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胡思亂想中,聽到有人敲門。
肖子鑫看了看錶,9點一刻。
還沒回答,只見于成龍部長笑呵呵地進來了,開口道:“我在下面就看見你辦公室亮着燈光,就上來了,今晚喝得怎麼樣?”他把手裡拿的幾本雜誌放在肖子鑫面前,說:“這就是我給你物色的人選,你看看,合適不適合,有沒有感覺。”
“什麼意思啊?”
肖子鑫有些疑惑地問,看看封面,拿起雜誌,是那種厚厚的純文學刊物,《當代》、《中國作家》、《收穫》之類。忽然,肖子鑫彷彿有了感覺,一下子高興起來,“哈哈!成龍,你是不是給我物色了個作家呀?”
“不愧爲領導,聰明!”於部長點燃手上的香菸,一屁股坐在沙發裡,他跟肖子鑫在一起沒別人的時候,喜歡開玩笑,張口閉口必稱“領導”,見肖子鑫好像明白了自己意思,得意之色溢於言表,說道:“實不相瞞,領導,這人還真是個作家,像你以前一樣,全國有點小名氣。”
“嗯!不錯!這個人我好像知道,等我看看他的小說,看看文筆如何?”
“我給你拿這些,就這個意思。你託付的事,我哪敢不辦,就是起個介紹作用,就像媒婆似的,牽線搭橋而已,呵呵!反正都是爲領導考慮,你要是相中了,就給你,你要是相不中,我留下。”于成龍生性開朗健談,說話詼諧幽默,本身也是個有名的作家,即使在現在的市委組織部領導位置上,工作那樣千頭萬續,也沒耽誤他寫東西。
他和肖子鑫一樣,他們這些人,年青的時候,或者說在沒當官走上仕途之前,都是靠自己的筆桿子受到領導青睞,然後才迅速發達的。
即使是現在,總要在每天的文山會海和酒色財氣之餘,一直堅持創作,一年也要發表幾個中短篇小說。
“看來是咱們同行啊?這人哪的?”
於部長告訴他,說這人叫趙一南,老家就是他原先當縣長那個縣的。
“這麼巧?真的啊?我怎麼沒聽說過呀?”
“呵呵,領導成天忙於抓大事,哪有閒心關心我們這些不務正業的人啊?”說到這個趙一南,肖子鑫發現于成龍顯得特別開心,似乎還有一種引爲同行的自豪感。
也難怪,肖子鑫自己以前也寫過許多小說散文什麼的,于成龍又何嘗不是,只不過當了領導後沒有時間關心之前那些名字和作品,也極少看文學作品了。
但內心裡,骨子裡,他們都是愛才的,喜歡和敬佩的仍然有作家這個職業。因此可以說,這個于成龍部長,不愧爲自己的知己,他想讓他爲自己物色個秘書人選,他果然不出所料,就替自己弄了個滿意的來。
他一邊翻着雜誌,粗略地看着,一邊跟于成龍開着玩笑說着話,也順便了解一下這人的具體情況。雖然手上的作品還沒有認真看,一時半會也定不下來是否要這人,但一打眼,那些文字已經讓他進一步感覺到了從中散發出來的某種特殊氣息和才華。
于成龍說,這個人他也是以前參加雜誌社的筆會認識的,後來成爲朋友。他的家就在肖子鑫原先當常務副縣長那個大國縣,爲了當作家,發表作品,他可算是吃盡了苦頭,受盡了世俗的白眼。他本來有個不錯的工作,在一家企業設計室搞繪圖,可幾年來卻很少上班,後來聽說還打算辭職,有班不上,有業不就,結果表明,他還真艱難地闖出了自己的一條路。
肖子鑫認真聽着,笑着,跟于成龍一支接一支抽菸,不說話。
“那他現在在哪兒?還不上班?”
“在魯藝學習呢。”
“哦!”
聽說在魯院學習,肖子鑫不禁眼前又一亮。魯迅藝術學院曾經在他的心目中是最爲景仰的藝術聖殿,其份量甚至於比北大、清華還要重,至少是一個地位。現在聽說這個趙一南也在那裡學習,心裡又給此人加了一碼,心想,這個人我要定了。
“你剛纔說,如果此人我不要,你留下,什麼意思啊?”
于成龍哈哈大笑,說:“他給我寫過信,說結業後希望到咱們宣傳部工作,讓我給幫幫忙,走走關係。我回信說,這個工作我一定會做,但不必去宣傳部,直接上我政策研究室就行,後來我已經給高書記過了話,王書記也基本同意。”
“哦!這麼說,我可是掠人之美了。你就捨得?”
“誰讓你是領導同志呢?”
哈哈,哈哈,哈哈……
二人開心大笑。
……
第二天,縣裡召開農業工作會議。
主席臺上,肖子鑫正襟危坐,面容嚴肅。會議由常務副書記許春來主持,他做工作報告,總結上半年全縣農業工作,部署下半年工作任務。每次開會,肖子鑫都清楚,雖說自己講的嚴肅認真,臺下的幹部們也聽得莊嚴,然而他知道,都是表面文章而已,就像他們這些主要領導下鄉檢查工作或調研一樣,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好象很重視,很當一個大事來抓,而且每次他都一再強調“抓緊抓好”,但每次也不過是走馬觀花,多數人都清楚是擺擺花架子而已。
實際工作,都是推着乾的,逼着乾的,罵着乾的,一級壓一級,不逼不罵不推,基層的鄉鎮幹部大部分就給你玩花招,虛虛實實,讓人腦袋都大。
一彙報,成績都很大,一檢查,就漏洞百出。
幹部們更在意的是自己頭頂的官帽問題。
除此無它。
而一旦與自己的官帽實際掛鉤,臺下這些人裡還真有能幹出象樣兒工作來的……
……
那天晚上在肖子鑫的辦公室出來,于成龍部長很興奮,肖子鑫最後說,此人我要定了,你趕緊給他寫封信,不管他願不願意來咱縣工作,都讓他儘快回來行見個面,認識一下。怎麼樣?
于成龍當然沒意見。
第二天就在肖子鑫在那邊開農業工作會議,大講特講上半年得失的時候,在市委組織部長的辦公室裡,于成龍也在認真地寫着一封信,寫完,檢查一遍,沒啥問題,該說的差不多都說明白了,言簡意賅,就用桌上的膠水封上,找張郵票按上,下樓去郵局。
本來可以打個電話,現在哪還有寫信的了啊,可是于成龍想了想,還是決定寫信比較好,說得透徹,也明白一些。一個電話撥過去倒是省事便捷,但這種事,有些話在電話裡還真不好說。肖子鑫的意思,也是最好寫信,不要打電話談這事。
同時,寫信也顯得正宗其事一些,文化人,比較重視這種感覺。
郵完了信,從郵局一出來,於部長正想回辦公室,忽然聽到遠處有人喊叫,一看,他吃了一驚!
有人正在大街上揮刀亂砍……
吃驚的同時,他也感到很氣憤!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張狂,在網上他曾看到大城市有人當街殺人的報道,沒想到,在這個一向相對平靜的地級城市,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也會突然發生這麼驚心動魄不可思議的血腥案件,他立即摸出手機給110報警,讓他們趕緊到郵局附近,說有人正在行兇,有人跑,有人追,已經看見渾身是血,弄不好可能要出人命!
大街上,那麼多人都在遠遠地躲避開,看熱鬧,沒人上去制止那個窮兇極惡的年青人。
於部長本來也沒有想到衝上去,他那個體格,長期坐機關,又沒有什麼鍛鍊,平時跑兩步都上喘,上去能頂個什麼?可是,眼看着那個被追趕的小夥子從眼前跑過去了,一個跟頭栽倒在距離他不足二十米的地方,旁邊是個賣摩托車的連鎖店,後面那個人也衝到了自己面前。
也不知道哪來的膽量和勇氣,於部長衝了上去:
“住手!”
就在那一瞬間,他看到了那年青人手上的血和血紅的眼睛,那歹徒邊跑邊衝他惡狠狠地吼叫:“滾開!沒你事,上來我就捅死你——”
後來連於部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就一下子也栽倒在地了,感覺熱乎乎的血就從自己的身下冒出來,他開始還聽到人們的一片驚叫,隨後就失去了知覺,什麼也不知道了……
……
肖子鑫在主席臺上講話的時候,手機關了。這個會一開就是一上午。給他打電話報告於部長受傷的幾個人都打不進去,市醫院那邊市委和政府的人已經快把三樓手術室走廊擠滿了。
這些人裡,公安局長孫偉來的最晚也最忙,他先派人抓已經跑了的行兇者,同時讓副局長立即安排大量警力封堵火車站、長途客運站、派出所負責搜索各種娛樂場所,直到兇手被控制了,確認消息後才滿頭大汗匆匆忙忙趕到了醫院。
樓上樓下人們焦急的臉色,一進門就讓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巨大壓力。
“於部長怎麼樣了?不要緊吧!”
“正在搶救呢……”
市委組織部長光天化日當街被刺,怎麼說也不是一件小事,全市很快就鬨動了,人們紛紛跑到醫院看熱鬧,而現場的那些血跡,讓孫偉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幾個市委組織部的人在走廊跟他說着,他不時擦汗,看錶,手術室的大門緊緊關閉着,紅燈顯示正在搶救中,局裡那邊還不知道怎樣了……
手機也不斷響起,向他報告各種情況,想走又覺得不妥,但又等了一會兒,他心裡猶豫不決。
這時,手機又響,副局長老謝打來的。他一接聽,老謝有點兒變調的聲音立刻就傳了過來:“孫局?你在醫院啊?”
“啊!怎麼樣?那小子爲什麼傷人?”
“孫局!”老謝壓低聲音說,“你猜這小子是誰呀!”
“誰呀?”
“是孫副書記的外甥!他剛剛來電話問我情況……唉!你說說!這事整的……咋整啊?這不要咱們好看麼?!”
孫偉也愣住了!怎麼這麼巧?看來麻煩大了!“行了,我知道了,”他也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道:“我馬上回去!你讓刑警那幫人千萬別打他啊,該問啥問啥,該記錄記錄,就是不能動他一小手指頭!誰動誰負責!”
……
肖子鑫接到消息趕到縣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中午11點多了,會剛開完,離開會場,他正邊走邊跟農業局長聶人傑、城建局長王國治幾個人說話,順手開了手機。短信一下子就滿了,翻看短信的工夫,電話也打進來了……
他接聽:“肖秘書長!於部長剛纔在大街上讓人刺傷了,正在醫院搶救!你快來吧??”這是市委辦公室主任張吉珠的電話,語氣急迫焦急不安,他說他現在在醫院手術室門外等着呢。
“啊?怎麼回事?真的啊!好好好,我馬上到!”
“啪”一下扣上手機,他說:“市委於部長讓壞人刺傷了,看樣子挺重,不說了,我馬上走!”
說着,他讓小王趕緊開車:“去醫院!”
聶人傑和城建局長王國治一聽也趕緊讓自己的司機跟在肖子鑫的身後,趕往市醫院……他們心裡跟肖秘書長一樣感到不可思議,怎麼會這樣?到底是因爲什麼事啊?又是什麼人這樣大膽瘋狂?
現在,肖秘書長聽着王主任和身邊人的介紹。這時候已經兩個多小時過去了,手術仍然沒結束!
婦聯主任孫紅梅一看見肖子鑫露面,眼淚就止不住流下來了。肖子鑫心情沉甸甸,呼吸壓抑,他跟所有人一樣不知道于成龍現在情況到底怎麼樣了?能不能挺得過去?他直接走進了院長室,院長不在,護士說院長也在搶救室。
調頭出來,他忽然感到腦袋一陣暈眩,扶牆站了一會兒,血壓低些了,心情也疏緩些了,才又下樓去手術室。市委辦公室主任張吉珠一直跟着他跑前跑後,這時扶他到椅子上坐下,又去走廊看情況。
坐在那裡,肖子鑫一手掐着頭,閉着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市裡的社會治安一直是個問題。
大概全國也都是一樣,這個問題肖子鑫半年前一來上任就知道,也深有感觸,但是,都是常見的一些治安案件,還從來沒有發生過市領導被當街刺殺這麼嚴重的情況,實在驚心動魄,太惡劣了!
這麼一想,不知怎麼忽然就想到了另一件事,姜蘭花的男人瞪眼狗。
幾天來,他一直想問問懸圃縣公安局長阮水清,瞪眼狗的案子到底完沒完,爲什麼一次又一次地抓了放,放了又抓?
可是,時間是一個方面,跟姜蘭花的關係又是一個方面,都很微妙,一忙,他就一直沒問。
但心裡對下面自己曾工作過的懸圃縣公安局長阮水清是有些看法的。很不好!
抓人,你是要簽字的!
你局長不簽字,哪個敢隨便說抓就抓?
上次他要求放人,也是阮水清馬上他的指示放的,怎麼回事,剛放回去沒幾天,你們又偷偷摸摸把人給抓回去了?
你這麼抓,如果是根據人家告不告你決定抓與不抓,你公安局長阮水清又把法律放在了哪裡去了呢?太隨便!
這麼隨心所欲地抓人放人,你阮水清局長到底心裡還有沒有數?對這個案情你能說清嗎?
這現在這樣的公安局長,上邊下邊縣裡市裡都差不多,只不過現在的市公安局長孫偉,是肖子鑫的老朋友,早在懸圃縣時就一起供過事,更重要的是他們二人還都是高書記十分重視、刻意提拔的年青幹部,關係自然而然保持了這些年,而且就個人關係而言,沒有人比他們更鐵的了。
考慮到這些,所以即使是肖子鑫早就知道市裡的社會治安比較亂,心裡着急,一起喝酒沒人時也曾經個別跟孫偉談過,暗示過,但話不能說得太透,更不能過於重了。
孫偉也是個強人,響鼓不用重捶,基本屬於那種一點就透的人。
可是,真沒想到,今天突然就發生了這麼重大的事件,一時半會讓肖子鑫實在無話可說?
說什麼?
兩邊都是全市比較重要且知名的人物,又都是跟高書記、肖子鑫個人關係非常靠的人,只能想方設法把於部長的傷勢穩定住,然後再想辦法儘快協助領導處理好這個事……
可問題在於,他已經聽說了刺傷于成龍的不是別人,偏偏是同樣在市委舉足輕重的孫副書記,又分管組織與黨建,這事肯定就麻煩大了!
“肖秘書長!快點快點!於部長出來了……”
有人叫他,肖子鑫一下子驚醒,看到一羣醫生護士推着手術車從門裡出來了,許多人圍上去,肖子鑫也迎上去,一眼就看到了一張毫無血色的臉,蒼白、虛弱,看上去仍然沒有脫離生命危險!院長王千看到他,急忙摘下淡藍色大口罩,“怎麼樣,老王?”他問。
“不太好,”王院長搖頭,遲疑不決,“不過,手術還成功,要是再晚一會兒……”
“你們一定要全力以赴,千方百計……”
“我明白!我明白!”不等他說完,王院長連連點頭,“請你放心,肖秘書長!我們會24小時一級護理,我馬上安排……”
這時候,高文泰書記、黃山市長聞訊也匆匆忙忙趕來了,後面緊跟着的正是兇手的舅舅孫副書記,“怎麼樣,小肖?於部長要不要緊?”
“不好說,剛下手術檯,王院長說手術還成功,還要密切觀察……”
“哦,”高書記臉色難看,回頭掃了一眼孫副書記,有他在,他也不好多說什麼,他和孫副書記都是在外市聽到消息後急急忙忙趕回來的。
現在,仔細看肖子鑫還能看到他們腦門上的細汗……
官場,官場地震,不僅僅是個別人被雙規那麼簡單了,現在看,社會治安混亂,受傷害的並不僅僅是普通老百姓,一定程度上,那些手握權力的人同樣會受到重創。
高書記、黃市長、孫副書記、肖子鑫他們一直跟到牀邊,在於成龍臉前看了很久,於部長雙眼緊閉,臉上有擦拭過的血痕跡,輕輕掀開身上蓋着的白牀單,看了看他肚子上嚴嚴實實包裹的厚厚白紗布,上面還有隱約可見的血跡,不由心情愈加沉甸、難過。
別人還好說,只是出於同事和朋友之情,心裡焦急不安,而作爲兇手的舅舅,孫副書記臉色煞白比高文泰還要難看,此時此刻心裡就別提多複雜無奈了。
他可能也在擔心,這一次,要是于成龍部長不死還好說,而一旦死了,不僅自己那個混蛋外甥要抵命,自己熬藥一樣差不多熬了一輩子的這頂官帽,說不定也得受到一定牽連!
過了一會兒,見於部長一時半刻不會醒來,高書記、黃市長、孫副書記和肖子鑫把王主任留下,讓他密切關注情況進展,隨時隨地跟他保持聯繫。他們要回辦公室處理其他事。
王主任答應着,把他們送到樓下,看高書記、黃市長、孫副書記、肖秘書長上了車,才返回去。
……
一回到市委辦公室,肖子鑫心情煩亂,想了想,正要拿起電話,電話卻忽然鈴鈴鈴響起來!他抓起來接聽,一個聲音急促地說,但聲音很低:“喂!您是肖秘書長嗎?”
“我是,你哪位呀?”
“肖秘書長,我是刑警支隊陳永忠,我給你打電話想說一下於部長的事兒,您聽說了吧?”
“於部長?什麼事啊?”
“肖秘書長,我在外面給你打電話,”聲音低得似耳語,肖子鑫心生疑竇,他知道這個陳永忠,是個副大隊長,人蔘節安保上對這個人有印象,印象還不錯,對方又說,“那個行兇者抓住了,肖秘書長,屋裡正審呢,你知道這個傢伙是誰吧?”
“誰?”
“孫副書記的親外甥……這事難辦了,我出來給您打電話就是先說一下……”
“喔,喔……”他不置可否,點頭聽着。
其實,肖子鑫心裡明白着呢,他此時是揣着明白裝糊塗。此事,事關市委幾個主要領導,關係實在太過突然,也難於平衡。尤其是考慮到後面需要如何處理這一突發性事件時,領導們之間肯定會或多或少暴發一些衝突和不同處理意見。
至少,肖子鑫的感情與正義,是絕對站在受傷的于成龍身上的,別說他是堂堂的組織部長,就是一老百姓,肖子鑫同樣會站在受傷者一邊。
包括高書記、黃市長、孫偉他們在內,都會跟肖子鑫一樣,可是,另一方面呢,孫副書記清醒過來後肯定會千方百計利用權力干擾破案工作,干擾領導們研究處理他外甥的勾當。
他明白,剛纔這個陳永忠,直接給他打電話暗示的這層意思,就有背後孫副書記的影子……
他既不表態,也不多說什麼,只答應,知道了,好像他也是剛剛知道兇手跟孫副書記有親屬關係一樣。但是關機後,肖子鑫一下子就意識到這個電話多麼特殊和重要,也瞬間明白了事情遠非一般情況下處理起來那樣簡單,這個副大隊長從審訊室偷偷跑出來給自己打這個莫名其妙的電話,也說明了事情的複雜性。
這個電話,接說應該是第一時間孫偉打給他纔對,至少也是副局長、政委或重案大隊、刑警支隊長,也許政委還不瞭解情況,但孫偉和刑警支隊是肯定知道了,然而,他們……
自己和于成龍的關係,幾乎無人不知。
肖子鑫明白,這樣一來,公安局處理起來這起行兇案難度就陡然增大了,背後的因素也一下子極其微妙複雜起來。如果受傷的是普通百姓,而行兇者又是孫副書記外甥這個小子,那沒啥說的,只能是一種結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頂多關兩天,給倆錢,就放了……
然而一旦到了于成龍這個特殊身份上,加上孫副書記的特殊角色,麻煩大了……
儘管他是市委秘書長,他也是心知肚明的,這種情況下,發生這樣的事件,處理起來,難度在哪裡都一樣。
誰叫這是中-國呢?而電話裡陳永忠提到的孫副書記,則是強勢人物,鏟得很硬,除了高書記,可能沒人比他在長角市更有實力、人脈更廣,經營得更久了。要講關係和能量,包括黃山市長和其他幾個副書記、人大主任都不行,這一點,僅僅從那個副大隊長剛剛有點兒擔心的電話裡就能感覺到,何況肖子鑫一來市委任職不久就知道了此人非同一般。
他像高文泰書記一樣會做官,不同之處,只是高書記至少還有人性與普通人的良心,而這個孫副書記,據肖子鑫掌握的情況,除了貪污受賄,其他好事一概不幹,組織都叫他管散了,卻又是人人懼怕此人,而且他在副書記這個重要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十幾年如一日。
除了分管組織,以前還分管過司法等等。
這樣一個權傾一方的大員,即使是高書記,將來坐下來討論研究此事如何處理時,除了公檢法的意見,更重要的是他同樣也要聽一聽兇手的舅舅孫副書記的個人意見。
儘管這種意見上不了檯面,可是,誰能說不對高書記心理產生一些影響呢?
何況,高書記即將調省委上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成龍再重要,畢竟還只是一個市委組織部長,跟孫副書記比起來,無論從重量級,還是其他方面,都不在一個層次上。
肖子鑫心裡難免添堵啊……
但是現在受傷的是自己在市裡最好的同事、朋友之一,除了他就是孫偉了,更何況是位置不容小視的組織部長,而另一方卻又是這麼個背景,高書記會是個什麼態度?
顯然是,不用深想肖子鑫也知道,很快,這事就會明裡暗裡展開一場少有的——也是自己上任市委秘書長半年多來最爲嚴重的一次內部事務與嚴峻考驗,平衡不了哪一方都不行,不僅僅是領導能力的雙重考驗,更是一種特殊情感與正義的逼視!
這之中,一定會有許多因素和力量明裡暗裡摻雜進來。
也許會由此演變成是一場法與情在長角官場內部的無聲較量,也未可知!
有人敲門。他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第二次再敲,肖子鑫才望着門口說:“進!”
來人是常務副市長許春來,一看是他,肖子鑫暗暗收拾了一下心情,知道他是來跟自己談工作的,請他坐,順手遞過煙。這個許春來是長角市的老資格,光在副市長、常務副市長的位置上就七八年了,脾氣大,工作有一套,官場生意經和察顏觀色的本領更是如此,可謂爐火純青。
一進門,許春來一眼就看見肖子鑫的臉色很難看,知道是爲於部長的事。呵呵一笑,沒說啥,搖搖頭,坐下了。
二人坐在一對沙發裡,各懷心事,肖子鑫跟他說着話,心神略顯不寧。
肖子鑫本來是打算下樓帶幾個人先去於部長家裡看望安撫一下受害者的妻子,回頭再到醫院看看于成龍的情況,沒承想許春來進來了。換了別人,肖子鑫也不爲難,直接把事一說,走人就是了。可是來者偏偏是這個許春來,心裡不由得頗爲躊躇。
一起工作半年多來,他知道這是一個願意挑理的主兒,又很強勢,雖說不在一個大樓,上班下班、下鄉進廠、外出開會總是一起,但他主動上門來的時候不多,這時候他來,如果肖子鑫說要下樓,難免會引起他的誤會和不滿,只好強忍焦急的心和他說話。
“小肖呀,你剛從醫院回來?”除了公開場合,許春來從不叫他肖秘書長。
“是,這次於部長傷得可不輕,我回來時剛下手術檯,還沒醒呢,這不……”
“太不像話!”許春來人長得剽悍,加上肚子大,說話更是粗聲大嗓,中氣十足。不等到肖子鑫話音落地,他氣哼哼地罵道:“我也是下鄉回來剛聽說,還沒去醫院看看呢。一個小混混,敢他馬的橫着在大街上走路,不是孫副書記的外甥,借他個狗膽子他敢麼?誰給他們慣成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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