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我讀王昌齡的‘秦時明月漢時關’,就搞不懂了。明月爲何是秦時的?邊關是漢時的呢?”香菱歪着頭問。
“這都是你讀書少的緣故。宋人沈德潛的《說詩晬語》裡說得明明白白:‘邊防築城,起於秦漢。明月屬秦,關屬漢,詩中互文。’也就是說‘秦漢時明月秦漢時關’。這麼一來就多了兩字,怎麼辦呢?”黛玉啓發道。
“噢!我懂了,既不破壞詩的格律,又讓詩意連貫,古人就發明了‘互文’的辭格,太聰明瞭!‘主人下馬客在船’、‘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都是互文了?”
“正是。”寶玉一邊往裡起,一邊說,“不但有互文,還有互體呢。互文是在兩詞之間,互體是在兩句之間。‘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就是互體。譯爲‘遙遠而明亮的牽牛星,明亮而遙遠的織女星。’才真切!”
“原來是這樣。”香菱點了點頭。
“‘雄兔腳撲朔,雌免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是最典型的互體,確很少有人當互體解。”黛玉補充說。
“這怎麼能是互體呢?”寶玉大聲說,“代儒老先生,特別講了這四句:‘安靜時雄免腳老擺動,雌兔眼老眨巴,雌雄易分;雄雌二兔在地上跑,怎麼能辯出我是雄雌呢?’言外之意是:木蘭我與大夥一道征戰,裝束舉止和男子一樣,怎麼能看出我是女子呢?”
寶玉和黛玉爭得面紅耳赤,誰也不服誰。寶玉一摔簾子走了。黛玉一個勁兒地抹眼淚,香菱和紫娟勸了好一陣子才止住。
寶玉一進怡紅院就喊:“焙茗,你死哪去了?”
焙茗從海棠樹後鑽出來:“二爺,有何吩咐?”
“立馬給我買兩隻兔子來,要一公一母的。”
焙茗不敢怠慢,急忙去集市上買來兩隻兔子。裝在籠子裡,天天喂白菜和蘿蔔。這是兩隻雪白的兔子,溫順、警覺。眼睛如紅寶石般發着光亮,三瓣嘴不停地吃着東西。寶玉管大一點叫“白似雪”,小一點的叫“白如梅”。觀察了幾天,寶玉發現兩隻兔子安靜時,小腳也老是擺動。
“焙茗,你這個蠢才!咋買了兩隻公兔子?”寶玉罵道。
“不會吧!——二爺,你瞧那白如梅肚子都鼓起來了,怎麼會是公的呢?”焙茗指給寶玉看。
兩隻兔子眨着紅眼睛。一會兒暗送秋波,一會打情罵悄,恩愛無比。
“真是一公一母!安靜時都是既眨眼,又擺腳的。——還是林妹妹說得對!”
寶玉想到這裡撒腿就往瀟湘館跑,雪雁、紫娟等打招乎也不管,直衝了進來。
“林妹妹你對,我錯了!‘公兔腳撲朔眼迷離,母兔眼迷離腳撲朔,公兔母兔一齊跑,更是無法辯雄雌。’只有互體才說得通。”
黛玉呸了一下,說:“快打出去!哪裡來的野男人,一大清早就公的母的亂叫!”
說得紫娟和雪雁抿嘴笑。寶玉臉紅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