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道千里火一晃而明,給這個荒寂的山谷增了一團暖色。
一個魁梧的身影騎在一匹灰青如銀的高頭駿馬之上,手執鐵戟,威風凜凜。
一道千里火,就擎在他手中,照得他神武的臉龐棱角分明,豐髯飄飄,映着燈火光,若熊熊欲燃的火焰。
虯髯客與沈光幾乎是同時叫出了聲:
“楊玄感!是你。”
“是你!楊將軍。”
楊玄感仰天大笑。
楊玄感發出一陣大笑後,在馬上俯視着兩人,眯着眼打量着沈光道:“久聞‘肉飛仙’武功劍術一流,想不到會有如此強勁頭對手吧?”
楊玄感又望向虯髯客:“這位虯髯豪客,如果我的眼線所報準確的話,那麼該就是大名鼎鼎的長白山‘知世郎‘王薄親臨晉中了!”
虯髯客,竟是長白山“知世郎”王薄?
沈光聽得不由一怔。
虯髯客望着楊玄感,淡淡道:“還是楊將軍手段高明,竟然猜中在下身份!說起上回宮中相會,在下一掌,竟然能將楊將軍打傷,楊將軍可真會演戲啊!”
沈光一聽,頓明白虯髯客所指是前回在宮中行刺皇帝,楊玄感與蒙面刺客——即眼前的虯髯客對掌,假裝武功不濟,被虯髯客一掌打傷之事。
如此說來,這虯髯客——也就是長白山反賊“知世郎”王薄,和心懷叵測的楊玄感父子,早有勾結了?
自己追綜虯髯客,倒頭來,反落入了這“知世郎”王薄的算計中?
沈光想到這兒,不由心中一沉,背脊上一由發一陣緊,一股寒氣從脊樑骨升起,臉色變得更白了。
看着沈光變得更白的臉,楊玄感淡淡一笑:“沈大俠何必緊張?在下與這位‘知世郎’雖然有故,但若是在下與閣下聯手,擒下長白反賊‘知世郎’王薄,這個蓋世大功,閣下一一不會在皇上面前掩沒在下這份功勞吧?”
虯髯客聞言,發一聲冷笑:“哼,惺惺作態。便是你們兩人俱上,我又豈會怕了不成?”
虯髯客說至此,擡頭望着天空,一嘆,“不過如此一來,若山東豪傑羣龍無首,這一股反勢就此湮滅,你們弘農楊家要恢復漢人正統,那也就成充飢畫餅了!”
楊玄感聽後,正要接話,卻聽遠處一人長笑道:
“什麼蔥煎畫餅、蔥煎油餅?有什麼好東西,怎可獨吞,不分給關中的好朋友?”
隨說話聲,山嘴處轉過一隊人馬來,爲首一人,輕裘獸帶,虎腦燕頷,濃黑髭,厚眼蓋,負弓佩劍,馬鞍橋上帶着長鐵槍,顯得天生神武,威風凜凜。
楊玄感望見這人,心中突地一跳,臉皮一緊,口中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晉陽二公子世民賢弟到了!”
敢情這一隊人馬領頭的,正是晉中兵權在握勢力強盛的太原李淵之子、人稱晉陽二公子的李世民!
李世民長笑道:“不想楊將軍居然爲國盡忠到如此境界:不顧越國公新故守制之禮,爲國奔波,來我晉中了!世民有失迎迓,還望恕罪。”
楊玄感望向李世民身後,臉上掛着莫測高深的笑意,一言不發。
被楊玄感所望着的,正是一身猩紅勁裝的紅拂與戎衣掩甲作兵士打扮的李靖。兩人所騎駿馬,一爲黃驃名馬,一爲黑緞子似的油光閃亮的黑駿馬,兩馬卻是一公一母,親密地相互回望,打着響鼻,耳鬢廝磨。
李世民見狀,一笑:“好教楊將軍知曉,這兩位是世民新交的知友,你們不妨親近親近!”
李靖向楊玄感一抱拳道:“三原李靖多謝一路相伴。在下現已安抵晉陽,不敢再有勞將軍!”
紅拂深深地看了楊玄感一眼,臉色平靜,任風鬟雲鬢,青絲輕輕飄拂。
楊玄感看到,那支被代爲紅拂名字的紅色拂塵,斜插在紅拂背後,竟然別有風韻。
楊玄感不由將牙關有力地咬了一緊。
這時,李世民又發出一聲長笑來。
李世民笑道:“承各位不棄,來到晉中。在下代表家父,深表歡迎各位大駕光臨!既來晉中,大家是有意會獵,還是珍惜這因緣際會,機會難得,在這西風漸緊,金桂吐香之時,作一個菊花盛會?”
李世民身後一人淡淡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若是會獵,那大家各憑本事,分頭行事,看誰能先得手?英雄行事,自非常人,何必依人多寡羣毆亂戰,墮落到江湖的層次?”
說這話的,青衣方巾,正是以智謀聞名的劉文靜。
李世民身後另一人厲聲喝道:“若要會獵,我李元吉倒要首先領教一下誰更有搏獅伏虎手段了!”
“還有某長孫晟,願以一張弓,一壺箭,會會諸位神箭勁弓高技!”
接李元吉而開口說話者,聲音沉雄勁朗,氣度不凡,卻是李世民的舅舅,以一箭雙鵰名聞大漠塞上的長孫晟。
李元吉好鬥悍勇,長孫晟神箭無雙,加上李靖與紅拂,僅這四人便令天下人感到棘手了,何況還有這目光中含着威勢煞氣的李世民,只看其龍精虎猛的身材,便知是愛打惡仗的好戰之將。李世民身後所帶二十多人,或高或矮,或瘦或肥,雖然貌分俊醜,但個個含着豺狼虎豹之勢,令人凜然。
火把的火光照着這二十多人的臉上,黑影跳躍,彷彿這些人臉孔下伏着猙獰的猛獸,隨時要跳躍而出,擇人而噬。
楊玄感一笑道:“月黑風高,最方便乾的勾當是殺人放火。要論會獵之事,該是青天白日,中軍監盟,祭拜神祗,分兵合圍,百馬爭馳,擂鼓助威,彩旌搖動,三軍男兒一聲喊,躍馬逐鹿,遠射箭矢,近投標槍,各取獵物。”楊玄感說至此,一停,四顧而笑,“但看眼前景象,哪具會獵的條件?”
李世民微微一笑,不語,只將手向空中一揮。