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才、姜國軍、楊強、陳同義和另外幾個人在燈光下研究着抓捕方案。
電話響了,是肖子鑫從外地打來的。
“情況怎麼樣?”
肖子鑫那天離開大國縣後,順利到達省城,然後搭上了去北京的班機,現在他告訴同事們已經到了,剛下飛機。在飛機上不讓打手機,他心裡一直在關注家裡這邊的抓捕進展,一下飛機就趕緊打開手機,詢問大國縣的事。楊國才告訴他說,剛剛不久前在後崴子村發現了江老四的身影,可惜,又讓他提前給跑掉了……
一聽這個情況,肖子鑫的反映反倒比他們這些在家的領導平靜,他認爲,遺憾歸遺憾,但反看過看,也說明是好事!
“至少,這就說明這個傢伙目前爲止還在咱們的包圍圈內,沒有外逃出去……”
“是呀,這讓人放心不少,要是跑到外面去,影響就更大了!”
“這同時就更要求大家再努一把力,集中力量和精神,儘快想辦法抓到他——”
儘管大國縣軍警全體總動員,百里之內哨卡林立,可以稱得上天羅地網,無奈大追捕地處以地勢複雜險要著稱的長角山地區,重重疊疊的高山深谷成了阻擋搜捕大軍的天然屏障。所以一連幾天,搜山毫無結果。又是兩天過去了,罪大惡極的逃亡者依然如遁地下,蹤跡全無。包圍的隊伍陷入僵局,只好眼睜睜與大山對峙。
夜深了,露水打溼了刑警、武警、邊防警、巡警、森警和交警們、局機關幹部單薄的衣服,凍得人渾身哆嗦,有人去樹林裡揀些乾枝木棒,在路邊的空地上攏起了火堆,但他們心裡燃燒着一種堅定的信念!如果錯過了戰機,放走了逃犯,就對不起大國的父老鄉親,也對不起縣委、縣政府領導和遠在京城一直關注他們身影和戰況支持他們工作的肖子鑫局長!
西江和北江酣然入睡了……
參戰人員只能聽清遠處的江水潺潺聲……
一雙雙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縣城外的大山和路口。
山林大追捕不僅是人力、體力、物力的較量,更重要的是智力、毅力的較量。特別象江老四這樣的追捕對象,他熟悉山林,瞭解地理環境,有充分的山子鑫活生存經驗並善於利用地形地物,這就要求追捕戰鬥必須綜合施策,制定並根據局勢發展及時運用靈活戰術,同逃犯鬥智鬥勇才能置敵於絕境——
經此役,可以說大國縣公安局爲日後在山林地區實施追捕積累了豐富的實戰經驗,也使全體參戰人員受到了實戰的檢驗與考驗。雖然同是山林抓捕,但這次無論從投入警力、堅持時間以及所經受的重重困難和需要不斷解決的問題,都遠遠超過了不久前抓捕殺人犯姜永海那次。
其中最爲有效的決策是指揮部針對逃犯在山林中流動性大,隱蔽性強的特點,一方面採取陣地控制,封鎖四外路口,另一方面則採取機動小分隊長線追蹤,盯住不放,與逃犯打持久戰,消耗戰,疲敵于山林,力爭將逃犯追得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追蒙追垮逃犯!
與此同時,調集優勢兵力打圍殲戰,大規模搜山,弘揚了警威,震懾了敵膽,加上攻防結合的戰術,一方面由追捕小分隊在山林中圍追堵截,窮追猛打,另一方面還發動羣衆,在各村屯設置監控點,使逃犯一出山林就有人發現和報告,難尋藏身之地。
三是敲山震虎戰術。一方面追捕小分隊在山林裡秘密穿梭搜捕,力圖發現目標打近戰,生擒活捉。另一方面還進一步加強周邊山林公開部署警力設卡堵截並在附近村屯調動農村武裝封山封村,公開巡邏執勤,在包圍圈內外和封鎖線上大造聲勢,形成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之氛圍,使逃犯心驚肉跳,疲於奔命,永無寧日……
這一切,後來看效果,確實起到了事半功倍的作用!
事實上,就在山林大追捕進行到第七天的時候,藏匿在深山裡的江老四已經陷入了絕境。
好象上蒼有意要證明什麼和暗示什麼一般,亡命路上東奔西逃藏匿了六天六夜之久的江老四,這一晚在五里莊子一帶林區陷入了滅頂之災前的最後時刻!他的最終落網,有其偶然性,也有其必然性,有趣的是更具有一定的戲劇性。這個兇殘狡詐的傢伙,兩天前實在熬不住野外空着肚子到處亂跑亂鑽的折磨,他冒着被發現和當場抓住的危險,溜進了後崴子村過去的朋友家。
困和餓已經將他的“意志”磨蝕得只剩下了吃飽肚子後放心地睡一覺這樣一個可憐的“標準”,他實在跑不動了。
可是,一旦實現了這一願望,一覺醒來精神和體力稍稍恢復了一點元氣之後,江老四又感到了巨大的恐懼和威脅,不等天黑,他起身到廚房抓了幾個饅頭回頭看了朋友一眼,出門就竄進後山的林子,重新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等到警察得到信息,前去抓他時,這個傢伙已經早一步又逃躥了——
黑暗中,有狗吠聲隱約傳來,當空半圓的月亮冷冷在打量着捲縮在一截倒木底下的江老四。那冒險吃進肚子裡的一頓飽飯和隨手抓的那幾個饅頭,兩天之後又將他的胃囊消耗得只剩下一個空袋子,抽搐難受得厲害,一陣一陣地往外冒酸水兒,兩眼發藍,體力好象比沒吃東西前更加虛弱和不支……
餓寒交迫。
又冷又潮。
呵呵,眼下,瀕死的江老四躺在那裡,那張臉實在是一張相貌平平、毫不出奇的臉,但特徵卻極其明顯:一雙狡詐的眼睛兩側,稀稀拉拉長了一圈絡腮鬍子,給人以森森兇獰之氣。偶爾懶懶地睜一下眼睛,瞥見懸掛在森林半空的“銀飯碗”,江老四的肚子就不是好動靜地咕咕亂叫起來,這個身上揹負着好幾條人命的傢伙三十多年來第一次刻骨銘心地體驗到飢餓難耐的含義與臨死前亦真亦幻的恐懼。
現在他迷迷糊糊中,最大的人生願望居然是,“真想再好好吃一頓再死啊!”
江老四無力地翻了一下身體,讓左腰緊貼潮溼地面的位置好受一些。可是,對於江老四來說,他再清楚不過也許就這樣一直到死這輩子大概也難以實現這點可憐又奢侈的願望了,這無邊無際的飢餓感無異於敲響了他生命的最後喪鐘。人之將死,往事不由自主在他微閉的雙眼前好象演電影似的一幕幕閃現……
想想,他馬的,從自己被單位開除,稀裡糊塗已經亡命十幾年,這十幾年中,他苦沒少吃,罪沒少受,壞事惡事更沒少幹,繞了大半個天朝,將近3700個驚心動魄、孤苦難熬的日夜,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走到了眼前的八天七夜,眼下恍如如大夢醒來,可是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陷入家鄉的山林絕境!
他明白,自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即使不被活活餓死在森林裡,出去也難逃一死,況且他心願未了,即使生命即將結束,他也始終沒忘要報復給他帶來這一切災難的那個女人,發生在數年前的人和事,時間、地點、人名等等,此時此刻在江老四昏昏欲裂的腦海中格外清晰地記憶中閃過,猶如一幕幕無聲電影片斷。
這個從小就生性乖唳偏執、不服父親管束和監護的傢伙,一步步走上今天的奈何橋,既是天性使然,又與自離婚後經歷過的那麼多坎坷與不幸有關——即使在生命的絕境中,他也咬牙切齒固執地認爲如果這輩子自己不認識那個女人,也許他的生活就完全會是另外一種樣子,更不會給他帶來如今這樣致命的災難與毀滅!
在他極其偏執的意念中,他始終把自己犯罪的起因和落到今天這樣的境地頑固地歸罪在那個曾經是他妻子的女人身上——他恨十多年來他所接觸過的所有女人,尤其是跟他離婚的那個女人和跟別的男人跑了的那個女人,還有他在秦皇島認識的那個女人,不是她們,自己就不會對天下女人懷有如此仇恨,也就不會犯下如此罪行——
更不會後來幾乎是見了女人就想殺,先奸後殺,決不想讓她們活着繼續幸福地活在這個世上,他還恨後來所有抓他、“迫使”他亡命天涯的警察們!如果沒有她們和他們,自己一直在追求光明的路上走到今天,此刻他會走投無路、悲悲切切躺在這潮溼的土地上離死神只有一步之遙了嗎?
還有太多太多的遺憾!
他恨恨地想。
什麼遺憾?
第一就是沒有親手殺掉老婆!
現在,他可能永遠都沒有那種機會了……
還有,他最懷念——哈哈,他居然懂得“懷念”這個詞!當兵那時候,正年輕,兩膀子疙瘩肉,又是人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偵察兵,伙食好,人緣也可以,跟當地老百姓處得也不賴。他怔怔地想,那時候可真好啊,部隊一放電影,師部駐地老百姓十里八村男女老少都去看,那些老掉牙的片子無論什麼時候下到哪個連隊去演,仍然能吸引一些姑娘們來看,他們就偷看那些姑娘。
部隊雖然有紀律,一人一個小板凳齊刷刷闆闆整整坐在前面,可碰上好時候,也能故意站到她們身後看,有意無意碰一下那暄軟的肉坨坨,至今還記憶猶新,恍如昨日!
年青人,無論是部隊戰士還是當地的女孩子,都是情竇初開的年齡,都是見人臉紅的時期,尚不知愛情爲何物,就那麼相互看看都心跳,心裡比吃了蜜還甜,哪裡知道人生還有比那更美的事兒,當時更是做夢也沒想到十幾年後自己竟會成爲殺人惡魔呀……
女人……
老婆……
我靠,人生如夢啊!幾年未見了,也不知她現在找沒找對象,活得咋樣?這一切,這輩子不可能知道了。
他把目光盯向黑沉沉的森林外邊,什麼也看不見。
眼裡突然涌滿淚光。
他掏出一小瓶東西,藉着昏暗的光線看了看,那是幾天前他進村買的安定片,防備自己跑不動時好吞下去,自己了結自己的生命。現在,手裡的小藥瓶涼冰冰的,好象他的心。白天,他在路過一個小參棚子時,看見裡面沒人,也沒找到任何能吃的東西,就偷偷把人家放在山上看參地的破棉被和一把斧子偷走,還偷喝了人家喝剩下裝在塑料口袋裡的小燒酒,但沒有找到任何一口能填補肚子的東西……
那時候,他就預感到自己將不久於人世,這次是難逃一劫了——不管被抓住,還是餓死,他都不甘心,他不想死,但天意如此,不想死也難逃活命!
於是,黃昏前他趁着自己的神志還清醒,爲了給這個世界唯一還讓他牽掛的親人留下幾句話,他用偷來的半截原珠筆歪歪扭扭在半張破紙上寫下了“絕命書”……
此刻,江老四實在是感到生不如死了!
整整十年,人生中大約六分之一的時光。他雖說過着飢一頓飽一頓的“自由”流浪式生活,但其中的滋味就是一百年他也回味不完。他暗想,沒有人去跟他一樣經歷,絕不會想到那種非人的日子是怎樣的刻骨銘心!
十幾年來,他亡命在外,足跡踏遍天南地北,塞外大漠,打打殺殺,兇殘成性,同時也經常被人打殺責罵,他千方百計一次次地逃避各地公安機關的打擊,陷入今天此時此刻這個絕望境地之後,有一剎他稀裡糊塗地竟打算反其道而行之,想,若是今夜不餓死在這裡,熬過之後爲了吃上一口飽飯,睡上一個好覺,不必再這樣心驚肉跳地東躲西藏,踏踏實實等着人家拉他出去槍斃,還是下山去主動向公安局投案自首吧……
但那也僅僅是一瞬間的“想想”而已。
一旦清醒過來,這種念頭連他自己都頗感意外!
江老四還是不想死,是啊,是人哪個想死呢,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着,不過,經過這七天七夜的逃亡與周旋,他驚悸不安的靈魂從此就沒有得到一分一秒的安寧。目光中的絕望是顯而易見的。就在白天,他從南腰營前往後腰營逃竄過程中,陷進一個深深的大草甸子裡,越掙扎越往下陷,抱着偷來的破被子等東西都扔了也不管用……
那裡沒有人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越陷越深,無論怎樣掙扎也走不出來,退不回去……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這一次是必死無疑了。
最後他雖然再一次逃出了厄運,後來終於爬出來後,仔細想想,感到從未有過的絕望!
下午,他就合衣躺在那個山坡上有氣無力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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