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子鑫一行人下午跑了好幾個地方。┌fé從軍分區到鐵路分局,再到礦務局等國有大企業,團拜後回到市委,已經天黑了。
肖子鑫在車裡給高書記電話說:“高書記,先別回家了,一起吃個飯吧?”
高書記說,不了,你們吃吧,我還有事,就掛了。
肖子鑫就讓小王把車直接開進了市賓館。
霍南這一下午和老婆睡了一會兒,起來又看了會電視,也沒有什麼好節目,就躺在那裡有一句沒一句地跟老婆說起工作的事。說對肖秘書長的好感和今後的一些打算,服務員對肖秘書長安排的客人格外客氣,服務也相當周到……
幾個漂亮的女服務員輕輕敲門了好幾次,送水送煙,送水果,這讓霍南感到不自在,也有點兒勝造受寵若驚!
我靠,一個窮酸文人,何德何能,何時何地受到過如此尊重和專門伺候啊?
這纔在心裡真實地親身感受到了這些當官的好處——一切盡情享用,一切免費待遇!
肖子鑫給兩口子留下的印象相當好,不僅說話辦事精明幹練,而且十分平易近人,沒有一點架子,這讓文人出身的霍南非常開心,可以說是相當感動。
總之,覺得他重視人才。
霍南雖然在全國發表了大量文學作品,各種獎項也獲了不少,但一個不爭的事實是依然生活窘迫,從來也沒有受到這麼重視和這麼高的禮遇。
霍南參加過許多雜誌社的筆會,天南海北這些年來也沒少走,一切食宿差旅費都是人家掏,有幾次還收到了人家格外給的紅包,最多的一次竟有5000多,已經算是文人中混得不錯的了。然而,那些小小的成就感覺跟眼下的這種官場風氣相比之下,看來實在有點兒小巫見大巫了……
有一次筆會結束他從武漢到福州,又從福州一咬牙頭一次坐了飛機,從黃山上面飛過,到了合肥。
但除了雜誌社的麪包車,到現在爲止霍南連出租車都很少坐過,更別說高級轎子了。
所以,肖子鑫一走,他和老婆在市政府賓館一睡醒……
下午肖子鑫他們市委市政府領導在外邊團拜的時候,這邊他們兩口子就開始討論這次工作的事。
對於這個工作,劉春燕是相當看重的,從接到從魯藝轉到霍南家裡的那兩封信,妻子劉春燕就格外激動,她深知一個市委秘書這個位置對於自己的丈夫霍南來說意味着什麼。
這麼多年,丈夫爲了文學創作,工作都不管不顧了,老婆孩子都跟他歷盡艱辛,現在終於憑藉文學和運氣闖出了自己的一條新路,可以名正言順地走上官場,可以當上人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公務員了,而且還是整天跟市委主要領導打交道、爲其服務的市委秘書,許多人連想都不敢想,許多人恐怕想花錢買這個工作都買不到啊!
因爲它有市無價,自己的丈夫卻意外獲得了這樣一個機會。
之前,她還在爲霍南的工作問題暗暗着急,丈夫學習回來,原來的單位不想去,上哪呢?
包括霍南自己,他們做夢都沒想到,天大的喜訊會從天而降!
說着話,霍南忽然想起于成龍。由於匆忙,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忘記問于成龍的電話號碼了,也還沒有時間去看他,吃飯之前,看到就肖秘書長和王光珠兩個人陪他們,心裡還有點兒納悶,于成龍怎麼沒來?
無論從於成龍跟霍南的關係,還是工作這件事,按說肖秘書長應該邀請他一起過來陪一下的,可是肖秘書長沒請,霍南也沒好意思提。
也許是君子之交的緣故,也許是文人的清高,總之,于成龍和霍南儘管是朋友,但是,兩個人都沒有對方的電話號碼。
當時,于成龍有手機,霍南沒有,電話號碼也是,于成龍無論家裡還是辦公室都有電話,而在京城學習的霍南卻沒有這麼方便。
所以,于成龍才前後給他寫了兩封信,兩個人的關係雖好,霍南來到長角市委最初的那點時間卻還沒有機會見面。
肖秘書長他們一走,回到房間霍南說想去看看于成龍,後來妻子說睡一覺,洗洗再去吧……
結果後來再去了市委組織部一打聽才知道于成龍部長原來住院了。
他們急忙去市醫院。
于成龍看見霍南,非常高興,霍南更是如此,于成龍說:“哎呀!你什麼時候來的呀?”
“剛來,於部長你怎麼了?聽說是……”
老友相見,激動異常,回頭霍南又把妻子劉春燕介紹給老朋友,想想,兩個**概也有一年沒見面了。
訴說衷腸之後,于成龍問霍南怎麼纔過來,爲什麼接到信一直沒動靜,來不來也沒個迴音?霍南就趕緊抱歉,給他解釋其中的各種原由,于成龍聽着聽着哈哈大笑,傷口都給笑疼了,不得不控制,皺眉忍受,儘管傷勢已經大好,但他仍然不能像沒事人一樣隨便,想怎樣就怎樣……
“不要緊吧,於部長?”
“嗯,快好了,沒事。”
霍南聽他講述了事情的原委,不由感慨萬端。
……
肖子鑫和王光珠上樓一推開房間門,就看見了于成龍和霍南在談話。
“哎呀,你怎麼跑出來了?”肖子鑫一笑,吃驚道:“醫生同意嗎?”
“沒事,沒事,快好了。”
看見肖子鑫他們回來了,于成龍說:“走走走,下樓,先吃飯,有話桌上說去。”
“也好,我急着回來就是這個意思。”肖子鑫道,幾個人就嘻嘻哈哈出門去了。這次是市委組織部安排的酒席,有于成龍在中間,無論是肖秘書長還是霍南本人,大家都好像是朋友一樣,尤其是在這樣私人的場合上,幾乎讓霍南和妻子沒有感到什麼拘束。
其實,這次決定來見肖秘書長之前,霍南和妻子是猶豫了很久的,主要是霍南自己。
妻子劉春燕几乎是百分之百地贊成,恨不得接到信的第二天就陪着丈夫來市委見這個肖秘書長,但是霍南卻在高興之後,有點兒遲疑不決。
“哎呀!媽呀——你怎麼回事呀你,這麼天大的好事,別人想幹都沒機會,現在機會找到你了,你還猶豫什麼呀?”
劉春燕不滿,晚上趴在被窩裡枕着丈夫的胳膊莫名其妙地追問。
事實上,這個突然而來的工作喜訊讓霍南心裡極其激動和振奮,至少,讓他沒想到之外感到了前途的一片光明。
而且,這可能還不僅僅是一個秘書的工作問題,而是他感覺到自己的價值受到了尊重和肯定。
不是每個能寫的人都能當市委秘書,也不是每個能寫的人都有他這樣的官場好運氣的。
雖然有于成龍介紹,但自己的才能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重要原因吧?
但是,霍南想到,自己身上幾乎是所有窮酸文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會有的這種天馬行空、自由自在的行爲方式早已形成,不是一天半天就能輕易改變得了的,當市委秘書雖好,但他擔心自己的性格會跟秘書工作格格不入。溜鬚拍馬他不會,阿諛奉承他反感……
文字,他不擔心,他擔心的是自己的個性。他知道自己的缺憾,不適合給別人指使來指使去的幹某種工作,而秘書工作恰恰就是直接給領導服務的,而且還是堂堂的市委書記!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而一個市委書記對於他來說就是虎啊!
霍南說:“你以爲我不高興啊,可是我這個性,能行嗎?就算我裝,從此以後夾起尾巴做人,然而,整天在領導身邊轉,千好萬好,誰敢保我不出一點差錯呀?”
“萬一要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領導一批評,我一火,不一切全完了啊?……”
劉春燕一聽,也是的。
自己的丈夫自己最瞭解,尤其是他的那個性格,想說什麼,但沒說出來,後來就不說話了。
丈夫的想法不是沒有道理,他的行爲方式和個性她尤其清楚,如果真的那樣,的確是不好辦。她知道,在領導身邊,一切都是領導一句話的事,萬一到時候去了市委當秘書,霍南要是真的忍不住自己的脾氣,人家領導可不慣你,後果也就難以想象。
這麼一想,她也害怕了。
“那你就不會改改呀?多好的機會呀?”
霍南最理想的工作其實是文化部門,最好是能跟文學直接打交道的地方,呵呵,哪怕是一個鄉鎮的小小的文化館。
“不過,有官當,我也可以試試?”
這麼一說,劉春燕又看到了希望,她說:“你給市委書記當秘書,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呀,懂不懂?傻子!”
“……”
“雖然有秘書長、主任什麼的,但是人家都會高看你,就是將來真的幹不好,再上宣傳部也是往下走,也是領導一句話的事呀。”
正是妻子的一再強調,同時她的話也有一定道理,最後霍南才決定帶她到長角市委來看看再說的。
沒想到,見到肖秘書長之後會是這樣好感覺。
一下子,霍南感覺好極了。
他心裡反倒開始擔心肖秘書長沒有看上自己,或者出現其他變故。畢竟,于成龍給他寫信已經這麼長時間了,自己因爲各種原因又沒有及時回信,人家是否重新找到合適的人選了呢。
吃着飯,喝着酒,氣氛融洽,大家都非常高興。
于成龍還不顧傷情未愈,喝到激動處,還當場來了個段子,逗得一片笑聲。從見面禮現在,肖秘書長都沒有特別提起秘書工作的事,雖然他十分客氣和給人好感,這讓霍南越來越不放心,肖秘書長越好,他越想給他當秘書了。
可是一直到吃完飯,肖子鑫也沒有當場拍板說這個事。
倒是于成龍告訴他:“放心吧,小霍,呵呵,肖秘書長跟高書記一樣,最愛的不是金錢,也不是女人,是你們這些能寫會說的文人!”
“哈哈哈!”
夜深了。幾個人出來的時候,街上的行人已經不太多,肖子鑫讓司機小王先送于成龍回市醫院。
于成龍說,“不,送我回家吧,回去看看老婆,順便也跟老婆親熱親熱……”
大家就上車,先送于成龍回家。然後,轎車出了家屬區,出了市區,駛上了夜色中通往懸圃縣的高速公路。
前面說過,霍南空有其名,儘管他早已成爲省內外小有名氣的作家,但由於個人身份只是個工人階級的原因,他至今連出租車還很少坐過,只意外地咬牙坐了一回飛機。
呵呵……這一點,後來讓肖子鑫知道之後心裡突然有點兒莫名其妙的感懷與感傷!
原來這個小夥子跟自己當年的情況差不多啊——更何況肖秘書長這麼好的高級轎車,恐怕至少也得近百萬元的轎車吧?
不管對於霍南還是他妻子劉春燕,坐這麼好的轎車兩個人都是“新媳婦上驕頭一回”,這種真正的日本進口車車密封相當好,比原先肖子鑫曾經坐過的高縣長的轎車還要好了不知多少倍!
加上從不喝酒的霍南又喝了酒,還沒進懸圃縣城時,坐在後座位的霍南就感覺意識開始朦朧起來……
他的妻子懷抱着他,看他眼睛好像有點兒睜不開的意思了,肚子裡卻有種不舒服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以至於一會兒,已經開始翻江倒海了。
他想吐。
然而,第一次坐肖秘書長的車,緊張中又怕人家笑話,留下不好的印象,只好忍着,劉春燕感覺到了,悄悄問他怎麼回事,霍南搖頭,她看看他,也就明白了,不由得有點兒擔心。
車子很快就下了高速公路,快要到懸圃縣城了,肖子鑫偶爾透過後視鏡也發現有點不對。
他回頭關切地問:“怎麼樣,小霍?”
霍南硬撐着面子搖搖頭一笑說:“沒事。”
事實上,這時候除了能聽懂肖秘書長在問他,不過究竟問的是什麼,後來第二天再問他他其實已經記不住了,霍南只記得自己當時已經感覺到相當不妙了。
呵呵——後來想想,大約跟肖子鑫第一次坐轎車的時候一樣,又是那麼好的轎車有關吧?
肖子鑫當年跟縣長在一起的時候不也是有過類似的問題嗎,說不緊張是假的,多少會有一些不由自主的拘謹,何況還喝了酒,車內一絲風沒有,讓他越來越感到壓抑和難受,又不想讓人家爲了自己停車,然後大吐特吐,只想硬撐着到家再吐,結果越是如此,想吐的感覺反而越強烈了。
……
肖子鑫忽然想起姜蘭花明天要搬家的事,心裡不由一驚。
心想,哎喲,今天這一天忙活的,居然差一點把這麼大的個人私事給忙忘了,我怎麼就把人家這事給忘了?本來都答應好好的了,還要給人家找車,這一天忙的,車沒給人家找不說,自己現在又在返回懸圃縣的高速公路上了?明天人家就要搬家了,改日是不可能了,怎麼給姜蘭花解釋這事?
肖秘書長摸出手機,想想,拔通了姜蘭花。
“喂,蘭花吧,我肖子鑫。明天搬家哈?”
“啊,是啊,車你給找好了吧?明天什麼時候能到?”姜蘭花在電話裡問。從那愉快而毫無顧慮的聲音裡,肖子鑫就能夠感到,如今的姜蘭花再也沒有之前對自己的某種恨意甚至深深怨氣了,聽上去,瞬間即逝的某種感覺彷彿又一下子讓他又回到了十幾年前她對自己嬌羞的那種語氣和深深愛意中!
又回到了先前那個精靈一樣的15歲小情人年代——這讓肖子鑫一陣莫名其妙的激動。
“蘭花啊,”肖子鑫停了下,不得不硬着頭皮緩緩地說道,“有個事,我纔想起來,太對不起了啊!今天太忙,你的事給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