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月後,肖子鑫和孫偉把隊伍拉回了懸圃縣城,心裡別提多窩囊了,二百多名警察包括他們的領導心裡要多沮喪就有多沮喪!
我考,不能說他們這些警察沒有能耐,更不能認爲他們沒有盡力而爲,呵呵,要怪,只能怪劉子義王八蛋太狡猾!
方圓數百公里的崇山峻嶺和原始森林,想想吧,二三百個人全副武裝窮於奔命在裡面追捕一個魚兒一樣渺小又豺狼虎豹一樣兇殘的人會是多麼艱難困苦……
“難道說,就這麼放棄麼?”
坐在返回懸圃縣公安局的警車裡,肖子鑫心裡暗暗詢問自己的職責和良心,當然不能!別說劉子義一下子瘋狂槍殺了那麼多人,別說他肖子鑫心裡之前還一個勁兒想努力好好開展工作,別說他還素來便有鬼才之稱的睿智大腦,更別說他還一心一意想通過迅速破獲幾個漂亮的大案要案之後,順利接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這一更大的官職……
就僅僅只爲現任公安局政委這一職務,他也決不肯輕易拉倒。
儘管並非每一起大案要案包括命案都會破案,但是具體到劉子義這個人身上,肖子鑫一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就決定了:必須抓獲,必須親自抓獲這小子!
這些日子,一晃就是裝修多月過去了,每天在二十八道溝鄉周圍崇山峻嶺中穿行搜捕,即使是多數時候他在指揮部聽取彙報和下指示調整部署,也累壞了,從他們的身上甚至於就可以想見到,那個亡命之徒如今會是個什麼爺爺奶奶樣!追捕的人再苦再累,畢竟還有個休息時間,吃飯喝水時間,如今都成了這樣,爛泥一堆,那麼露了兩次面最終逃得無影無蹤的劉子義現在又會是個神馬狼狽樣子呢?
不得而知。
半個月,現在肖子鑫冷丁一回到自己寬大明亮又豪華的大辦公室,往真皮大老闆椅子上呼咚一坐,轉了幾圈,感覺疲乏極了……
也頓時感到舒服之極!
呵呵,說到底,還是坐機關好哈,人哪,不離開每天習慣成自然的工作環境,時間一長難免麻木不仁,只有出去累其筋骨疲其肉體,回來才更加看到自己當官應該是多麼地愜意和牛逼的事!
“人,現在是摸底了,”坐下沒幾分鐘,肖子鑫就端上新泡的茶水到了孫偉局長辦公室,照樣是大大喇喇地往沙發上舒服地一靠,喝一口水,“下一步就是接着追,不能給他喘息之機,你說呢?”
“對,”孫偉也是剛泡了一杯水,都是好茶,他這個局長——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的感受雖然沒有肖子鑫那麼強烈,但畢竟也不是那麼輕易就熬過來的。之前,孫偉在市公安局刑警大隊時對於追捕簡直就是家常便飯,小菜一碟,根本不當事,不過那基本都是從飛機坐火車臥鋪在城市與城市間進行……
像這次跑到大山裡這麼艱難險阻的情況下追捕殺人惡魔,對於他來說也是頭一次,所以累得並不比肖子鑫輕多少,呵呵,雖然他們兩個都是主要領導!
“我也想了,”孫偉看着肖子鑫的累樣,無精打采又強打精神的樣子,哈哈大笑,“休息一兩天,然後我親自帶人去龍江那邊查查!”
“呵呵,不用,”肖子鑫放下水杯,抽菸,“你是老大哈,帶人出去,這把我政委起帶頭作用……”
“哎,你說,劉子義現在到底在哪??”孫偉問。
“我哪知道哈!”肖子鑫嘿嘿一樂,打趣開玩笑:“我要是知道,去了把他拎回來不就立馬立功了哈!不過我猜測這小子肯定跑來跑去會跑回龍江老家……”
“恩,”孫偉認可,在偵查破案上,畢竟他是行家裡手,他也同樣這樣分析:“他的老婆孩子都在老家那邊,這次僥倖從咱們二十八道溝鄉這邊跑出去,不出意外的話,他還是應該找機會趁機回去看看老婆孩子,畢竟三五年沒見了,孩子也大了……”
兩個人說着話,分析研究着,電話響了,孫偉一聽,呵呵一笑,交給肖子鑫:“你的……”口型:“柏-心-鈺!”
“喂?”肖子鑫笑容可掬,接過電話拉腔拉調,戲言道:“請問哪位呀?”
“哪你個頭啊,肖子鑫!”對方一聽是他,毫不遲疑毫不客氣在大呼小叫:“你回來了,煩人!爲什麼回來不趕緊給我打電話告訴一聲,讓人家擔心啊!”
“呵呵,哎呀,”肖子鑫看着孫偉的鬼臉,大呼冤枉:“我這不是剛下車,喘息未定嘛!”
“哼哼,鬼才信!就嘴會說!”柏心鈺在電話裡又氣又嗔怪,聽得旁邊孫偉直吐舌頭:“該!誰叫你不趕緊給小女友報告哈”但他這只是口型而已,對方柏心鈺根本聽不到……
“不信?你真不信哈??”肖子鑫瞪眼看孫偉:“不信你問問孫局長呀,是不是?”
“恩,是,”電話被肖子鑫一下子硬塞給孫偉,孫偉一愣:“是,是哈,小柏,弟妹——哦,未來的弟妹哈,的確我們剛回來,才進門,水都沒喝一口……”
“而且”孫偉嘻嘻道溝鄉,小肖就一個勁兒說要給你打電話,讓你別擔心,可是那邊電話線路不好,工作又緊,這不就耽誤了嘛!”
“呵呵,哈哈,”孫偉勸說柏萬年書記的千金寶貝女兒——肖子鑫銀行的小女友柏心鈺:“不怪不怪哈,哭啦?別哭別哭,這不沒事了麼,安全回來了!”
“喂!”肖子鑫又一把搶過電話:“寶貝,別哭了,晚上我回去請罪還不行嗎?現在還有事,有工作,真的……”
好不容易放下電話,兩個人又一陣嘻嘻哈哈,然後咒罵劉子義。
刑警大隊長安心進來了,他雖然更累,但似乎他的身體素質和精神狀態要比肖子鑫和孫偉兩位領導好很多,一進門見他們嘻嘻哈哈說笑,便問:“笑啥?笑啥?”
“什麼事這麼可樂哈,沒抓住劉子義,你們還笑啊,局長政委??”
“去你的,兩碼事——肖政委女友氣哭了,擔心啊……”
“呃!”
“來,”肖子鑫臉色一凜,止住笑,拉他坐下,“正要找你呢,剛纔我跟孫局研究分析了一下,感覺劉子義應該在近期回到龍江,你讓大家休息兩天,然後我帶你們去龍江抓人去!”
“真的?”安心一樂,“好啊!”
幾天後,肖子鑫、安心帶人直奔哈爾濱。
這次出去,肖子鑫是暗暗下了決心的,一定要有個結果才行。那天晚上,一回到自己剛分的豪華新房,沒想到小女友柏心鈺早已提前請假從銀行回饋回去了,而且早早就已經爲他做好了飯菜,滿滿一大桌子……這個就不提了,反正,餐後,兩個人桌子都沒收拾,就摟抱着退着退着最後一起滾翻到了一彈多高的大雙人席夢思牀上……
肖子鑫憋壞了,整整半個月哈,雖然緊張的時候根本想不起女友柏書記,但是一旦當柏心鈺真的就在眼前,就在牀上時,他只差沒讓小女友死去活來一次又一次……
這個,咱們就不說了,千篇一律,沒大意思,只說肖子鑫帶人去抓那個狡猾異常的劉子義。
巴彥縣,距離哈爾濱的距離並不遠,也是個農業縣,在呼蘭和木蘭之間。一眼望去到處綠油油,正是農作物生長期,肖子鑫是帶人帶車千里奔襲而去,希望有所收穫,殺個措手不及……
在巴彥縣公安局,有關領導一看劉子義的照片,不禁脫口而出:
“我考,劉子義?”
他疑惑地仔細端詳半天,又交給其他領導:“這不是張亞庫嗎?!”
幾位遠道而來的同行被弄得莫名其妙。經過當地公安機關領導和刑警大隊長的辨認,沒錯,這哪裡是神馬“劉子義”——
原來,此人正是巴彥乃至龍江省警方几年來全國通緝捉拿而不得的重大爆炸殺人嫌疑犯張亞庫!
“是他嗎?”肖子鑫一聽雖然大吃一驚,但是隨後卻是更加振奮人心!我考,看來,這次來對了,至少,一到地方就立馬整明白了那個殺人魔王的真實身份!
“不會錯!扒了皮我認得他骨頭!”
對方几個人話說得斬釘截鐵,眼睛裡滿是憤怒和遺憾。
“到底怎麼回事兒?”主人請肖子鑫等五六個遠道而來的同行坐下後,讓人泡上茶,因爲這次是肖子鑫這位懸圃縣公安局政委帶隊,對方局長、政委、分管副局長也立馬出面會面。
那位負責人沒說話,大概感到一兩句話難以說清,讓人找出十幾年前的厚厚卷宗。
這些東西,陳封太久,擺在肖子鑫他們面前……
卷宗裡展示出下面一幅慘不忍睹的情景(文字和現場血淋淋的照片):
1988年秋,龍江省巴彥縣興隆鎮。
夜幕降臨。悶熱難當。天黑如墨,地氣蒸騰,白濛濛一片,令人沮喪。
村西頭的董建華家。董建華的獨生兒子董樂樂今天過六歲生日,董建華和妻子張亞倩正爲兒子的生日晚宴共同在外屋竈上、地上忙碌着。這是一個幸福的家庭。
董樂樂雙腿半趴半跪在炕上,兩隻胖胖的小手正揮舞驅動着上足了發條向前挺進開炮的坦克,“咚!咚!”他嘴裡一連串地喊叫着,手舞足蹈。
呵呵,今天,爸爸媽媽除了要給他做一頓豐盛的生日晚餐外,上午還特意領他去鎮上得到了這個從沒看過令他興奮不已的現代化玩具。
它自己會跑哇,還會開炮!
一會兒,爸爸擺好了桌子,媽媽端上了第一盤熱騰騰的菜:肉炒黑木耳,當地一大特產。
“樂樂,好兒子,快收起來吧,下地洗洗小爪子,吃完飯再玩。”
樂樂沉迷在自己的天地裡,“轟轟!開炮嘍!”
“聽見沒?快點,等會兒菜涼啦。”
媽媽轉身出去了。
窗外似乎有響動。
這時候,誰也沒有想到一條黑影正在悄悄地接近這個快樂的三口之家,董樂樂仍在專心致志地玩着。
突然,董樂樂被什麼嚇了一跳,猛擡頭朝窗戶瞅了一眼,一怔,只聽見輕輕的“哧”一聲,不知發生了什麼。
“媽媽快來!火,火!”
緊接着的火光一閃,把小樂樂嚇哭了……
“媽媽!媽媽——着火啦!!”
聽到喊聲,董建華第一個跑進來,妻子張亞倩隨後,一手端一盤菜,他們只來得及看到窗外那根噴濺燃燒着的導火索——
“哎呀媽呀,完了!樂……”張亞倩失聲喊道,撲向兒子。
“轟”地一聲巨響!
一聲悶雷般震天撼地的巨響,這在東北農村是從來沒有過的巨大聲響,異常詭異,屋子驟然被炸開,爆炸的氣浪立刻將房頂蓋掀開……
一場驚世駭俗的家庭爆炸案發生了……
震天動地的爆炸聲幾乎震驚了松花江邊這個小小村子裡所有看電視和乘涼嘮嗑的人。最初的幾分鐘裡,人們不知發生了什麼。後來,紛紛涌向村西頭。廢墟上的烈焰險些讓董建華全家喪生,但牆壁周圍成了攔阻死亡之神的幸運地帶。
雖然那點距離還不到十米,卻是救命的十米。
第一個醒來的是董建華。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家真的發生了災難,跌跌撞撞爬起來在廢墟邊緣轉着圈,好象炸懵了,又好象在尋找什麼,渾身的傷只要動一動就會發出鑽心般劇痛。但他的確是被猝不及防的巨大災難炸懵了,耳朵也震聾了,唯一殘存的那點意識裡恐怕他此時此刻最關心的是兒子董樂樂。
“老婆!——”
沒看見老婆,更不知道兒子的具體位置究竟在哪裡,董建華跌倒了又掙扎着站了起來,一瞬間彷彿散了骨架,差點又栽倒在地,他畢竟沒有栽倒在地,站穩了腳跟。
如果有人間地獄的話,那麼在他眼裡這個爆炸現場就是人間地獄!
附近紛紛聞聲跑來救火救人的村民就在這時趕到了。董家平時在村裡“人性兒”不太好,能靠上前的朋友也有限,然而冷丁趕上出了這麼大事,遠遠望着議論的人竟沒有一個上去幫忙,更沒人上去問問咋回事。或許,這些老實巴交的農民們也嚇壞了吧???
他們看到董建華踉踉蹌蹌走到被炸成大坑的土炕前,伸手在橫七豎八的木頭、板子、土塊石頭間摸來摸去摸出最後好象摸出了一把腥熱粘稠的東西……
“哎呀媽呀!哎呀媽呀!”
“唉……”老遠有人唉聲嘆氣。那正是董樂樂的一條小腿。
巨大疼痛沒有使他淚如雨下,然而一見那血那腿——他突然間好象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一般瘋狂地嚎叫起來,沖天,衝地,紅腫的雙眼只差沒一下子完全失掉了視力!
眼前的一切模糊不清,抱在懷裡的好像不是兒子的碎塊,而是跟他毫不相干的東西,他悽慘地一次又一次地哽咽:“兒子呀……樂樂啊……”
肖子鑫低下頭,半天沒說話。
眼前的一切,真的讓人無法想象,更讓人難以置信啊……
案卷記載:警方趕到後看到的是一片混亂。
悽慘的哭叫聲隨着滾滾翻騰涌向漆黑夜空的濃煙,爆炸點內外的所有東西就像被一股突然從地而起的巨大旋風捲到天空,然後再如殘枝敗葉,飄飄揚揚向村子的四面八方散落。
昏迷不醒的妻子已被擡上“嗚兒嗚兒”趕來的救護車。
看到公安來了,董建華只感到思維漸漸失去反應,神志昏迷,好像深入無底的深淵,軀體也隨之重新癱倒在硝煙未盡的磚頭瓦礫中。
夫妻同時被送入縣醫院搶救。
警方在現場的調查走訪也同步展開。
奇怪的是,問誰誰搖頭,打聽哪個哪個不知道。開始警察們還以爲這些人有什麼顧慮,或者也被嚇糊塗了。可是覺着又不像,難道好幾百號村民,一個經多見廣的也沒有,都嚇糊塗了,一點兒線索也提供不出來?不可能嘛!
經驗告訴他們,要麼這裡必有隱情,要麼是他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後來才搞清,原來問誰誰往後退實在是這些人覺得平時人性如臭狗屎般的董家攤上這事與他們毫無關係,不屑跟警方說什麼。
這就難辦了。
然而不管怎樣,發生了這麼重大的案件,在問啥啥不知,問誰誰搖頭的情況下,只得調頭把調查重點和希望放在董建華夫婦身上。當然,其他走訪工作也不能停止。後來,警方的一些猜測從部分村民那裡找到了答案,儘管還是躲躲閃閃,但話裡話外還是給老董家爲什麼發生這麼大的案子劃出了一個輪廓,提供了一點來龍去脈。
這一切,在董建華夫婦那裡也得到了驗證。
張亞倩只是受了驚嚇和劃傷,未傷及真正的要害。
醒來時,只哭不說話。前來調查的刑警急了說:“你不提供情況,我們怎麼給你兒子報仇?”
一句話,比什麼都靈。張亞倩一愣,不哭了。
想了半天,她突然迸出五個字:
“肯定是俺哥!”
“你哥?”辦案同志也愣了。
“張亞庫!”張亞倩進一步肯定指出。
但究竟爲什麼是張亞庫乾的而不是別人,張亞倩卻又不說了,仍是沒頭沒腦地哭。
富有職業經驗的專案組辦案同志又到另一病房去找董建華。從董建華支離破碎的話語中他們終於綴連起一條新舊交替的線,從中篩選出一些生活中艱辛苦難的蛛絲馬跡。
然而,十幾年過去,巴彥警方几經努力,南下福建、廣東、貴州,北上哈爾濱、大連和瀋陽等地,經費花了不老少,人也累得夠嗆,案件卻毫無進展。
這起當年駭人聽聞的特大家庭爆炸案遂變成懸案、死案。
張亞庫彷彿從這個地球上消失了一般。
就跟他之前不久從懸圃縣二十八道溝鄉聯合參場消失得無影無蹤一樣,非常詭異奇怪……
如今,肖子鑫帶領懸圃縣公安機關同行的到來,給巴彥警方帶來了新的信息。一條早已關閉的“死神文件”似乎也被同行帶來的鍵盤命令重新“激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