用藥,口服雌激素(已絕經者)、慶大酶素、滅滴靈。
3.術後以靜脈用藥爲主,注意加強支持療法和防止併發症,用藥療程根據病情而定。
4.術後如合併感染,可根據臨牀和藥敏試驗選用有效抗生素(包括新特藥物)。
……
後來,爲了母親的這個病,肖子鑫當上縣政府辦副主任、公安局長、副縣長、常務副縣長和市委秘書長那些年,也一直沒忘記一次又一次陪同母親去省市各大醫院治療,那時候有條件了,公車、公款和人員齊備,除了在副縣長和常務副縣長位置上之外,其他無論是公安局長,還是市委秘書長,他都是一把手,說一不二。父母生養他不易,他儘管心裡也對當初自己家族----老太爺的某些方面和作法不太理解,甚至怨恨,但他也理解過去社會和一個大家族也就是那樣,否則,他們一個普通的小門小戶人家憑什麼發財致富,憑什麼後來混得那麼家大業大呢?
不過一想到自己母親受的罪,他心裡還是忍不住痛恨!
他每次回老家看望父母,除了帶許多營養品、食品之外,還有大量治療母親這個老病的藥品。
當上省公安廳長之後,肖子鑫還專門請了京城幾家大醫院的專家學者給會診,希望徹底解決問題,解除老母親一輩子承受的這個難言之隱的巨大痛苦。然而,由於上述原因,這個病在老母親身上早已年深日久,幾十年了,原本就沒有太好的辦法,所以這個情況下,專家學者們經過認真研究,多次精心治療,最終也沒有根治。
只是----真心減輕了許多無法言說的巨大痛苦!
當省公安廳幾輛警用豐田越野吉普車衝進娘娘寨自己家門的時候,肖子鑫才相信這裡真的發生了這輩子他最不想看到的可怕的事情!
他跳下車,渾身顫抖,站立不穩。看見外屋正中的毛毯,就想奔過去。
表哥一把拉住省公安廳長的胳膊,他擔心他精神受到太大刺激:
“假如我是你的話,子鑫,就稍微等一下再看吧。”
“放開我!”肖子鑫掙脫了,衝到毛毯前。
肖子鑫暈倒地表哥的手臂上……
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裡面房間的大沙發牀上。老父親、表哥和一些縣市領導坐在旁邊,觀察着他。屋內暖氣太濃,氣悶難熬。
“怎麼回事?”肖子鑫茫然發問。
“你暈過去了。”
肖子鑫合上眼,腦子裡出現了昨夜的情景。他彷彿看見老母親最後時刻的痛苦和無奈,感覺到她生命最後瞬間的希冀和驚恐。
他只想出這句話:“媽媽,我對不起她。如果我在她身邊,她決不會死的!”
市委書記深表同情地說:“肖廳長,請節哀順變!不幸的事情已經發生,這是我們所有人都不會想到的……我們一定會把殯儀搞得隆重些,讓她老人家的在天之靈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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